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的清晨，昏暗的房间里充满了凝滞的空气，乌鸦的鸣啼声打破了静谧。
我揉着眼睛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而雨鸟此时正在床头系着白衬衣的扣子，这种宛如事后一般的既视感，让我鼻子一抽，两滴委屈的泪珠就要从眼眶溢出。
“早安，罗曼诺夫小姐。”
“早安你个头，”我一把将身边的枕头扔在他脸上。“死萝莉控！”
雨鸟看着我，耸肩笑笑，并没有想要去解释什么。
两块奶油饼干，一杯牛奶，以及一块水果（今天是凤梨），标准的早餐套餐，穿戴整齐后，我和雨鸟面对面安静地享用着属于自己的那份。
在吃早餐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好好规划一番自己当日的作业，适当增减，并给予自己一种，我一定会非常努力的信心（错觉）。
但是今天，我却迟迟无法保持冷静的思绪，与昨晚的疯狂无关，难以名状的不详预感像亮着獠牙的毒蛇攥住我的心脏，仿佛某种不幸已经发生。
奶油饼干里带着血腥味，水果里带着血腥味，甚至就连空气中都带着血腥味。
令吸血鬼作呕。
“雨鸟，”我忍不住问道，“你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你是指什么？”雨鸟嚼着饼干，抬起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阴冷的清晨，浓郁的雾气还是这该死的乌鸦叫？”
我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言语。
吸血鬼在圣典里是代表不详的生物，是因为他们总能敏锐地感知到惨剧的发生，并对此作出反应。
但随着吸血鬼与人类社会愈来愈密不可分的联系，他们那些从祖先上流传下来独特能力正在逐渐消退，并最终消失。原因有很多，但与人类无底线的混血无疑其中最为主要的。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我跟着雨鸟小到二楼，却发现那只总是从容不迫的金发魅魔正跪在地上哭泣。
她哭得是如此伤心，如此心碎，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世界都快要毁灭了。
“伊莉丝姐姐？”我眉头一跳，连忙跑过去抱住她的肩膀，安慰道：“答应我别难过，会好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好的。”
她捂着脸，甩了甩头发，颤抖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她的身前，一只肥猫正四肢平铺爬在地上，脑袋歪斜，口角溢出一条蜿蜒的血迹，那条触目惊心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厨房。
“莉莉！”我惊呼一声，“她怎么了？”
“我错了，露露，呜呜呜，我真的错了！”伊莉丝的嘴角发出令人心碎的呜咽，沉闷的声音仿佛发自她的胸口：
“我不该把猫粮放在那么高的地方，这样莉莉就不会冒险去攀爬，呜呜呜啊，这样她就不会掉下来摔死了啊啊啊！！”
“冷静，伊莉丝姐姐，冷静。”我不断地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她，但眼泪也不断从自己眼角滑落。
“昨天晚上，它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痛的撕心裂肺，但它还是拖着身体从厨房一步一步想要爬到我的房间，骨渣刺进她的喉咙，这让她没法向我呼救，只能如此可怜无助地死在了我的床前，露露，呜呜呜，露露，你知道吗，如果我那时候还醒着，那我一定能救下它了啊，可是如果，我明明是个医生，救了这么人，却连自己的莉莉都救不了，呜呜呜，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啊啊！！！！”
伊莉丝像是咆哮一般说出这些话，这个端庄优雅的女人终于疯了，我与她紧紧抱在一起，让彼此的泪水一起流淌，雨鸟沉默地站在一旁，最后展开双臂将我们全部拥入怀中。
“二位，能听我讲个故事吗？”
我们都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泣，陷入了难以抑制的悲伤之中，所以并没有理会他。
于是雨鸟自顾自地说道，他的语气好像在缅怀，又好像在自嘲：“我以前在怀特岛上，曾养过一只猎犬，它叫灰灰，是我最好的帮手和朋友，我们在一起度过三餐四季，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的友谊会像钻石一样永恒。”
“但是有一天，我的母亲告诉我，人活一岁等于狗活七岁，灰灰会老去，最后死掉，然后会有一条崭新的猎犬陪伴在我身旁，这是上帝制订的规则。所以我抗拒，我哭闹，我逃避，我狠狠地咒骂上帝，用尽我全部的力气，就因为他要带走我的灰灰。”
雨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故事的结局已经不言而喻，我经历过许多死亡，本以为早已经麻木，但当我看到莉莉小小的尸体横卧在我的面前时，我的泪腺还是会忍不住激动到决堤。
“......那猫呢？”
伊莉丝姐姐用一种气若游丝的声音问道。
“那莉莉呢？”
“猫的寿命通常比狗长些，”雨鸟沉闷地说道：“但它们总是好斗而愚蠢，经常会死于非命，像莉莉那些与世无争的猫咪其实并不多见，请节哀，伊莉丝女士，她的生前比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猫咪都过得幸福，唯一的遗憾，就是她未曾哺育过自己的子嗣。”
“呜，呜呜呜，”伊莉丝再次悲痛地哭泣出声，雨鸟连忙给我们找来了纸巾和手帕，这才让我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
不知不觉间，莉莉已经在我们家住了整整四年了。
那天也是冬季，天上正飘着飞雪，她昏倒在我们的诊所门口，这座冰冷的城市在她的身体留下一道道残酷的痕迹，生命之火即将从她瘦骨嶙峋的身体里消散，伊莉丝姐姐将她抱起，并赐予她姓名，莉莉，从此四年她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诊所一步。
最开始，她非常调皮，四只爪子在我们的家里上窜下跳，闹个不停，不知道打碎了多少伊莉丝姐姐的花瓶，直到现在我们的海绵沙发上仍有它撕咬的痕迹。
接着，我又见证了她在一个冬天里如吹气球一样膨胀，她开始变得慵懒，变得乖巧，而我们购买猫粮的费用也在随之提高。
再后来，她爬在我的面前，眼睛半睁，口里蜿蜒的血迹见证了她对生命的渴望，一如四年前，她满身血痕爬在诊所门口的样子。
“莉莉........”
砰砰砰——
砰砰砰——
门口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那股不详的预感再一次像毒蛇一样攥住了我的心脏，我大口喘息，干呕的感觉如一波三折的浪潮。
这时我才意识到——
原来今天的悲剧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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