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寂静了一刻。
不用说一众后援团，连路过的学生都不由驻足探看过来。体育馆东门冗长的廊道里回响着刚才那一声的余音。
“呼。”
嗓子好痛。这是林忱即时最直观的感受。
许久没有、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像这样竭尽全力扯过声带。要问感想，那肯定是不好受的。
好在效果似乎不错。至少他对其他人那被镇住一样的反应很满意。
“加油——”
吴知鸿紧随其后，声音出乎意料地洪亮。虽然微微皱着眉，但至少看起来比林忱要游刃有余得多。
林忱扭头看了他一眼。
真不愧是自称每天主持会议的人，和林忱这样的家里蹲截然不同。稍微有点被吓到了。
注意到林忱的视线，吴知鸿笑着眨眨眼，仿佛在说随时可以继续。
林忱耸肩，再次深吸气。
“一班——”
“加油——”
仅有两人，却愣是营造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一时竟压过了其他班级的声音。不过很快他们也重振精神，更加卖力地呐喊起来。
场面看上去很热烈，而且的确如此。
这已不仅仅是运动员之间的竞争了，更是后援团之间的竞争。输人不输势，气势可是很重要的。
面红脖子粗——对于此刻的林忱，没有比这更好的形容。
他一面耐住撕扯喉咙的软痛和脸上害臊的热度，一面不自觉把目光投向一旁被换下休息的谢唯。
她没有在看这边。只抚胸轻微喘着气，似乎正在努力调整呼吸。
两手轻合，纤细的手指彼此贴着。偶尔没事做似的拍两下。小脸红扑扑的，额角黏着几撮湿发，让她看上去格外可爱。
“一……咳咳。”
即使不愿承认，但林忱不小心看入迷了。于是，作为开小差的惩罚，他被口水狠狠呛了一下。
大概咳嗽声在一片“加油”当中很刺耳吧，一瞬间已有无数在意的视线袭击过来。
林忱勉力复咳了几声，直到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
啊，丢人丢到家了。
“一班——”
停顿了一下，吴知鸿果断接过话头喊了下去，顺便递给林忱一个“快点”的眼神。林忱会意地点头，抹去咳出的眼泪。
“加油——”
两个声音乍然叠在了一起。
除却林忱沙哑到难以辨认的声音外，还有人在喊。他扭过头，看向比着剪刀手、眼神却飘忽看向一边的谢唯。
大概察觉自己这样太明显，她把目光收回，红着脸抿嘴一笑。
“比赛结束！”
哨声悠长地钻进喧嚣的人群当中。
* * *
“唔，第五名啊……”
从小卖部疾步走回体育馆的路上，吴知鸿拉长音调嚷道。他和林忱手上各有两只塑料袋，里头是刚去紧急采购来的补给品。
“不满意？”
“怎么说呢……这不前不后的名次，感觉让人提不起劲啊。”
难得我们都那样豁出去了——吴知鸿这样嘀咕着补充，并因此遭遇了林忱的白眼。毕竟从他身上一点看不出哪里“豁出去了”。
“你不是很轻松吗？”
林忱感觉有被冒犯。硬要说的话，豁出去的也只有他而已。
感觉今天的体验已经可以拍成什么“不要自闭挑战”发到网上去了。也许能火的吧，虽然代价也极其惨痛就是了。
不，单纯想想就已经快吐了。
“喂，在想些什么呢。怎么突然就燃尽了？”
眼见林忱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一副快要风化掉的样子，吴知鸿无奈地摇了摇他。
“咱到了，快醒醒。”
“想死。”
“别死，活下去。”
对于林忱沉浸在羞耻回忆中的失神呢喃，吴知鸿十分棒读地劝解道，并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放在大本营的小桌上。
主要是矿泉水。此外还有湿纸巾，以及一些补充体力的小零食。
“啊，欢迎回来。”
几名女生正边用毛巾擦汗，边坐在楼梯边细碎地闲聊。瞅见两人，柳婧率先倏地起身，一路小跑到他们面前。
“哟，想要什么尽管拿吧。”
“辛苦啦。对对，副班也是！刚才比赛时的加油，很棒喔。”
说着，柳婧对后边的林忱眨了下眼，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摇晃着。然而，不待林忱反应，先有一人横入他们之间，掰开连着的手。
