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特所言非虚。
原本，他的计划是尽可能的收拢沿途遭遇的逃亡村人到一定数量后护送他们折返回萨里斯垒，这样既可以实地探查那些遭遇蹂躏的村庄，也能顺便从难民们的口中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同时也尽量满足了老师对自己的“要求”，可以说是非常稳妥的方案。
但现在莫德特已经不难看出，那些自魔物手下逃过一劫的难民们已经被某个不知名的魔法师救走了，这样一来这些本来用作维护治安、管理难民的佣兵们便失去了自己的原本作用，就算在这里将他们全部遣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不如说那样做更有利于莫德特继续跟踪那个不知名的魔法师或者溯源那些魔物的痕迹，毕竟人越多，队伍便越难以快速移动。
“我是不会回去的。被一堆黑黢黢的尸体吓到屁滚尿流，那就完全没必要继续当佣兵了。”
塞留斯那胡子拉碴的干瘦脸上似乎在某个瞬间露出了不屑的嗤笑，他瞥了躁动的佣兵们一眼，就像是为了保持距离似的将双手环在胸前，用低沉但平静的声音说道。
“临阵脱逃是士兵的耻辱！就算是混沌魔物也不会让我退缩。”
对莫德特有着莫名好感的比亚特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一面厉喝着一面握住腰间的剑柄，明明比莫德特的年纪大上不少，可那态度却分明夹杂着面对上级时特有的些许崇拜。
那几名跟随在比亚特身后的士兵看来和比亚特的关系也是很铁，既然比亚特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么他们也自然不好提回萨里斯垒的事情了。
“（这几个领头的看起来似乎挺可靠，一起继续前进也没什么问题。）”
莫德特暗自里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的小人。
说句实话，莫德特唯一真心希望合作的人目前为止也只有耶露莎一人——毕竟像她这样既拥有炼金技术又精通魔法阵使用的人才，即便是在凡德尼兰城邦内都是少之又少。
她的存在能够为自己增添不少战斗力。
莫德特的想法非常朴素。
“你小子，看着我干什么？你不会觉得我会在这里打退堂鼓吧？”
“那真是太好了，要是连你都觉得折返才是更好的选择的话，那我也要选回萨里斯垒去的选项。”
已经完全熟悉耶露莎挑起的双眉以及那微怒的容颜的莫德特微微一笑，开玩笑道。
现在的莫德特，只觉得小人那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分外可爱了。
“别废话！我们现在可以说正处于危险中心，没时间扯东扯西的——想要回萨里斯垒的家伙，都站到左边去进行准备，一定要牢记抱团返回城市。”
当然，期待耶露莎如此轻易的接受莫德特那总是恶作剧成分居多的玩笑是不可能的，她双手叉腰，以一幅吃人的母老虎模样代替莫德特这个实际队长指挥起佣兵队来。
不一会，原本人数不多的侦察队在些许躁动声中分为了两边：绝大多数的佣兵都没有继续深入旧世界那渗人森林的勇气而选择了返回萨里斯垒，选择继续跟着莫德特的人数少之又少。
真可靠啊——
对人际交往一窍不通，总是冷着一张脸的莫德特在心底感叹着耶露莎那干净利落的手腕，也没有对那些怯懦的佣兵们多说什么，就这样径直让他们离去了。
莫德特也清楚这些在春季还窝在佣兵之城内而不选择离开接取任务的佣兵大多数都是混吃等死、没有多少野心的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而且，接下来的路途对于这些人来说的确有些危险，就这么让他们离开倒也并不一定是坏事——毕竟，老师也教导过自己不要以自己的意志裹挟他人。
......到目前为止，自己应该还没做错些什么吧。
怀着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忐忑，莫德特与精简过人员的侦察队继续出发，顺着那不知名魔法师留下的魔物尸体与魔法痕迹向着中央森林的方向前进。
但追踪的越深，出现在莫德特等人面前的场景便越是触目惊心。
