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被动我更喜欢主动——躲躲藏藏是没有出路的，萨里斯垒虽然已经是靠近福斯坦斯山脉最近的大型城市，但这个‘大型’也只是相比较而言，如果我们留在城里，不管躲得多好都一定会被找出来。”
无论萨里斯垒的历史有多么厚重，它都只是个王国内陆的边陲城市。而在以海运为主要运输方式的现代，越是远离江河的城市就越是难以发展。萨里斯垒真正算得上现代城市的部分只有那在远征结束后得到加固与小规模扩建的内城，至于那面积广阔的外城，则更像是木材与破布组成的废墟。
这种几乎四处漏风的地方可藏不住人。
并且，莫德特其实对于这座城市也算不上特别熟悉；他在几个月前才从北部一路流浪至此，若不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碰巧遇见了在城市内布施、治疗的凯特修道会一行人，他根本就不会在这座满是混乱不堪的城市里逗留太久。
不熟悉就意味着缺乏情报，而缺乏情报就意味着危险。
就例如这好像毫无征兆、突然到来的王国检举通告，虽然莫德特和耶露莎对此一无所知，但在王国的心脏安特卫普，流言蜚语一定早在通告正式发布之前就传遍了整座城市；而那些消息灵通者，也一定很早就听闻了阿斯顿三世这道突兀命令背后的目的。
阴谋滋生自未知，而闭塞制造了未知，旧世界东部的许多农民终其一生也不知道新世界的存在，但新世界就在那里，源源不断的为庞大的帝国输送着财富。
恐怕就算是世界末日了，萨里斯垒也一定是最后收到消息的吧。
顺着逻辑思路，莫德特自己给自己开了个玩笑。
而后，他便很自然的将这个“玩笑”与自己一年前做的决定联系了起来。
是啊，待在这种地方就连死都死不明白。
自己也许不该离开城邦，起码在那里，自己就算是死也能死个明白。
“喂！你怎么老是这样自顾自的陷入思考中啊？你的话还没说完呢，如果不躲在这里，我们该去哪？总得有个方向吧。”
比魔法铃还要管用，比公鸡还要准时，耶露莎在没有打乱莫德特正常思考的前提下，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年轻人再次被无意义的自我拉扯所消耗。
“嗯，抱歉。我在萨里斯垒北边的野外有一处藏身处，躲过一些外行人的搜索毫无问题。”
为了避免再说一个冷笑话的麻烦，莫德特这次将自己的感谢藏在了心底。
“藏身处？？你一个学士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你不会其实是个冒充凡德尼兰大学士学生的通缉犯吧。”
“...你现在才开始质疑我的身份也实在是有些太晚了。”
虽然很感谢小人的信任，但不得不说，耶露莎的警惕性在莫德特看来有些低。
“哼，像你小子一样开个玩笑罢了，让你也感受一下我曾经所感受到的无语——你用不着担心我的警惕性，我已经从凯特修女那里确认了你的身份。而且，小人族的直觉可是很准的，我们的祖先甚至能够单靠直觉在无光的洞窟里奔跑。”
“所以，只要你有哪怕一点点说谎的迹象，我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给老娘注意着点。”
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耶露莎得意地挥了挥拳头，似乎正因为摆了年轻人一道而深感畅快。
“唉，没有充分的理由，我是不会随便说谎的。”
莫德特并不了解小人，所以他并不知道耶露莎这仿佛宣称自己有读心能力的说法是真是假，但总而言之，他还是尊重对方的意志。
小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莫德特依靠积攒下的经验得出的一个小结论。
“很好，那么就让我们借用下你这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准备的‘藏身处’吧。那么继续说说看，你准备怎么让我们离开这座城市？”
“很简单。”
莫德特指了指二人刚刚离开的繁华街道。
“首先，我会把藏身处的具体地址告诉你，然后我会回到主干道上整点大动作吸引城市卫兵与佣兵们的注意力，介时，你们就趁着那个机会离开这里。”
“还真是个粗糙的计划。”
“萨里斯垒外城没有城墙也几乎没有城镇卫兵看守，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的。更何况你还是个魔法师不是吗。”
莫德特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再一次使出了他那蹩脚的玩笑本领。
“嘿，差点忘记了，你这家伙是个脑子被搅烂了也不会死的怪人呐，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吸引人群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小人族倒也不愧是以学习能力著称的种族，这一次，耶露莎不仅没有被莫德特的玩笑所引导，还利用这个话题反过来揶揄了年轻人。
于是，人类与小人相互对视着，虽然表情迥异，却莫名的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漂亮的反击，女士。您的奖品在萨里斯垒北部第二片小树林的中央，那里有一处已经废弃了超过百年的旧人类哨塔遗址，绕到哨塔的东边，那里有一大片荆棘植物，通往哨塔地下室的下水道大门就隐藏于其中，不同于已经完全风化的地上建筑，那处地下室干净且结实，并且经过了我的整理。”
莫德特说的很详细。
“还有，我把我的随身包裹放在了哨塔废墟的顶层，那里不太好上去，但我相信那对于生长在岩缝山谷的小人族而言算不上什么挑战。”
“包裹里有地下室大门的钥匙——那把锁是我新买的，所以请务必不要用魔法把它破坏了，再重新买一把很贵的。”
“啧，你怎么这么小气。你是学士吧，赚钱对于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看着莫德特那副抠门的模样，耶露莎不禁这样说道。
“你说得没错，但扛着斧头当佣兵的学士并不赚钱，所以敬请谅解。”
旧世界的学士往往与学识挂钩，自学院毕业后的学士们可以成为老师、文官、领主的宫廷座上宾或者受雇于几乎各国都有的大图书馆、研究组织等等，选择可谓是数之不尽。
但对于不想和外人扯上关系的莫德特而言，只有居无定所的自由佣兵合乎他的需求。
所以他现在很穷。
非常穷。
所以说你一开始就别离开城邦啊——几乎要把这句话挂在脸上似的，耶露莎瞪了年轻人一眼。
“另外，包裹里还有我这一年以来的积蓄和学士证，把它们都拿去吧，反正我也不需要了。正好，你也能够再次确认你遇上的的确不是欺世盗名的骗子。”
无视了耶露莎的眼神，莫德特继续说道。
“什么叫做你不需要了？难道你不仅不愿意返回城邦，就连学士的身份都准备舍弃了？”
嘭！
小人的踢击精准地命中了年轻人的小腿。
“...我承认，你的劝说让我有些动摇了。毕竟在离开城邦后，我确实没能找到更好的答案。”
与耶露莎那一如既往爱憎分明的反应相比，莫德特的回答显得有些不够坚定。
“但相信我，我的存在只会带来危险。”
年轻人笃定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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