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罗庭琛早早便出了门,敲开店家的门买好了酱腌银鱼,才去王府应卯。
金桂接过罗庭琛买来的鱼,心头‘呵’了一声:这倒好,连路都堵死了。又实在是不甘心,问他:“五姑娘近来很忙吗,也没见她来接你下卯了。”
“倒也不忙,成天就和秀儿厮混在一处,指点花草、逗鸟下棋,更多的时候,两人是挤在一处研究吃喝、衣着,这些时日,光珠串都串了不知凡几了。
偏生两人都天生丽质,打扮成一样满府邸闲逛,让好多人都认错了人。我远远的见着,都喊错过几次。每到那时候,两人就欢喜得直乐。”
罗庭琛满脸的宠溺,反正她妹妹做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好。
金桂心里却苦得很。王爷成天是不分日夜的忙,稍得了空就望着笔架发呆。笔架上就几款毛笔,有什么看头?他看的,分明就是先头挂茉莉的地方。
原本寻思着偷偷将茉莉给王爷拿过来,哪怕放在书桌抽屉里呢。可却遍寻不着,当日,他分明见着王爷从小几上收起了茉莉的啊。
再后头,吃饭的时候,总要看着酱腌银鱼愣一会儿神。不上银鱼了吧,王爷又得问。
可王爷这里煎熬着,人五姑娘可没放在心上。你瞧,人家成天斗鸡走狗的,多快活!
“桂爷是寻曼曼有事?”见金桂满脸苦涩,往前走的罗庭琛也停了下来:“有事您就说,曼曼能帮上忙肯定乐意帮。”
“没事。”金桂将银鱼递给候在一边的小厮,让着罗庭琛往书房去:“王爷这会儿正好得空,要回什么事紧着过去吧。”
他能说什么?说因为没见着罗五姑娘,王爷成天的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心情郁结?
寻着由头想让罗曼来一趟,你个憨憨不是还堵死了路?
进了书房,转过屏风,便看见王爷端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见罗庭琛进来,王爷匆匆抬了下头:“你稍坐会儿,等我写完这本文书。”
罗庭琛也没坐着,他踱到书架旁,随手抽了本书,倚在书架上看。
王爷写好,从袖袋里摸出私章来盖,罗庭琛恰好抬头,从他的角度,恰好看到王爷的袖袋里,好像有一束枯萎的茉莉?
正要仔细看,王爷却已经盖好章,整理好了袖带。
即便如此,罗庭琛心头也浮起了疑云:当初他不知道茉莉花的来历,这些天早听当初的随行同僚说起了当时的盛况和亲近。
听的时候,也没在意。曼曼是顽皮性子,拿茉莉打趣王爷也不是大事。况且金桂挂上来,王爷还发了场脾气让拿出去扔了……
可真的扔了吗?
“昨天和你说的事,想好了?”王爷将写好的文书递给金桂,让他送出去。自己邀了罗庭琛坐到窗边的藤椅上,没等罗庭琛回答,又道:“咱们在荆湖的时候,秋闱的主考官就定好了,是翰林院士邱炳胜。”
他认真的看着罗庭琛问:“邱院士你该听说过吧,出了名的中正性子。”
罗庭琛点头:“知道。”以当时的形势,圣上点邱院士当主考,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邱炳胜为人中正,对文风却也有偏好。我看过他往年取中的文章,大多都不注重辞藻、修辞,而是更注重实务的剖析和解读。
这一趟荆湖之行,可能耽误了你经史子集的研读,但在实务和政见上,应该给了你更多的经验和启发。”
“是,受益匪浅。”
“那这样的话,有信心一边当着差,一边将秋闱考下来吗?”
“有”罗庭琛心头火热一片:曼曼果然没有猜错,王爷对一切都早有安排。是他揣着小心思,妄度了君子之腹。
想着曼曼,罗庭琛又不自觉的偷偷往王爷袖袋上瞄:刚才看见的,到底是不是曼曼扔给王爷的花?
王爷收了收袖袋,干咳了一声道:“古权在奉天还没回来,你以前的夫子只怕也抽不开身过来。下卯后,拿着我的介绍信,去城西柿子巷寻徐深徐老先生吧,让他指导你两个月,应付秋闱,想来也妥当了。”
罗庭琛急忙谢过,想着见了他几乎哭红了眼的罗庭兴,又厚着脸皮道:“能不能劳动王爷在介绍信上加个名字?我二哥才中了童生,若能得老先生指点,往后考秋闱也有把握得多。”
徐深和邱炳胜几代世交,两人不仅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还同在翰林院任院士。邱炳胜就是再中正不阿,冲着好友的老脸,如何也得宽泛些。
况且,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徐深对邱炳胜的性情早就摸了个清楚明白,说能十足十的猜中考题不至于,可要想押他个八九不离十也不算太难。
所以,只要罗庭琛和罗庭兴不是太拎不起来,这次的秋闱都十拿九稳。
“罗庭兴?”王爷点了点头:“虽是才中了童生,好生钻研下,今年倒也可以下场去试试水。听说徐深有意收一个弟子,你带着罗庭兴去见老先生之前,做一些功课,若能拜在老先生门下,倒是福分。”
“听外面在传,下一科春闱,极有可能点徐老先生任主考官?”
