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思念洪流与永恒的镜池（下）
the_Voice
三日月赤楠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都沉入水中。
除了小时候学游泳的时候被教练一脚踹下游泳池后，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赤楠可不想再被水呛得半死，屏住呼吸，勉强在水中睁开眼睛。
脚底和四周都像深渊一样黑暗，如死亡般的寂静，只有一连串的小气泡在不断上浮。如果仅遵循常识，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看上去风平浪静的小池水下的风景。
幸好感受到了头顶的光亮，赤楠连忙找回在水中的重心，用手拨水，往水面游去。
“该死，又被弄湿了。”
当赤楠终于钻出水面后，他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他发现刚刚还踩着水上浮的那种深不见底的触感荡然无存，脚下甚至能重新触碰到地面了。
于是赤楠拖着再次被水浸湿的身体支撑着站起来，才看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圆形水池的正中央，水位甚至只到他的腰部。
当赤楠重新站定，恢复平静的水面上竟没有一丝涟漪，宛如一面明亮的镜子。只是整个空间包括天空都仍然是一片刺眼的空白，这镜池并没有倒映出任何东西。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在水中挣扎过猛，赤楠感到有些恍惚，甚至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落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环顾四周，露出迷茫的神色。
一瞬间，他发现池水中多出了另一个存在。他不顾水流的阻力缓慢靠近了一些，便又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一个平躺着漂浮在水面上的人影，正是自己要来找的人——桐博守，他的身上没有穿衣服——赤楠没敢自己仔细看，至少上半身没有穿，露出少年稍微锻炼过的肌肉轮廓。此时，他正紧闭双眼，双手张开，水流穿过他的身体，他的胸部和腹部也在水面上下浮动着。
“阿守，没错，阿守！”
三日月赤楠这才回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在水中吃力地迈着步子，想要去到桐博的身边，想要将失去意识的桐博的灵魂从虚幻的法术中召回。
永恒镜池中的治愈魔力已经召回并修复了桐博守的灵魂，现在赤楠唯一要做的便是触碰到桐博的身体，再关闭术式，就可以成功将他的灵魂拖拽回现实，并让灵魂和精神重新连接在一起。
然而，正和阿尔希恩说过的一样，如果赤楠的精神力不足以再支撑他维持术式，那么强行中断的术式便会将赤楠本人的灵魂也留在其中，变成一具没有思维的灵魂躯壳。
光是想想那样的结果，赤楠就觉得浑身发抖。
肉体、灵魂、精神被留在三个不同的地方，谁要做那种奇怪的人生成就啊。
赤楠一边这样想着，却突然又停住了脚步，受到运动影响过的水面泛起层层波浪。
明明自己与桐博的距离逐渐缩小，却好像一直没办法到达桐博的身边——怎么回事？
的确，赤楠目测了一下镜池的大小，就算是贯穿整个池塘，顶多也就需要五分钟左右，然而现在他已经向着同样泡在水中的桐博的方向行走了好长一段距离，而桐博漂浮着的身体仍然在自己的面前，却仿佛永远无法抵达。
“真可惜，你居然没有直接淹死在这里。”
在赤楠感到疑惑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这声音非常特别，甚至听不出究竟是男声还是女声，并且听上去不来自任何方向，更像是直接凭空出现在赤楠的脑海中的。
赤楠显然被在自己的术式中出现的第三方的声音吓了一跳，连话都不敢接。
这一定是阿尔希恩所说的，当永恒镜池以及任何需要精神力维持的终阶术式的消耗超过一定程度时，人类的精神会很轻易地发生扭曲，具体表现为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或者出现幻觉。
“如此状况，吾还是第一次遇到。”
然而神秘的声音来源却打破了赤楠的猜想，从他的话语中，赤楠能够推断出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也就说他并非赤楠因为精神疲惫的臆想，而是一个真实的第三方存在了。
