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说什么。”
崔茹潼停下抄录错题的笔，抬头看向扶桌站在面前的不速之客，以及他手中一沓凌乱的试卷。
学委大人脸上布满嫌弃：“没事的话，能别瞅着我看吗？”
无数视线集中过来，令她多少不自在。
大庭广众下被人如此率直地找上门搭话，对于崔茹潼这样在班里威名远扬的人物而言，不可谓不是件新鲜事。
“上次的赌约，记得？”
无视周围同学充满好奇乃至尊敬的眼神，林忱开门见山：“可别说你忘了。”
“哈？”
“喂喂。”见少女歪头露出困惑的表情，他扶额叹口气，提醒道，“两周前，在自习室……”
“啊，是有这回事来着。”
从蒙尘记忆里翻出点印象，崔茹潼恍然大悟，旋即兴致索然地眯眼打量着林忱全无波澜的表情。
“还是算了吧，你现在也有在用功，没必要……”
“一码归一码。”
将腋下卷得皱巴巴的试卷在手中扇形排开，林忱说：“抽吧。”不似在开玩笑的态度令崔茹潼也渐渐较真起来。
“好吧，既然你说到这个份上。”她说。
规则是随机抽一门课，然后以那门课的成绩决胜负。就这么简单。
别的姑且不论，在学习方面，崔茹潼可不觉得自己会输。不如说，对方那以卵击石的勇气还挺值得钦佩。
“是语文。”
“你多少分？”林忱问。
崔茹潼悄悄打量他的表情，较之先前并无多少变化。耷拉的眉毛似在打盹一般，懒散得令人恼火。
看不透。
“八十九。”她顿一下，前倾身子凑过去，催促道。“你呢？”
“哎，可惜。”
“什么嘛，所以我早就说了……”
话音未落，林忱翻过试卷，将写有分数的一面转向正摆学委架子的少女。大大的九十。许是红笔漏水，颜色鲜艳到扎眼。
“可惜了，对吧？”
“诶——”
·
“所以，你耍了什么手段？”
嘴里叼着咬去半截的巧克力棒，谢唯用手肘撑在桌上，托脸悠悠道。两桌间的三八线上散着几盒小零食。或者说，战利品。
“嘿，问你呢。”
隔一会，将最后一点饼干部分也细细咽下后，谢唯不满地敲了敲桌子。
全无动静。
视线瞥向邻座。试卷扔得满桌都是，一股脑儿垫在胡乱团好的校服下。林忱把脸埋进两臂间，肩膀平稳起伏着。
“睡着了？”谢唯试探地问。
回应她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正值课间，大多数人都出去了，教室里罕见的安静。谢唯百无聊赖地抽出第二根巧克力棒，吧唧咬了一口。
反正没人在，她索性光明正大观察起同桌的睡颜。
窗帘没卷，阳光尽数被拦在走廊外，两人皆浸在半亮不亮的一层薄薄阴影中。
外头的风撞在窗玻璃上，林忱侧了个身。谢唯忽然发现他的睫毛竟还挺长，近距离下，每一根都清晰可见。
心怦怦跳。
好想摸摸看。睫毛。
鬼迷心窍一般，她边胡乱想着，边情不自禁伸出手指。
“小唯~~”
“唔！”
后门走进两名女生。谢唯以前所未有的光速正襟危坐，顺便吭哧吭哧将嘴里的巧克力棒嚼碎，囫囵吞下。
“怎么了？”她十分刻意地咳了一声。
“在干嘛呢。”
“哎呀，我们打扰你了？”后一名女生瞥见一旁正打盹的林忱，掩嘴显出戏谑的笑容，调侃道。
“诶，哪……哪有，我也没、没做什么……”
这心虚程度，简直不打自招。难得见到平日处变不惊的班长这般小女子情态，两女对视一眼，半天才忍住没笑出声。
“好啦，我俩传个话就走。”
“刚有学生会的来通知，中午各班班长在三楼会议室开会。”
