四皇子晋王没赶过来的这个空档,姜丞相将满屋的人都遣退了。着丫鬟收拾被砸得稀乱的屋子,他自己拿用老了的紫砂壶泡了壶龙井,躺到院中的躺椅上半阖着眼养神。
自从太子出事,姜夫人就成日的睡不好觉,皇后被锁宫中、姜相被斥归家,将她不安的情绪激到了顶点。
今天宫中的圣旨发下来,她身子便有些抖。先前孩子们在跟前,她没按下了心思,现在老头子一人在院中小憩,她便也拿了个椅子坐在旁边。
感觉到有人过来,姜相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见是老伴,便拉她过来坐在身侧,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没什么大事。”
“我都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好东西都尽见识过了,还有什么怕惧?”姜夫人冲着姜相嫣然一笑,伸手反握住姜相的手:“咱们两个老东西便也罢了,可儿孙们都还小,总得替他们打算打算。”
“哪里就不打算了,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说完这句,姜相公又闭上了眼。他紧握着夫人的手,听着回廊上的黄莺鸣叫,侧后方的水流声,心头有了谱,凝重的神色也舒缓下来:“姜家,到底是有根基的人家,你怕啥。”
姜夫人静默了半晌,想着被锁在宫里的女儿,又想了想太子做下的那些事,犹豫了又犹豫,到底还是将想法说了出来:“太子从小受你教导辅佐,十七八便立下了傲人的军功。他好,我们也都盼着他好。可是……”
她长长叹出口气,觑着老丞相还是闭着眼,神色也越发幽深伤感起来:“可他大了,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
这些年,你替他兜着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大。到今天,你也兜不住了。贩私盐是多大的事啊,他要不是太子,都能满门抄斩了。还惹出来毒盐的事端,将永兴军、辽东军都牵扯进来,几乎是将自己的势力,拱手送给了秦王。
咱们都不去可惜这些得失,只说这些事,太子可曾和老爷商议过,可曾听过您一句劝?”
姜丞相闭目听着,没有应声。他能说什么?太子就再不争气,那也是他亲外孙,是皇帝的心尖子,是姜家押注的未来。
你瞧着太子都这般混账了,皇帝不也没废太子的心思?说什么皇帝让太子读书,便是效仿伊尹放太甲于桐宫?
别说还没到那地步,便真就是,又怎么了?放桐宫的后头,不还接了一句‘三年复归’吗?
太子只要还是太子,就什么都不怕。
“皇后,又不是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姜夫人紧紧握住姜相的手,推心置腹道:“我看着晋王也不很好。虽不占长,却也占着个嫡字。这些年他在皇帝跟前,也颇有脸面。”
姜相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夫人的眼神透着从没有过的凌厉。
“你急什么,总得先听我说完。”姜夫人嗔相爷一眼,接着道:“论才能,我看晋王也不比太子差,最你这个外祖父,还比太子恭敬得多。咱们与其拼了根基将太子迎出来,还不如蛰伏一阵,相机将晋王扶上去。”
姜丞相冷哼一声,姜夫人便一把揪在他胳膊上,骂道:“在我跟前,你也摆这气死人的架子?我和你说真的呢,这件事我想过许久了。
太子都光说是私盐瞒着你,就荆湖赈灾的事情,他可听了你半句?那么好的得民心的机会,非要用来打压秦王。结果呢?
你现在就犟不过他,等他真坐上了那个位置,还不能能不能将姜家放在眼里。晋王就不一样……”
“好了好了,别满嘴晋王晋王的了。晋王那些黑心眼子,你是没见着,要见着了,只怕能吓着你。”
姜相拂开夫人捏他的手,起身端起紫砂壶从壶口喝了嘴茶:“他但凡有太子一小半的才干心智,我都能听你的。可他没有,若不是有皇后和太子在前头撑着,他别说在皇帝面前得脸,只怕要连个郡王都封不上。”
“那是你们没给晋王机会……”
“怎样给机会?”姜相爷也有些激动了,他将紫砂壶顿在桌子上,厉声道:“让他去镇南军中去历练个三五年,顺势便将镇年军接过来。他去了不到小半年,便被撵了回来。
从武不成,那咱们从文吧。可这些年但凡能拿出手的文章,偏偏都是伴读代笔。帮着太子分管户部,春秋两季的赋税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他自己的钱包倒鼓了起来。
再不行去工部吧!管着天下建造,循着前人的经验总不会出错。我连易出水患的河堤都给他圈出来了,将修建图纸、所需人力物力都给他罗列出来了。只消他和工部尚书商议着提前筑好河堤,便能领一份功劳。
结果呢?三处河道决堤,百姓死伤无数。皇帝拿着帅司递上来的奏折砸在他身上,问他为何没提前检修河堤。他说什么?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了朝再来问我,为何漏了一处没和他说。”
姜丞相越说越气,到最后无奈的摆了摆手手,叹道:“罢了,不说他了。他若当了皇帝,别说姜家,便是这天下也要让他祸祸得不成样子。”
“王爷来了?祖父就在院子里小憩啊,你怎么没进去?”外头突然响起大孙子姜延世的声音。姜丞相和姜夫人一惊,彼此对望了一眼,两人脸上都讪讪的觉得有些尴尬。
“也是才来,这就进去。”
随着晋王的声音落地,廊上的帷幔掀起,晋王便带着笑脸转了进来:“给外祖父、祖母问安,祖父母安好。”
姜夫人很有些难堪,敷衍着应了声,便匆匆走了。
相比之下,姜丞相就镇定多了。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拿起紫砂壶,示意晋王去书房说话。
路上,他甚至还扭头看了晋王一眼,淡声问他:“我和你外祖母说的话,都听到了?”
