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回转，仿佛陷入僵局的两位女生之间，使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气场依然笼罩在狭小的走道里。
不过，眼下的局势似乎已明朗起来。
对于郑颖看似委婉、其实却也称得上露骨的挑衅，谢唯却只是以忸怩不安的眼神勉强地回瞪过去，一言不发。因紧张等因素而干涸的嘴唇微抿着。
不如说，就少女脆弱的羞耻心而言，还能与“敌方”对视这一点就相当了不起了。
“啊、呃……”
相比之下，占了上风的郑颖却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事实上，话刚一出口，郑颖就后悔了。
被莫名奇妙的负面情绪染上的瞬间，迫使她下意识说出这样不太合适的话——这绝非身为前辈、甚至身为一名学生该轻易脱口而出的——她恢复清明的理智如是谴责道。
更何况对方是林忱的朋友（应该）。哪怕看在她珍重的学弟面上，也不该这样不留情面。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幼稚了？
于是乎，秉着覆水难收的觉悟，她以致歉的神色温和地开口：“其实我也不是……”
“……了没错。”
低头的女孩嘀咕着打断了她。她愣了一下。
“什么？”
“我说，”
谢唯昂起头，眼睑微微缩着，似是用全身的力气团紧了怀里的布袋。她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我们是在里面约会了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啊？”
“诶？”
两声惊呼。
一声来自林忱，一脸“这家伙在胡说什么呢”的显而易见的表情。另一声却并不是来自郑颖。她像是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呆呆望着谢唯较真的双眼。
而谢唯的注意力，则顺着那陌生的声音转向楼梯口旁刚走近、然而却驻足在原地的两名女生。
是同年级的。她好像还在年级会议时打过招呼。
紧张的手指险些抓不住袋子，她眨巴着眼傻愣在那里。一张白净的脸刷地青了，一会又转为带点粉色意味的红，仿佛被什么煮熟了一样。
来人似是在找郑颖，贸然接近，却实在来得不巧。俩人也瞠目结舌地对视了一番，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赔着笑小声试探道：“我们要是说什么都没听见……你信吗？”
“——”
像摁下宣布爆炸的开关，点燃了寂静。
谢唯噌地回转脚尖，不由分说拽住并未挣扎的林忱的衣领，脚步琐碎地噔噔滑过走道深处拐角，没影了。
“轻、轻点啊——”
尽头只有林某轻哼的呼痛声，余音绕梁。
“走掉了欸……”
“学姐，那个，我们不是故意……”
郑颖摇了摇头。半湿半干的马尾辫微微晃动，几丝碎发从耳侧悄悄垂落。她利落地用两手拍打双颊，笑起来：“好了好了，回场上去吧。”
她想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
“还有，别去外面乱说。知道吗？”
“是！”
·
“你要拉我去哪里啊。差不多该放手了吧！……呃。”
在第n次抱怨后，林忱终于获得了自由。
这里是学校的一处露天的长廊。两侧深色的灌木丛映出太阳的颜色，热浪在开阔的空气间翻滚着。
几步远的地方，是忽然松开手后，背对这边并陷入了沉默的女孩。拉着布袋一侧的手耷拉着，肩膀似乎有些许颤动。
不会……是哭了吧。
林忱一边在心里大呼不妙，一边小心地走近过去。
“不会是在哭吧、真麻烦——你是不是在想这种失礼的事情？”
“嗯，看你还能这么犀利我就放心了。”
看清女孩的表情，林忱似忽然兴趣索然了地侧身坐在了长椅上，托腮道。
谢唯的脸上并没有泪渍、准确地说反而冷静的一塌糊涂。当然也没有笑容。只是一副尚在气头上，但又好像回过劲来、过了头脑发热时期的含糊的表情。至少看上去是不需要他人多安慰什么了。
她四下环顾了一圈，十分刻意地走开了些，在距离林忱有一段的椅子角落坐下。
“……”
“……”
正是午休的时间点，学生不是在宿舍小憩，就是在教室里小憩。除去少数几个匆匆赶去食堂抢剩饭的倒霉蛋，没有什么人经过。
很安静。双方都没有什么事做的样子——至少林忱是这样认为的——因而想必会渐渐聊起点什么话题吧。比如刚刚的事。
嗯，主要是由自己提起，有点麻烦。
他于是咬着笔杆，边旋转着灵感本边静静等候。
当然，他是等不到结果的。正午的太阳烘烤着岩石与铁铸成的屋檐，更让自小就受不了热的林忱几乎坐不住。毋用说诞生什么灵感了——除了好热再无别的感想。
“喂，我说。”
联想到谢唯总之从活动室里那桩小插曲开始就一直气鼓鼓的，林忱难得决定由自己开启话题。
“……怎么。”
“你在发呆吗。”
“哈？”
包含着嫌弃和诧异等种种令人不自在的感情的回答。林忱有些意外地抬头，看见谢唯正立起手中疑似练习册的东西向这边展示，并显露出无语的表情。
“如果你是想聊天的话，麻烦想点有意义的话题。至少别是‘在做什么’这种、抬头瞥一眼就能懂的事情。”
被狠狠吐槽了。话说原来那只布袋里还装了习题集吗，不愧是优等生。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牙尖嘴利。”
“希望你称之为口才好。明明之前某人自己连招呼都不肯回我一个，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
谢唯端正地看着习题册，很有好学生模样的。仿佛体育馆里刻意找学姐茬的那位浑身是刺的少女并不是她。
“我才发现，你原来是这种人设啊……哦，你知道人设吗。”
“你当我傻吗……”
“是的没错。”
“你！”
看准时机终于还击一句，林忱多了几分舒坦似的倚在柱子上，渐渐把腿摆在长椅上。而嫌恶般朝更远方向又挪了点位置的谢唯只是摆出接下来要彻底无视他的埋怨表情。
“怎么，我让你失望了？”她唐突地问。
“什么。”
“和心目中的女仆不一样之类的。哼，反正你们阿宅心目中的女仆就是百依百顺、对主人言听计从的那种吧。”
“呃，你是这样认为吗？”
“难道不是吗。”
谢唯并拢了双腿，脱下外套抱在怀里，垫在习题集下，又颇警惕地提了提短袖肩侧的衣领：“怎么，说错了你可以反驳嘛。”
“不，其实没毛病。毕竟偏见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的。”
“啊，是、是吗……”
林忱不可置否的态度让谢唯迟疑了。所幸她没有走神太多，便一甩头愤愤道：“哼，所以说男生都是……”
“但问题的答案也不应该只有一种吧？每个人的喜好总会有点微妙的区别。”
林忱打断了她，签字笔在指间轻快地转动。
“退一万步，是女仆我都喜欢。不管哪一种，我都挑不出刺。要是因为一部分特别的喜好，而冷落了其他潜力同样优秀的女仆们，那就太失礼了！”
“喂，尽管你说得很正气凛然，但这其实就是变态吧。”
“……”
空气短暂地陷入沉寂。
“我说……”
“你请。”
“为什么总是那么一针见血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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