内容倒还挺正经，只是她们努力憋笑的样子也一点不漏地映入谢唯眼帘。少女放弃抵抗般在草稿纸上记下这事，旋即狠狠瞪着眼。
“还有什么吗？”她语气里透着埋怨。
不过两人也全没放在心上，反而仿佛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似的，变本加厉地稍稍捉弄起她来。
“哎呀，好凶哦。”
“我们只是带话，没想当灯泡的！班长大人请原谅我们吧~~”
“你们俩！”
见谢唯颇有些气急地娇嗔一句，她们便笑嘻嘻地溜出教室去了。谢唯心惊肉跳地扫视周围，好在没其他人在，多少才松了口气。
“真是的。”
她疲惫地拍拍脸，试图让双颊的热度散去般，随即叹着气趴在摊开的课本上。朝向邻座那一侧。
林忱睁着的眼赫然出现在眼前。
“唔哇——”
惊呼声没能喊出口。林忱及时捂住谢唯微张的嘴，食指在唇前竖着“嘘”了一声。
“乱叫什么……痛。”
虎口留了一道浅浅的牙印。
他无语地从谢唯递来的抽纸上抽出一张，擦拭手上的口水，同时不忘补刀：“你属兔子的吗。”
“是啊，怎样？”
谢唯破罐子破摔地昂起头，一副“要杀要挂悉听尊便”的架势。顺带一提她确实属兔，某种意义上也没撒谎。
“谁让你吓我？话说，什么时候醒的？”
“那两位进来的时候。”
林忱打着哈欠拿起包装袋，捏两下，里头空空如也：“哎，明明是我赢来的。”
毕竟和崔茹潼的关系也缓和不少，公开道歉的要求自是作废了。作为替代，他得到了这堆零食。
感觉有点像小学生打赌，不过算了。
“什、什么啊！”
由于他浮夸的语气，谢唯渐渐羞恼起来：“——是你说我也可以吃的吧！”
“然后你就帮我解决干净了？”
空的包装袋抖落着发出响声。谢唯登时气势全无，结巴一阵后软绵绵低下头。
“呃，这……那个……我错了。”
“啊。”
“诶，什么……啊唔。”
抬头的瞬间没能反应，只下意识张嘴接住了对方递来的东西。是和刚才口味不同的巧克力棒。草莓味的，很甜。
谢唯边含糊咀嚼边不满地瞪眼：“突然间干嘛啊！”
“投食。”
“……杀了你哦。”
挡下少女挥来的粉拳，林忱自己也咬上一根，没啥干劲地蠕动着腮帮子。“说起来，之前你是不是问了我什么？”
“诶，你听见了？你这家伙，其实压根没睡着吧。”
“迷迷糊糊有一点啦。”
蹙眉看林忱敷衍的笑，谢唯拧开水杯喝了两口，把左腿叠在右腿上：“问你耍了什么手段。”
“考试的话，我可没作弊。”
林忱的语文确实不算差。毕竟文字功底摆在那，死记硬背的分数占比也不高。偶尔考次高分倒还算正常。
“哦？你的意思是，别的地方就作弊了？”谢唯问。
“过度解读。”
“可是……”
正当少女不服气地打算再辩，那边却先一步推来一张什么。
“语文试卷？”
她看看卷子，又抬头看看林忱，不懂他葫芦里什么药。“什么意思？”
“左上，折了个很大的角对吧？”
“是没错……啊，这样啊。”谢唯低呼一声，澄澈的浅色双眸亮了一下。“那万一她没受你诱导呢。”
“那就栽了呗。”林忱耸肩。
“呃。”
——好，她收回对这个人的刮目相看。
“没劲。”
“啊。”
“哼，我是不会上第二次当……啊唔。”
半晌，谢唯边用幽怨的眼神瞪着翻阅课本的同桌，边默默咀嚼着巧克力。香甜的味道在口腔里酿开。
“还要不？”
“要。”
算了。
看在好吃的份上，放他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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