谢唯像护崽似的挺起傲人的胸脯，用稍微有点凶萌的眼神瞪着柳婧。
肩头的毛巾因为快速奔跑而落在地上，但她看也不看。而当注意到自己反常的举动时，面前微怔的柳婧正流露出八卦的笑。
“哎哟~”
这尾音，是危机的感觉。
“那个，我、我只是想去拿水，不小心……”
说到一半，谢唯放弃了。理由过于牵强，以至于连她自己都难以说服。叹口气，她推着任她摆布的林忱到桌边，把他摁在椅子上。
“总之，给我坐好。”
“水。”
林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沉默一会后，忽然从袋里翻出一瓶水递过去。与其说询问，倒更像是不容拒绝的催促。
被那炯炯目光盯着，谢唯愣了一下，微带忸怩地接过。
“谢谢……”
“给你买的，谢啥。”
林忱耸肩道，随即把视线转到一旁鼓嘴偷瞄过来的柳婧身上。
“有果汁吗？”柳婧眼里发着光。
“只有水。”
哇，一点余地不留诶。
柳婧瞅了瞅透明的塑料袋，沮丧了几秒钟，随即又洋溢出开朗轻快的笑容，掌心朝上伸出双手。
“好吧，那拜托拿瓶水~”
“成。”
本来就是给所有人买的，也不用担心不够。
林忱一边答应着，一边在袋子里翻找。拿出新的矿泉水，没待递去，已被身边的女孩蛮横地抢走。
“干嘛。”
“让你坐着！”
看来这边也是一点余地不留呢。林忱歪头看谢唯闷闷不乐地揣着水过去，塞进同样发懵的柳婧怀里，又闷闷不乐地回来。
“噗叽”一声，她生气一般用力在林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老旧的学生椅吱吱摇晃。
“哎呀，得救了！”
柳婧倒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很自然地拧开盖猛喝了几口，然后用食指戳着脸颊眨巴眼睛问道：“小唯，该不会是……吃醋了？”
哐当。
谢唯好大反应地弹起身，脸颊上全是难以遮掩的晕红。
“我，我没……没有……”
真好懂。
——包括林忱和柳婧在内，所有在场人员几乎不约而同地这样暗想。
连猜都不需要猜。一目了然。
“诶，真的么~”
“当、当然……”
谢唯羞恼起来，跺了跺脚，看上去颇受困扰。而当柳婧认为差不多玩笑就开到这里的时候，后衣领突然被拎住。
“都、说、了，别老是给人家添麻烦！”
柳昕义不容辞地走来，摇晃自家妹妹的衣领，以一副长辈口吻数落道。
此时的她已将盘起的头发放下，恢复到平日披发的样子。加上平时总戴的黑框眼镜，和妹妹活泼天然的风格一下子拉开了差距。
一般人恐怕很难把这对姐妹联系起来吧。
“知道啦！柳昕你好烦哦。”柳婧满不在乎地嚷嚷。
“怎么和你姐说话的。”
柳昕劈头给她来了一记手刀。注意到周围还有人在，她清咳一声，随即笑眯眯地看向林忱：“你好，副班。刚才的声援很棒喔。其他参赛的女生也都很感谢你。”
“还是饶了我吧。”
林忱苦笑道。与此同时，他的左腿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
嗯，有点小疼。
“好啦，我俩就不打扰你们唧唧我我了。回见咯~”
“什——”
谢唯才刚坐下，闻言又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柳昕会意地笑了一下，摆摆手，拎着柳婧掉头回人多那头去了。
“她……她们瞎说！”
“好啦好啦。”
林忱若无其事地喝水，丝毫没在意的样子。倒显得拼命解释的谢唯有些困窘，手忙脚乱地支吾一阵，最终还是悻悻坐下。
“吃点心吗。”
“诶？”
林忱瞥了一眼热闹的那头，从袋子最后边翻找。“最后一个汉堡，瞒着他们偷偷买的。怎么样？”
他拿着纸袋伸出手，试探性地探过去。
扑地，手被一下子捉住。
谢唯下意识跟着探手，拢着林忱的手指。呆愣着眨巴了几下眼，她定定地直点头。
“要吃。”
“……先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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