“再有两个月,也该议今科春闱的主考了。原本是邱炳胜呼声最高,可既然点了主考秋闱,春闱便轮不着了。至于徐深……我倒是有意推举,谁知道结果呢。”
况且盛极必衰,咱们秦王一系,如今已经热得沸腾了。若不知收敛,只怕不知何时就要惹皇帝生厌。
“便是点了徐深主考春闱,他闭门谢客也在秋闱之后,不耽误指导你俩秋闱。”
又想起罗曼几年前在宫里迷路的事,总担忧是三房的人在出幺蛾子,忍不住又问道:“搬到伯府,可有不适应的地方?亲人们久未得见,性情可有变化?”
“倒有些摩擦,不过曼曼都解决了。”毕竟是家丑,罗庭琛也不好细说。
虽听着罗庭琛这样说,王爷心里到底也没全信。不过他没说,王爷也不好细问,只道:“没事便去忙自己的细务吧。你的任命文书这两天应该就会下来,另外在荆湖立功的赏赐,应该也会一并送到府上。”
他本想说到时候去玉壶泉贺一贺,可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来。
罗庭琛也想说去玉壶泉贺一场,可想着王爷袖袋里的茉莉,再想一想周玫会指婚王爷的消息,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王爷再好,他的曼曼也绝不能委身为妾!
大舅舅沉冤得雪,按理,赵家该大肆操办上几天几夜,以吐一口浊气。可赵家却是大门紧闭,越发低调起来。
铺子里的收益不说,但凡是在门口捡到的银子,赵家都支着台子等人来认领,同时也标明:半月内无人认领,便将银子捐到义庄,以助潦倒众生。
当然,再低调,也要宴请了实在亲戚,也好让大家放心。
赵闻祥放出来当天,赵平娘就有些坐不住,着急要去赵家走一趟。却被罗曼拦了下来:“大舅舅那一身的伤,半点都做不得假。娘亲现在过去,不是两厢伤感?
况且,大舅母跟着悬了好久个月心,好容易见着大舅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多少体己话要和大舅舅倒。娘亲现在过去,倒要大舅母憋着心里话,先接待了你不是?”
赵平娘心头跟猫爪一样,可罗曼所言在理,她便是坐不住,也只得打发苏嬷嬷走一趟,将无数的珍稀药材和问候都带过去。
今天收到赵家的帖子,赵平娘一早就开始收拾打扮,又催着罗曼、罗兰、赵崇安都麻利点。
临出门时,赵平娘去和老祖宗回禀,老祖宗也是连面都没露,只打发谢嬷嬷出来说了个‘准’字。
赵平娘也不在乎这个,不见面,她还落得轻巧呢。
到了赵家,旁的还不要紧。赵平娘一见到消瘦得厉害的哥哥嫂嫂,眼泪就断了线一样往下落,惹得赵闻祥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尾。
二舅母见了儿子,也是儿一声‘肉’一声的喊,倒是赵崇安沉稳了不少,还知道哄着娘亲收了泪,又一句接一句的俏皮话哄得他娘开心。
经了这场大事,赵曦沉默了许多,她挽着罗曼的手臂,笑着、闹着,可所有情绪都没达眼底。总感觉她的灵魂都漂浮着,怎样都落不到实处。
罗曼放不下心,当晚便没有走,要在赵家住一阵子。
晚上罗庭琛下了卯过来,甥舅三人又关在书房里说了大半宿话,从书房出来,罗庭琛便回了伯府,中间也没来得及找罗曼说话。
赵家将门口捡的银子都捐到义庄,又将赵家和晚照苑的生意推到了新的高度。周红每三天过来交账,那收益看得罗曼都有些心惊。于是便吩咐道:“让‘保和堂’、‘百草园’的大夫开箱义诊一个月吧。义诊开出的药方,不管是人参还是鹿茸,一律不收半个铜板。”
周红领命,又道:“京城最近来了批东洋物件,我看着绢扇、宝盒、靶镜都很是稀奇讨喜,想着再新开一家海货铺子,抢占下市场。姑娘看……”
“海货的事且先等一等。”罗曼将查过的账册递还给她,笑道:“今年荆湖两路天旱,蜀中、淮西又发洪涝,年成不好粮食便要金贵。你和万掌柜合计下,近期便往东北走一遭,不论价格尽量多的将粮食收购过来。”
周红连连迎着,心头其实不解:东北沿路,粮食收成倒是不错。可离京城算是路途遥远,再要往荆湖、蜀中这些地方运一运,大米也要运成黄金价。这买卖,算着不合适啊。
若就在辽东周边贩卖,那边的粮商算地头蛇,在那边又算是丰年。他们贸然进去分羹,怕讨不到好。
“不光农户,周边粮商也都走访一下,只要价格不是太离谱,能收多少咱们就收多少。”
“咱们在辽东、辽西倒都有粮铺。不过小姐也知道,那边的生意一直不太景气。一下子收那么多粮食……”
“银子尽从京城调便是了,若是不够,我这边给你拨。”罗曼看着周红,神色认真起来:“收了粮食,分散存在当地库房就是,不急着往外运。这事,你上点心,秋收之前,必须办好了。”
周红便知道这单买卖,不是为着挣钱。小姐在提前谋划,想来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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