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唯闷闷不乐地扭过身去，赌气般发出一声轻哼。
“小弟，做好咯！”
正巧摊主那完工了，贴心地用塑料袋裹了两层，乐呵呵地递到林忱手上。瞧见谢唯气鼓鼓的背影，他咧嘴笑起来。
“咋地，小两口闹别扭呢？”
林忱愣了一下，还待开口，那头的谢唯已经先炸了毛，沾着油渍的小嘴龇得像发飙的小母猫：“谁、谁和他是小两口！”
“大叔懂，懂的。”
看见摊主脸上一副了然的笑容，林忱就明白他根本没懂，可能权当在听气话吧。这位在校门口经营多年，见过的学生情侣估计也不在少数。
“小弟啊，听叔一句劝，这时候男生得让个步，晓得不？为了点小事，不值！”
大叔在围裙上揩了把油，说得苦口婆心。
“哎，明白了，谢谢您。”
然而，在谢唯杀人般的目光下，林忱却并无否认的意思。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应了一声，随即大摇大摆朝大路对面走去。
只剩谢唯捧着咬了两口的煎饼傻站在原地，跟也不是，留也不是。
“喂，不走吗？”
“知、知道了啦！”
冲一脸慈祥的煎饼摊主不甘不愿地点点头，她终于还是妥协似的追上去，边感受脸上异样的温度，边垂头数着前边那人交替的脚跟。
不知怎地，一想到林忱刚才坦荡的态度，千万句抱怨都沉进心底，一个字吐不出了。
她挺好奇——难道他都不会害臊的吗？！
但她问不出口。
夜渐渐深了，连偶尔一两个晚归的学生也见不着。路口边的便利店早早关了门，置放杂物的纸箱旁趴着两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安静.
太安静了！
难道他就没想说点什么吗？聊聊晚饭吃什么也好啊！
走在林忱背后，谢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自己的脸颊早已热得不成样了。下唇被咬出一道浅浅的印，却怎么也开不起话匣。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地走着。
“喂。”
然而，踩着昏暗的灯光走进小区，在即将踏进楼道的关口，林忱却忽然停下了。
谢唯下意识答应：“我、我在！”
“那是什么回复……”
林忱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朝不远处建在草坪中央的一处凉亭努努嘴。
“去坐坐？”
“诶。”
“顾梓叶今晚回自己家，不是吗？”下课打盹时在耳边立体环绕的交谈声，让人想忘记都难。
“是这样……没错……”
“那就不急，坐坐。”
提议逐渐演变成指令，奇怪的是，谢唯却并没有感到多抵触。她似乎已经快要习惯这位怪同桌的我行我素了。
“唔。”
隔着单薄的裙摆，石椅的冰凉温度顺着肌肤传遍全身，让少女不禁轻呼一声。她并拢双腿，不满地看向林忱。
“真是的，为什么要特地来……”
“说起来，你是怎么进一班的？”
“什么？”
林忱倚柱斜靠在一侧，咬了口热气未散的饼，吐字清晰：“你这样的三好学生，没道理会和我们为伍吧？”
他语气淡淡的，仿佛对这个话题并无兴趣，只是随便提起而已。
“三好学生什么的，不至于。”
突然被点名提问，谢唯还处在调动大脑转弯的阶段。但那张原先略显慌乱的脸上，此刻却流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林忱不着痕迹地一皱眉。
“中考前那段时间，怎么说，发生了一点……事情。”
谢唯斟酌着用词，似在搜刮记忆上积的尘灰。
“然后我考砸了，一塌糊涂。入学考也是。然后……就被分到这个班了呗。”
林忱默默听着，却半晌没等来下文。
“……没了？”
“没了。”
“就这样？”
“就这样。”谢唯撇了撇嘴，“您以为有什么？”
“主要是，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林忱不甘心地咂着嘴，手里的饼已少了大半。能让谢唯这样全能的美少女落得和自己同班的下场，这到底得是多大的破事。
啊，刚刚好像把自己骂进去了，撤回撤回。
“哎，那算了。”
“诶？”
听见意料外的答复，正踌躇着的谢唯愣了一下。
“你就不问我是什么事？”
“你不想说，我讨什么没趣。”
林忱枕着胳膊瘫在扶手边，隐没在亭子阴影下的目光转向谢唯双手之间。
“还有，再不吃可要凉了。”