“你是谁？”赤楠警惕地发问道。
然而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诡异的笑声直接回荡在赤楠的脑海中，使得他的神经像被针扎一样痛。
“都已经快送到嘴边的新鲜魂魄忽然又被拽走，吾当然要先进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小把戏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短短的几句话中，赤楠便猛地反应过来。
在猎人莎娜·罗莲将桐博守的灵魂打出体外之后，就已经启动了之前琉璃和爱由莎所说的“献祭”术式。那么，这个脑海中的声音，很有可能就是莎娜和她的后台正在献上贡品的东西。
赤楠记得琉璃有说过，能够接受灵魂献祭的存在，只有那些存在于【狱界】的邪恶灵魂，而且，至少是稍微高级一些的恶灵，毕竟不是随便一个小鬼就能以人类的灵魂为食。
也就是说，幸好永恒镜池的术式召回了桐博的灵魂，否则现在他早已成为这个恶灵的盘中餐了。
“哎呀，仔细一看，你居然是这种存在么？”
看不见的恶灵大概是在某处观察赤楠，因为他好像发现了赤楠的特别之处，并发出嘲弄的声音：“新生灵魂......如果不是额头上有个恶心的东西，你应该也是一具良好的补品呀。”
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比喻成一个被虫子啃过的苹果，赤楠有些不愉快。但是面对一个不见踪迹的高级恶灵，他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疲惫感不断传来。
“哎呀，怎么了？汝看上去状态很不好。”恶灵还在发出戏谑的声音，“这里不是汝自己的精神天地么？”
“我自己的...精神天地？”赤楠小声重复着脑海中的声音的话语。
桐博守的身体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自己却没办法左右这里的现实——哪怕这里明明是自己的精神领域。
然而赤楠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疑惑。
从自己进入永恒镜池开始，周围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在牵着自己的鼻子走，在一个终阶术式创造出来的空间中，这明显很不合理。
“好了，玩够了就该进食了。”
下一秒，包裹着桐博守的身体周围的水面下突然伸出了几道黑影，等到激起的水花落回到水中后，竟是六只黑紫色的利爪。
干枯的关节像失去水分的树干般，表面甚至带着裂痕，尖锐的指甲上下浮动着，随时准备刺入桐博的身体。
“如果汝也想加入吾的餐会，吾也不是什么挑食的人。”
眼看着利爪就要刺入桐博的身体将它拖入水中，赤楠的脑中飞快地持续着刚刚的猜想，聚精会神地瞪着桐博身体下方水面，咬紧了牙关。
果然，事情和他预想的一样，尽管他的身体无法达到桐博身旁，但在他的精神力的控制下，毫无意识的桐博忽然被一股涌泉般的水柱轻轻托起，冲出了利爪的包围。
赤楠这才看清，成为灵魂的桐博确实一丝不挂。
“真丢人......”赤楠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
思考过后他的至少确信了一样事情——永恒镜池中的一切原本都受到他的控制，只是那位追寻自己的“食物”进入这里的恶灵干扰了他的精神。
“即便如此，汝又能做些什么？”
像是送到嘴边的肥肉被抢走了似的，恶灵停顿了一下，听上去有些不开心：“汝还能将这里维持多久呢？”
他说的没错，赤楠自己并不确定镜池究竟还能存在多久。
只要他听从阿尔希恩的指示，在精神力耗尽之前中止术式，他便可以全身而退，可是这并不是他的目的。
为了救出桐博守，他必须孤注一掷。
于是，三日月赤楠的身体周围的水面上开始冒出气泡，并且气泡一点点变得剧烈。
最终，池水中的每处气泡都从中涌出剧烈的洪流，在赤楠的操控下悬停在半空中，赤楠将双臂张开横在两侧，控制着繁多的水流，大概已经把全部精神都集中于此了。
尽管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他必须这么做，一定要抢回自己精神的主导权。
“没用的，他迟早会成为吾之餐食。”恶灵的声音依旧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不要小瞧...思念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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