翻过被魔法轰炸的千疮百孔的山丘，穿过随处可见节肢类昆虫魔物尸体的原野与一片接着一片被火焰蹂躏的小小林地，在越来越夸张的战斗痕迹中，最先发现不对劲的还是见多识广、精通杂学的小人耶露莎。
“...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魔法师？这家伙一路上得释放了上百次的攻击性魔法了吧，如果这个魔法师只有一个人的话，那他应该早就耗尽魔力了。”
在一堆被火焰烧成焦炭、已经无法辨识出生前模样的魔物尸体前停下脚步，小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从疑惑变成了诧异。
“而且这魔物的数量也有些太多了，一路走过来，起码得有数百只不知名的魔物成了魔法下的渣滓。”
塞留斯摩挲着腰间的弯刀刀柄，伸手指向一旁的森林深处。
在那里，可以看到被践踏入泥的灌木、折断的枝丫和倒塌的灌木。
“看，还不断有新的魔物加入追逐这名魔法师的行列。”
“不是，到底有多少魔物侵入了王国的边境？这些魔物又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按道理说，这种数量绝对应该已经引起王国驻军的注意力才对了吧？！”
而比亚特则关心的是另外的事情；在他的心中，如果魔物的出现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那么如此之多的魔物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类帝国的正统成员国内的事实便更是几乎能够击碎他的三观。
魔物们早就应该在第三次辉煌远征中被全部逐出秩序世界了才对，就算偶尔有一些魔物会从福斯坦斯山脉内的未知之地入侵帝国的边界，强而有力的帝国军与诸侯军队也绝不会对之坐视不管。
应该是这样才对。
“哼，这件事，或许你该去问问列日公爵爱迪尔大人和尊贵的国王阿斯顿三世陛下吧。毕竟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不和可是在王国内掀起了腥风血雨啊。”
比亚特的惊诧惹来了塞留斯的鄙夷。
“...国王陛下和亲王殿下之间的关系还轮不到我们来评价，而且就算王室有所龃龉，和混沌魔物有关的事情都应该是头等大事——帝国最高法和教会法都是这么——”
“都是这么规定的是吗？哼、最高法还规定帝国内不准许蓄奴呢，可你看看那些贵族、商人们，谁家里还没有几个奴仆呢。”
比亚特在塞留斯的嘲讽声中哑口无言。
他怎么能不清楚贵族们的奢靡生活，那个曾经统治过萨里斯垒数年之久的戈隆子爵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但这就是秩序，这就是为人类带来光荣和平的神圣帝国所默许的“潜规则”。
自己一介普普通通的城卫队士官，又怎么能对曾经对混沌魔军厉兵秣马的皇帝陛下与阿**翁的教宗倪下指手画脚？
“......对旧世界现实的批判就放在以后吧。塞留斯阁下，距离这里最近的村庄在哪里？”
一直在观察着战场痕迹的莫德特打断了士兵与佣兵之间立场的对决，他轻轻捻着手指上那尚且新鲜的鲜血、又看向地面上那点点滴滴洒落的血滴，向塞留斯开口问道。
魔物可没有这么新鲜寡淡的血液，他们浓稠如粘汁般的血液也几乎从来都不呈现红色，所以这只可能是人类的血。
不管这是村民还是那不知名的魔法师本人所留下的，都足以说明在魔物追赶下边打边撤的人类方已经快到极限。在这样继续下去，恐怕就要出现伤亡了。
“还有点距离，现在立刻出发，跑步也得需要40分钟左右。”
瞥了一眼手上的地图，塞留斯说道。
“有多大？”
“呵，能有多大，不过的确是要比我们先前看到的那个小小村要大上不少——那里靠近官道，估计能住上十几户人家吧。”
“那就不必跟踪了，我们就以最快速度赶到那处村子去好了。”
站起身，莫德特转过头，向远方眺望起来。
“那个魔法师逃往那个方向了？我倒是觉得他们应该继续往中央森林跑，或许森林州已经派出了军队呢。”
比亚特天真的话语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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