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被隔壁校内厚重的晚铃惊扰，伏案的林忱迷迷糊糊地醒来。
窗户缝隙里透入几丝微凉的风，使他彻底清醒过来。面前进入休眠模式的笔记本嗡嗡散着热气，正对排气孔的鼠标被蒸得温热。
“怎么给睡着了？”
哆嗦着披上校服，林忱打着哈欠重启屏幕。一瞬刺眼的光线扎入视网膜，令他狠狠眯了一下眼。
新章节提前设定了定时发布，倒没有因此延误。至于今晚的任务——
“啧，才写了一半。”
他舔了下干巴巴的嘴唇。
竟然在码字途中不小心打起盹来，这可不是什么光辉事迹。这下明天可够呛了，得把今天的份一并补上才行。
林忱闷闷不乐地关了电脑，黯淡下来的屏幕上显出一张无精打采的隔夜脸。
“罢了，下不为例。”
再这么熬下去，他恐怕也离猝死不远了，偶尔休息一下挺好。
合上翻盖，少年打着第二个哈欠支起背，伸了个扭曲的懒腰。他拧开角落的一扇小门，阳台肆虐的夜风瞬间扑打在干涩的脸颊上。
“嘶。”
初春的风还挺冻人，没防备的林忱倒吸了口气，用力裹了裹外衣，走到防盗网边。
学区房一栋的三楼，刚好能将流川一中的中廊和操场一览无余。估计晚自习结束有阵子了，回家大军已散了大半，连操场上夜跑的学生也没见几个。
林忱突然记起了什么：“说起来，那家伙人呢？”
象征十点十分的校铃早已响了三遭。哪怕谢唯留在教室多学了一会，这个清校的点，她也该来敲门了。
难道是忘记了？
来到客厅，那件几经波折的女仆服还安静地躺在茶几上。林忱两手插兜，驼着背和它面面相觑了一阵，肚子却比大脑先一步产生反应。
咕——
好大一声。
“怎么又饿了……”
林忱对自己没骨气的胃很失望。他尝试对其物理安抚，不料这货却不领情，又是一声变本加厉的抗议。
咕————
“知道了知道了。”
虽然很不情愿大老远下一趟楼，但饥肠辘辘也不好受。
饥饿战胜了怠惰。
拿上门口鞋柜上的备用钥匙和零钱，林忱拖着步子出了门。
今夜算不上晴朗，冷月从乌黑的遮羞布间洒下吝啬的光。和寥寥几位朝外挪动的自习生打了照面，林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校门边的煎饼摊。
“哟，小弟来啦？”摊主看他眼熟，乐呵呵地招呼，“今晚吃什么？”
“十块钱的来一份，番茄酱。”
“好嘞，稍等。”
油盐味很快伴随加热的铁板滋滋地溅射出来。林忱插着兜等在一边，抖着腿随意打量起四周。
夕阳书店已经关门了，据说那老板只营业到八点。不远处的尤多拉烘焙店里倒是排着长队，估计尽是些为夜里的学习生活打点夜宵的学生。
除了这些外，就是三三两两的小吃摊，求生欲极强地错落在保安室看不到的角落。
虽然林忱觉得大可不必——这么晚，治保部也没那闲工夫出来赶人。
“嗯？”
正欲收回目光时，隔着一条绿化带的大路旁，几个人吸引了林忱的注意。先不提那三名比他还高出一头的男生，中间那个傻乎乎的背影他倒熟的很。
难怪没见着人，原来人在这。
大晚上，在干什么呢？
他大步走过去。靠得近些，零散的说话声便清晰了。
“班长，你就跟我们去呗！难得今晚在这遇到，这不是缘分吗。”
为首穿着红色篮球衣的碎发男生前进了两步，摊着手嚷嚷道。林忱对他有点印象，似乎是班上常年缺勤的体育生，名字叫什么……
算了，爷忘了。
谢唯略显为难地看着盛情相邀的对方，不自然地笑笑：“不是说了吗，我家人不让我太晚回去……”
嗯，在强撑呢。
虽然她似乎竭力在维持身为班长的镇定，林忱还是从那别扭的表情里多少看出了点忐忑。
看来是头一回被人搭讪，有点意外。说实话，以这位同桌的颜值，林忱还以为她早就习惯了被男生们纠缠呢。
“哎，就去尤多拉里坐坐，能要多久嘛。”
“真的不用了……”
谢唯虚虚地后迈一步，勉力沉着气推脱，眼前仨人却并没有轻易罢休的意思。她的小脸涨得微红，语气不由吞吐起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喂。”
然而下一秒，她就瞧见林忱顶着一头睡乱了的发，踢踏着拖鞋大摇大摆从三名体育生之间穿了进来。
“你迟到了，知道吗。”他说。
“诶？”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让谢唯怔住了。倒是红衣服的体育生先反应过来，反感地皱起眉：“你是谁啊？”
林忱乐了，合着这家伙也是个不认同班同学的主。
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指了指手足无措的谢唯，笑容可掬：“你们找她有事？”
“奇怪，这关你什么事？”
“也是。”
林忱点头，收回了目光，径直握住谢唯的手腕，“那先走了。”
“诶，什么……”
