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
里头稀疏的异动声没有逃过郑颖的耳朵。
已经在门边徘徊到引起旁人注意的程度，何况还一副肩膀上披散着毛巾、一身狼狈的打扮，就算心大如她也有些过意不去了。
刚刚——就在十分钟前，趁着中场休息的空隙打算溜去门边探探去了许久的学弟踪迹，不想却恰巧碰上那人拎着袋子钻进了活动室。
和一个女孩子。
在意，相当在意。虽然不知道什么理由，总之就是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
“稍稍八卦一下好了。”
这样为自己解释，并很快将球场上的朋友抛在脑后。假意四下走动的女孩绕着边缘兜了三四圈，这才定了定神，边理了理表情边叩响了门。
咚咚。她又敲了一回门，力道大了些。
“有人在吗？”
好不容易振作的微笑已几近僵硬。萌生去意的郑颖有些无奈地叉着腰，目光在活动室的门牌上流连。
“真看不出来，那位沉默寡言的学弟竟然也有女朋友啊……”
此类的想法早已经在头脑里转了几回。想问个究竟的心情逐渐发酵起来，但里头的缄默却像无声的拒绝，致使原先不太平静的内心被扯得老长。
“不对不对，‘竟然’什么的，身为前辈也太失礼了！”
察觉到想法的暗面，让女孩泛起一丝羞愧，于是用被汗浸湿的毛巾狠狠揉搓起脸颊，试图让混沌的思想清醒些。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同感。”
“哈哈，是吧……欸、林林林、林忱？！”
一手揣在兜里，用小指勾着塑料袋的另一手默默地别上门。突然从门里飘出的林忱一本正经地看向显然吓了一跳的郑颖。
“不好意思，学姐。因为一点小事，交差迟了。这是校卡和水。”
“啊，没、没事，我也不很着急的。”
迅速收敛起少女情态，郑颖面露微笑地接过袋子。然而，当简单的传递行为结束之后，较凉快的廊道很快将沉闷的氛围扔在两人面前。
“……”
“……”
些微的不知所措后，郑颖将局促的视线投向林忱汗淋淋的校服：“啊，是不是太麻烦你了……外边挺热的吧？”
“咦，怎么说，其实也还好。”
林忱似乎没明白对方的用意。然后很快，他捕捉到那双大眼睛所注视的地方，于是象征性地提了提衣领：“啊，在说衣服吗？这是因为、一点其他的原因。”
他迟疑了一下。
轰隆。像是被一道雷打在脊背上，郑颖正欲将校卡放入口袋的手忽地一顿，地上传来哐的一声轻响。
“咳咳……”
孤男寡女，在房间，流汗……
以理智难以作拦的架势，在脑袋里风起云涌的邪念很快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落在林忱眼里，面前和蔼的学姐一瞬间似乎眼神恍惚了下，脸颊却突然红得出乎寻常。似是在短短几秒内得了严重的流感一样。
“啊，是、是这样吗……”
“请问，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值得质疑的要素吗。”
“咦，倒也不是什么质疑啦、只是、那什么……”
眼看学弟的表情逐渐转变为困惑，苦于内心问个究竟和掉头回去的激烈斗争，以及再纠缠下去恐怕会给对方留下奇怪印象的困扰，郑颖彻底混乱了。
只是在一个房间而已，也许是自己多心了罢。最近的一年级不偶尔还会办些学习会什么的吗。也不确定房间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
嗯，可不能让烦人成为学姐的代名词啊。
强行把目光从林忱发际的汗渍上扯开，决意为无意义的尬聊画下句号的郑颖抱定主意，拎着袋子笑着挥挥手。
“那，谢谢你跑这一趟啦~下次有事还拜托你咯。”
“好的，学姐慢走。”
同样挥起右手作别的林忱悠悠回道，却看不出有离开的打算。相反，就在郑颖快要迈出阴影之前，他重新转开了门把。
郑颖忽地顿住脚步，扭过头。
“对了——”
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说，不知道这一回头该如何继续拉扯藕断丝连的话题。完完全全是仅凭一时意气而做出的举措。
幸与不幸，她似乎也不必为此担心。
哐当。
抢在林忱推开门之前，里头的人快了一步已将门打开了。一位穿着略显宽大校服的女孩子抱着一只鼓囊的布袋，以不善的面色登场。
“你——”
比起郑颖，身为当事人的林忱似乎更为震惊。
毕竟他分明不久前才和这位最近才扯上些许关系的、也许用冤家好些——说好了，外边由自己全权应付，她只需要默默换好衣服等着就够了。
虽然这货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叛逆表情，但总归还是明白事理的吧。
这样想的自己果然还是天真了。
“学姐好。”
锁好活动室的门，谢唯并不去理会哑口无言、只用力皱起眉头的同桌，只默然地走入他与郑颖之间，和和气气地微笑道。
见对方发了问，郑颖坦然回转身子，稍稍理了理渐渐干了的运动背心，点点头。
“你好。那个，你是……”
“啊，如您所见，是这家伙的同桌。”
“我说，同桌这种东西是见不出来的吧……”
弱不禁风的吐槽很快随着某人的轻哼而终结。谢唯仿佛凭空生出一只手似的，在林忱反应之前揪住了他的耳朵。虽然极快地被摆脱了，但也成功让他没了声。
素来讨厌麻烦的某人闭嘴了。
“啊啦，太暴力可不好哦，学妹。”
“谁让这家伙突然插话呢，明明我还在和学姐说话。啊，学姐这是刚打完球吗？”
谢唯拢着双腿，微微抬起头，向比自己身高稍高一些的前辈恬淡地一笑。
“啊、嗯，是休息一阵子了。”
“咦，不好意思，看您的衣服湿成那样，还以为……”
郑颖微微一愣，顺对方的目光瞧见自己尚透出一点肤色的白色背心，内衣的边廓更是一清二楚。回想起先前一直以这个状态和林忱交谈，飘向他的眼神猛地收了回来，脸也不由得一红。
面前依旧微笑，却仿佛浑身裹着锋芒的女孩，竟让她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危机感。
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忧虑水落石出。围绕在心底那个林忱周围的迷雾忽然无影无踪，只使劲映射着她的小心思，澄如明镜。
“哈哈，确实，汗流的有些多了。”
既然你先下手为强，那这边也不必客气了。
“话说，学妹刚刚和林忱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呃。”
像是笃信郑颖并不会这般直言，又像是压根没想到应答的言辞。谢唯冷静的俏脸上清楚地产生了动摇，渐渐抿着嘴支吾起来。
而温柔笑着的郑颖继续说道：
“咦，学妹的汗流的也不少吧？明明没有听见什么剧烈的声音，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唔、嗯，这、这是……”
“啊，难道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吗。哎呀，那还真是失礼了。你们的私事，我还是不多打探的好。”
可怕，太可怕了。
正在后头默默奋笔疾书的林忱压根不打算抬头。显然，他确切地意识到了自己所在的处境。即使边缘的定义有些模糊，但这——
是修罗场吧。
怎么看都是修罗场吧！就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在各大恋爱动画里扮演极其重要和戏剧性环节的标志名场景！
虽然不知道这两位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女同志到底为了什么在这唱起了反调。不过，嗯，既然如此，还是趁这身临其境的功夫把难得的场面记下来的好。
他如是打算，也如是做了。莫名其妙的灵感在危机四伏的处境下反而喷薄而出，连带不久前于窗帘后的死里逃生一起，让笔尖无法停歇。
至于最后该怎么收场……
很遗憾，这念头压根没在少年的大脑里存在过。
随缘吧。
——
“不过，话说回来……”
还真可怕啊。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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