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笙与右金吾卫将军秉烛夜谈一个多时辰,莫楠提着膳盒同晚歌在殿外等待。
莫楠把膳盒放到地上,转了转发酸的手腕:“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好,想来对这一战尤为重视,不然陛下和将军也不至于废寝忘食谈论这么久。”
晚歌微微出神,闻言扭头看向莫楠,后者叹气道:“这一战有些麻烦,恐怕陛下要亲自带兵了。”
晚歌问:“这一战很难打吗?”
莫楠道:“你想啊,陛下刚登基,朝中尚未稳定,且不说朝廷的事情很多都未解决,熟悉西北战况的又只有常年戍边的镇国将军,而镇国将军又和先帝不和,更别说要帮新陛下了。”
晚歌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足尖。
莫楠接着道:“陛下对西北的了解也不过是纸上谈兵,除非镇国将军愿意助陛下一臂之力。先帝之前为了防止两大世家独大,兵权大多都收了回来,现在自然在陛下手中。如果陛下不亲自去,那么就只能临时分配到一个不熟悉西北的将军头上,事情只会更糟糕,镇国将军也会觉得陛下不诚心,更不会帮忙。”
晚歌低声道:“那陛下为何要宣战...”
莫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宣战,就是要把你交出去,若是你去了,这一战就可以避免。陛下这回太冲动,怎么会拿大祁江山做赌注。”
晚歌听得出莫楠的话外音,生出些窘迫的紧张来:“这样啊...这一战打不赢么?”
莫楠叹道:“那胡尔鲁族的大王和先帝相战数年也不见得吃什么亏,想必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她抬头看了看天上月:“谁又说得准呢。”
晚歌揉捏着裙摆,不语。
他这是为我而战?
她晃了晃脑袋。想得太多了,别把自己搭进去。
晚歌想接近他,想报仇,但她不想让整个大祁的无辜百姓为战火遭罪。
忽地听闻萧逸笙在唤莫楠,莫楠一改面色,抖齐衣襟,低着眉眼进了殿。不多时,莫楠尾随着一位年轻男子出了殿。
晚歌匆促地行了个礼,余光看见那个男子立在她面前,止步睨着她。
这便是皇上自幼交好,朝堂中最年轻有为的将军,苏焱。
苏焱看着晚歌,皱眉:“就这么个小婢子,给出去又如何,居然要皇上置大祁的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真不知云兄怎么这么冲动。”
他忽地伸手捏住晚歌下颌,捏得晚歌生疼,又强行抬高了晚歌的脸,眯起眼端详着她。
随后,苏焱冷笑一声,把手一撇,狠戾道:“若这一战输了,我定把你这条命、这颗脑袋,拿去祭奠战场的英灵!”
他迈步离开,莫楠一愣,小声跟晚歌说:“苏将军就这样,很看重家世门第,一向都不待见奴才的,晚歌你别放在心上。”语罢便急忙小跑跟上苏焱的步伐。
晚歌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晃了晃头,提起一旁的膳盒进了殿。
“参见皇上。”晚歌半蹲着行了个福礼。
萧逸笙见她进来,即刻起身迈步向她,将她手中膳盒拿到一边,扶起她,将她拥了个满怀。
“时间紧迫,我明日就出兵。”
晚歌下意识说道:“你不要走好不好?”
萧逸笙一怔,柔声道:“我是大祁的皇上,不能不顾江山和百姓,这一战得我亲自来,不可逃避。”
晚歌默了一阵,不知道在想什么,忽地收紧了臂,揽住了他的腰:“你会没事的,对吗?”
晚歌想要南宫曦云死,但不是现在,若他死在战场,遭罪的就是百姓。晚歌如是安慰自己:我并不担心他的安危。
萧逸笙明白小姑娘担心的为何。朝野上下都觉得他这一战胜不了,想来晚歌也有所耳闻。
萧逸笙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个皇帝就这么不被看好?
虽说世事无绝对,战场无分明,可南宫浩愿意耗费多年布下这一战,想来是胜大于败的。无论如何,他都想信南宫浩这一回。
萧逸笙收紧了怀抱:“我不会有事。”
怀中的人儿好像有些不安,微微动了动,喏喏低语:“当真吗...”
萧逸笙坚定道:“当真。”
他感受到晚歌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她是相信他的话的。
小姑娘在他怀里轻舒了一口气。萧逸笙心中一软,揶揄道:“晚歌很担心我?”