他说着，又咬了一口已不成样的煎饼。
“唔，嗯。”
谢唯怔怔看着漫不经心望向亭外的少年，眼里的潭水兜起一丝波纹。她小声应了一句，低头小啃了两口，很快又抬起头。
“那个、这次轮我问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规定……真心话大冒险吗？”
“我、我不管，你都问我了！”
谢唯微微收起小腿，在空荡荡的椅下来回荡着，本就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色如洁玉。她吸了口气，有些别扭地小声问道。
“昨天晚上，为什么突然让我穿女仆装给你看？”
“哈？”
“哈什么！很、很奇怪吗？”
“咳咳。”
林忱显然对这个问题的质量不是很满意，叹了口气：“……因为想看？”
“驳回！”
为什么，明明这就是真实的理由啊！
他伤脑筋地挠了挠后脑勺，在谢唯身旁挨着坐下。女孩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两手放在大腿上，僵硬得像尊机器人。
林忱对此毫无察觉，只用余光试探地扫过她的侧脸：“那你想听什么答案？”
敷衍之意连藏都不藏了，岂有此理。谢唯愤愤地鼓起腮帮子。
“当然是真的答案！”
“可这就是真的答案。”
“骗人！”
“真没骗你……”
林忱一阵心力憔悴，合着他这是挖坑给自己跳。早知会如此，不如直接回家把快递交了，各回各家，哪还有这么多事。
这小祖宗。
他勉强动起脑，在心底打了番草稿，随即清清嗓子。
“咳，这个，其实呢。”
“嗯。”
谢唯凑近了些，摆出上课也不曾见过的专注。也许她傍晚有冲过澡，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拢过来，险些让林忱跳起来。
万幸，他忍住了。
“我有在……写小说。”
说出来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少年眉头一撇。
也是，纪栈一那厮天天下课在他那叨叨，不聋的都听得见。更何况，林忱自己也从未想过隐瞒，因为很麻烦。
反正小透明的破事，应该也无人关心。
谢唯瞪着陷入思考的某人：“怎么了，接着说啊。”
“好好，你别打岔。”
林忱竭力组织着刚编好的说辞：“然后，这个、题材呢，和这个女仆，嗯，有一丁点的关系……”
“所以说？”谢唯的目光逐渐变味。
“所以说，这是为了取材。”
林忱一锤定音。
“嗯，取材。”
取材！
仔细一想，这不是一个现成的好理由吗？既是事实，也总算说得过去，还保住了正人君子的形象。嗯，自己真是个小天才。
谢唯怀疑地盯着他：“真的吗？”
“千真万确。”
他猛地站起身，把手里空纸袋揉成一团，笑眯眯地转移话题：“那么，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回家把这桩事结了吧。”
“唔，一到这种时候就换话题，狡猾！”
谢唯将最后一点饼皮囫囵咽下，一边叠好纸袋，一边不快地蹙起眉。她将纸袋扔进亭子旁的小垃圾桶里，拍了拍手。
“所以说，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吹冷风？想谈理想的话，去你家里不能聊吗？”
“……因为我太累了。”
“什么？”
“太累了啊，还得爬楼梯。”
林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冠冕堂皇地比了个V字：“那可是三楼，三楼啊！稍微休息一下什么的，也不算太离谱吧？”
不，离了个大谱。
“那刚才和煎饼摊老板说的……”
“速战速决呗，感觉解释起来挺麻烦。”
“你也太怕麻烦了吧！”
谢唯终于体会到梓叶为什么总用那种古怪眼神看林忱了，她第一次打心底埋怨起自己的天真：合着刚刚完全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还以为……
“怕麻烦有什么错。”
林忱扶着阶梯边的石柱，冲一脸抽搐的谢唯眨巴着眼，满脸无辜：“能走了吗？”
“……走吧。”
谢唯现在心很累。
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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