谢唯还处于弄不清状况的状态，被动地任由林忱牵着，跌跌撞撞向前走去。当然，没走出几步，对面的三人已拦住了去路。
“小子，你——”
在红衣服说话之前，林忱的手指已悄悄竖在他嘴前，将他的话拦腰斩断。
无神的双眼似乎磨得亮起来：“不好意思，是我先约的她。”
他突然记起了这人的名字，皮笑肉不笑地抿抿嘴。
“你也早点回去的好，周滨。刚晚训完，应该挺累吧？”
嗯，有副班长内味了。
甩下这句表面关心，他也不再搭理词穷的三人，拽着谢唯穿过绿化中央的石板路，直到看不见那几个人影为止。
奇怪的是，一路上谢唯似乎并无抗拒的意思，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说说，咋这么晚？”
有一学生打旁边经过，林忱触电般松了手，脸上有点错觉似的热意。他装模作样地挑起话题。“因为那几个家伙？”
“不是啦，老师找我有事。”
谢唯清了清嗓子，手指轻轻扣弄着书包背带：“谢、谢谢你。”
“谢什么？”
“还能谢什……帮我解围啊。”
她奇怪地抬头看去，只见林忱一脸“你在说啥”的表情。
“我只是懒得等。以你那个态度，怕不是能聊到明天。”
“哪有那么夸张？”
“不然呢。”
林忱插着兜走在前面，听着背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拉长了音调：“不想去，你就明明白白地说清楚，然后走人。法治社会，他们也不能硬拉你去不是。”
“我觉得我挺坚决的。”
“……你开心就好。”
“真的！”谢唯从对方的口吻里听出了些许不以为然，愤慨地追上去两步，不料有个声音却抢先一步闹腾起来。
咕——
林忱抖了下眉——这似曾相识的声音。“你也饿了？”
扭头，女孩的脸早已红的连夜色也盖不住了。
“没有。”
“唉，这时候坦率点承认才比较可爱哦。”
“说了没有就没有！”谢唯咬着嘴唇硬撑，交叠在裙前的双手悄悄摁着小腹，不让它再造次。
当然，如果这有用的话，世界上就没有饥饿了。于是：
咕————
“老板，再加一份，十块钱的……”
没经过她的同意，林忱已经走到小摊前，对摊主道。
“喂，我没说要……”
“要什么酱？”他转头问道。
“诶？”
林忱一指边上的菜单：“有番茄、沙拉，二选一。”
“那、番茄吧。”
“那就番茄，麻烦您了。”
伴随摊主一声喜气洋洋的答应，谢唯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中了套。而林忱只是吹着口哨回到她身侧，张望着已关上大门的学校。
攥着什么的小手伸到身侧，他诧异地看过去。
“你干嘛？”
“十块钱，不是吗？”谢唯捏着还算崭新的纸币道。
“不用了。”
“那怎么……”
“我懒得收钱。”
这无理取闹的借口，从林忱的嘴里说出竟毫无违和感。他完全没有接的意思，只笑了一下：“要过意不去，下回的夜宵就你付了。”
一副笃定了有下回的口气。
“是吗。”谢唯略略一愣，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提案，弱弱收回了钱。
“说起来，老师找你去干嘛？”
“还不是因为你！”
“懂了。”
关于倩倩姐特地把班长大人调来当自己的同桌这件事，林忱还是有所耳闻的。大概是指望这位优等生的光芒能将他同化吧。
哼，还真是被小瞧了。
“我说，你差不多也稍微学点东西吧，就当是让我交差了。”
谢唯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马上要月考了，班主任让我多帮帮你。我都不知道从哪帮起。”
“那就别帮，对咱俩都好。”
林忱从摊主那边接过自己的饼，夹杂着香味的热气立刻钻入鼻腔，肚子很快有了反应。
哦，是俩人的肚子都有了反应。
“要不，”林忱瞥了立马低下头去的某人一眼，将煎饼递过去，“你先吃？一个配置的。”
“不必了，你……”
“拿去。”
又是不等谢唯把话说完，林忱的行动已经完成了。她望着手里热气腾腾的美食，咽了口唾沫，叹了口气：“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是行动派的吗？”
“怕麻烦，利索点好。”
林忱半蹲下来，双手撑着膝盖看着谢唯小小咬了一口：“可能有点烫。”
“唔唔……！”
连连吹气的女孩扭曲着小脸，投来愤怒的目光。
“泥肿么不沼点嗦（你怎么不早点说）！”
“刚做好的，当然会烫了。这不常识吗？”
林忱忍俊不禁地捂着嘴：“你是把智商全扔学习上了吗？”
“要泥寡（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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