晚歌瞪大了双眼,面色微红,下意识便要将他推开,无奈他梏得紧,柔软的推搡没有分毫作用。
萧逸笙低低地笑着,低下头去看晚歌,晚歌目光对上他,不知出于紧张还是心虚,又惊慌地低下眼避开他视线。
萧逸笙忽地凑上去吻住她。晚歌干瞪着眼,不知所措,任他为所欲为。萧逸笙微微睁开眼,抬手覆上她的眼睛。
晚歌听见他在唇齿间低语,像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蛊惑:“晚歌,闭上眼睛...”
晚歌闻言,乖乖合上了眼,只觉他一点点深沉。
萧逸笙感觉晚歌在慢慢接受他,开始笨拙地回应他,此时的晚歌让他感到真实。
果然是...是他多心了...萧逸笙心中喟叹,不由得伸手按住她脑袋,吻她更深。
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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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万兵马,浩浩荡荡出了城。
萧逸笙和苏焱身着铁甲,骑着战马在军前带队。一路从皇城出了宫,百姓们议论纷纷之余,诚惶诚恐地让路,军队一路出了关隘。
再一次清点军粮,身后喧闹的街市中突兀地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甚熟练,横冲直撞,但到底还是向着城关的方向。
士卒有好奇者回头看,萧逸笙蹙眉,苏焱将马调头,大声向军中问话:“互相看看有何人未至。”
有个军士向城关后的街市张望,随即大喊:“将军,是个女人!”
苏焱眯起眼来,萧逸笙扯了扯缰绳,也回头看。
来者似乎勒不住马,向着整齐的军队冲撞,军中皆怪而避让。
萧逸笙看清来人,眉心一紧,从马上跃下,向来者飞奔而去。有人欲拦下马匹,马儿受了惊,高高扬起前蹄,将背上的人摔下,萧逸笙一个跃步,稳稳接住了人。
萧逸笙叹了口气:“晚歌...”晚歌方被惊得小脸煞白,却又抱紧他不放:“带我走罢陛下,带我一起走,不要丢下我...”
受到惊吓的身子瑟瑟发抖,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萧逸笙看,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跟丢了他。
晚歌见萧逸笙没有分毫应允之意,将脸埋进他身前,软糯的声音撒起娇来:“陛下...”
身后阵阵马的嘶鸣,两个守宫门的侍卫追到了关隘,见到萧逸笙时惊慌下跪:“我等失职,没能拦住纪姑娘,陛下恕罪!”
萧逸笙把晚歌放下,无奈地揉了揉她脑袋:“你啊...这样很危险知道吗?”
晚歌埋着头,撅着嘴,不语。
萧逸笙让两名侍卫起来,命道:“送纪姑娘回宫,若有什么差池,唯尔等是问!”
“喏!”二人上前要扯过晚歌,晚歌死死抱着萧逸笙不肯松手。
军中议论纷纷,苏焱不耐道:“陛下,勿要耽误了行程!”他下了马,大力将晚歌扯过,扔给了两名侍卫,而后上马扬起了军旗,示意启程。
萧逸笙看着晚歌,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晚歌回去,而后上了马。
“走!”苏焱将军旗一挥,带队前行。
晚歌要让世人都看见,他们的陛下是怎样纵容她这个小婢子的,这一战是他们的陛下胡来的,她要他一点一点失去民心。
晚歌看着萧逸笙愈行愈远的背影,她的目的分明达成了,却并没有很高兴。她垂下眼来,向身畔二人低语:“走罢。”
两人不曾想晚歌回心转意这么快,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是。”
晚歌自行上了马,口中念着熟络的御马号子——马儿此番温顺得很。
晚歌会马术。之前兄长往家里弄了一只小马驹来运货,只是后来跟着兄长进皇城之后就不见了。
两人惊疑:为何她方才生疏得连马都勒不住?他们只觉得晚歌的脸拉了下来,眸中尽是淡漠,似是换了一人一般。
萧逸笙驾着马前行,最终还是按耐着心中的挂念没有回头看。身后有上万双眼睛盯着自己,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了差错。
晚歌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让萧逸笙很是意外,他觉得晚歌不会是主动追到这处要求跟着他的性子。可是,她这么做,如果不是出于本心,那她图什么呢?
萧逸笙想不明白。
苏焱瞥见身边之人担忧的神色,忍不住出口道:“云兄,国事要紧,切忌让儿女情长乱了大局!”
萧逸笙垂下眼帘,应道:“朕自有分寸,焱兄多虑了。”
苏焱本想冷哼一声,痛斥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婢女太把自己当回事,但考虑到昔日好友如今的身份,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得沉声回道:“陛下圣明。”
萧逸笙捻了捻手中缰绳,心中思绪万千。
这么做,除了将我与晚歌的关系暴露在众人眼前,并没有什么影响。但依晚歌的性子显然不想让那么多人关注她,那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晚歌不知,她每一步刻意,在萧逸笙眼中都无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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