晋王刚想点头,又飞快的摇了摇头道:“孙儿念着后花园那一池锦鲤,进来之后先去喂了喂鱼,才刚绕过来就遇到了延世。”
姜相回头,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将心头的话说出来:若你说的是真话,咱们一系都要被逼下悬崖了,你倒还有闲心喂鱼,这心得大成啥样才行?
若是说的假话……想当君王的人,谄媚成这样,能有什么担当?
晋王见姜相什么都没说就转过了头,面上依旧是谦和的笑,隐在袖中的手却已经紧握得青筋凸起:没有人知道听说外祖父喊他时,他心里有多热切,以为自己努力这么久,终于被看到了。
更没人知道他兴冲冲过来,听见祖父母那一席话时,心头有多寒凉。他一直敬着、重着、依仗着的外祖父,原来这样想的他。
既如此,这个节骨眼上叫他来做什么呢?
能当大任的都被关了起来,他一个连工部都管不好,被庄亲王夺了权的闲散王爷,能做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姜丞相完全就没要和他寒暄,以拉拢感情的意思。进了书房两厢落座,姜丞相便开门见山——
“姜家今天收到的圣旨,你知道吧?”见晋王点头,姜丞相便将先前想好的策略说了:“既然圣旨都下了,姜家也接了旨,那这银子,便是砸锅卖铁也得全出了。
这银子撒出去,得听着响。庄亲王想要,得让他拿东西来换。”
晋王就端坐在交椅上,他面上听得认真,心头却已经打了千百个转。刚听见祖父母对话时,只觉如遭雷劈,后头被发现也只顾着护全脸面。现在停下来再想,酸甜苦辣齐齐涌进脑海,冲得他有些灵魂出窍。
所以,姜丞相说了什么,他其实都没听见。
“你和周玫向来走得近,找个时间和她见一面,将姜家要将长街三十八家铺面低价出卖的消息透出去,一定要表现得特别心痛特别无奈、也得说清楚是低价转卖,知道吗?”
晋王没应声,姜丞相便拿紫砂壶在桌上敲了敲,看着回过神的晋王再重复一遍:“听清楚了吗?”
晋王摇头,姜丞相握着紫砂壶的手指便收紧成拳,忍了又忍之后才缓缓放开,将先前说的话再重复了一遍:“你可能不懂,你不懂我就给你讲清楚。我要做的,是捧杀,捧杀懂吧!
姜家落魄得砸锅卖铁,秦王一系却趁机发财。姜家为国散尽家财,秦王手下的赵家、晚照苑的家财却比国库还充盈。
我姜家将银子给足了,让庄亲王好生安抚民心,好生拿银子收买民心。事成之后,他不但是荆湖的救命恩人,更是京城百姓的依靠的神明。
瘟疫村撤围的时候,得满城百姓相迎,个个山呼万岁。”
说罢,又紧紧盯住晋王眼睛,厉声问他:“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晋王自嘲般一笑,道:“祖父是想让父皇看到秦王的威胁,告诉父皇便是打压了太子,他还有别的儿子在谋他的江山,是吧!”
“既然你明白,便按我说的好生去做。周玫和罗曼情同姐妹,她放出去的消息,才入得了罗曼的眼里、心里,才不会太过防备,知道吗?”
晋王浑浑噩噩的点头,又浑浑噩噩的问:“周玫最不识人间烟火,她若是不劝着罗曼逐利,不将消息传给罗曼呢?”
“那就是你无能!”姜丞相冷哼一声:“你俩十几年交情,竟还没本事说得她心动?”
想着毕竟是要用晋王,不好太过严厉,又强压下脾气柔和了语调道:“便是不肯去说服罗曼,也能说得他周家心动了吧?周夫人,可向来会筹谋算计着过日子。姜家低价转让那么多产业,她没有理由不出手。”
想了想,又从画缸里抽出卷地图,仔细看了后道:“将咱们要出卖晚照山‘婆娑别院’及周边二百亩田地的消息放给周玫。
晚照苑买了这一处别庄及田地,她们在晚照山的两个庄子便能连成一片了。这样的好事,就不信赵平娘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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