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终闻花名
“本大爷,乃是城西恶霸,商步谷是也!”
光是吼出这句颇有气势的台词,就已经用完了力气。全身上下,尤其是支撑着身体的大腿,止不住地打着哆嗦。
“这是我兄弟,城西大姐大,钟不驯!老子劝你们赶紧滚蛋!再敢动这两个中学生一下,看我们不干翻你!”唔…总算是把这句话喊出来了。但也到此为止了吧,我的嗓子像是被黏糊糊的,还带着锐利石子的沙堵住了一般,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蠕动一下也疼痛不已。
锡纸烫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他两手**头上那团鸟窝里,像是被“怠惰”大罪司教附体了一般,上身以夸张的角度向后仰去。
“哈啊啊啊啊哈哈哈!城西…哈哈哈哈!城西小霸王!喂!你俩是来拍电影的吗?”说着,他伸手指向我和钟不驯。
唔?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和钟不驯身上的夏威夷风花衬衫。
时间回到早上。
“真的要穿着个?”钟不驯黑着脸,指着刚刚从我手中接过的花衬衫,怀疑地问道。
“电视里的小混混什么的都是这么穿的吧……”我也有些吃不准,声音不禁有些犹豫。韩国电影里十几年前的小混混不都是这样的吗……反正花花绿绿一点应该就没错了。
“虽然我不知道真正的小混混该穿什么,但是这件好蠢。”
“不蠢还去当混混?”我叹了口气,“没办法,想要冒充混混头子,当然要打扮得夸张一点啦。”
“一定要这样吗……”钟不驯叹了口气,虽然嘴上仍在抵抗,但她还是不情愿地接过了我手中的花衬衫。
“当然,万一在警察到来之前爆发冲突,这可是兵不血刃的上上计。”
说罢,我开始脱上衣。
“喂…喂!”一记铁拳无情地在我的后背炸裂开。
“痛痛痛!干什么啊!”
“等我出去再脱衣服啊!变态猩猩!”
回到现在。
双脚被钉在了原地,我涨红了脸。一会看向小黄毛,一会又瞧瞧锡纸烫。只见小黄毛身着一件金光闪闪的“boy London”卫衣,锡纸烫则是一件范思哲印花短袖外加一件纯黑皮外套。两人都踏着一粉一黄的vans,虽然打扮的风格不同,但都浮夸而时尚。而远处的姜文良,则穿着一件干练的白色短袖,脚下踏着一双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皮鞋。
再看看我和钟不驯…
两件怪异的花衬衫,像是刚刚从夏威夷旅游回来似的。脚下还穿着不搭调的运动鞋…
芜…湖……
我的青春社会人物语,果然有问题呢。
我不敢看向钟不驯的方向,她现在一定已经用寒冰射手独有的死亡凝视锁定我了吧,不不,说不定已经升级成了美杜莎之眼,一看过去就会变成石像,然后被她踩在脚下蹂躏,直到成粉尘为止。嗯,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话已经放出去了。
“TMD,干翻老子?还tm穿个花衬衫!你很吊啊?!”姜文良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烟头化作尘埃,火星在脚下飞舞。不急不慢的,他弓着腰,踱着四方步,缓缓逼近。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要波及到钟不驯了。
混蛋…只能这样了吗…我看向对面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姜文良,再看看自己瘦弱的胳膊。丝毫没有胜算呢……
爸,妈,儿子不孝,恐怕要——如果有来生,记得保佑我投胎到当时的中国首富家啊!
想着,我向前走去,同时向后推了一把钟不驯,以防接下来的战斗伤害到这个弱女子。
来吧,血战到底——诶!等会啊我还没准备好啊!
还没等我摆好架势,拳风已呼啸而至。姜文良毫无征兆的一击从右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只能看清一串残影,拳头,已经到了耳边。
完蛋…这就要倒下了吗…
“轰”。一声闷响,一只手臂,挡在了我右耳处。胳膊外拐,那一拳,恰好打在瞬间挥出的胳膊肘上。姜文良迅速收回拳头,暗自攥了攥,刚刚那一下打在了坚硬的骨头上,恐怕够他受的了。可是,是谁替我挡了这一下……
回过头,钟不驯正屹立在我身后,冷冷地直视着前方。
收回胳膊,端起双臂,她摆好格斗的姿势,眯起眼注视着姜文良。
“喂…你这是……?”
“退后。”她没有多说,仍凝视着敌人。
来不及我多想,姜文良便发起了第二波攻势。助跑发力,沉肩吸气,扭腰出拳。这次是左边。钟不驯轻吐一口气,左腿撑,右腿放,向下微蹲。拳头,刚好从她头顶扫了过去。就在躲过一击的同时,钟不驯再次提起右肘,左手护右腕,狠狠向姜文良腹部撞去。姜文良哪能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能有如此迅疾的反应速度。还未等他收回那拳,便被撞得倒退三步。嘴角抽搐,他捂住腹部,恨恨地瞪着钟不驯。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反应之快,发力之准。毫无疑问,钟不驯是练过的。
对了,说起来,杜朗似乎之前说过,钟不驯得过青少年散打比赛女子组冠军之类的话……
但已经没有时间给我思考了。黄毛和锡纸烫左右夹击,双双向钟不驯扑了过去。
“齐牧野,帮忙!”
此时的齐牧野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听到我的呼喊,急忙站起身,朝离他较近的黄毛扑了过去,我则冲上前,一把拽住锡纸烫。
正常情况下,论打架,别说是一个人了,就算是半个人我估计也是打不过的。但毕竟锡纸烫和黄毛与姜文良这样的成年人不同,他们还是孩子,身高也被我压了一头。所以,对付他们的话,只需要——
我一把抱住锡纸烫,顺势倒在地上,把他压在了身下。
既然打不过,就用身高带来和体重优势封印住他!想着,我紧紧和他相拥在一起(哦抱歉,好像是我单方面抱住了他),像是电影里缠绵在一起难分难舍的爱人。喂等等好像出现了什么奇怪的比喻,不过如果锡纸烫再是可爱的男孩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嘛。但是……
“闭嘴!”我抽出手,狠狠抽了在我身下哼哼唧唧的锡纸烫一巴掌。“你又不是可爱的男孩子,叽歪什么呢?别恶心我!”说着,反手又是一巴掌。“说了闭嘴!”嗯,看来这孩子还是蛮听话的,经过我友好地规劝,马上就安静下来了。
眼角的余光扫向齐牧野,还好,因为齐牧野身材高大,基本上也擒住了小黄毛。而那个“老婆”女,则躲在墙角,高声替他的老公呐喊着。
“老公!弄死那个小**!”
没错,此时战场的焦点,乃是钟不驯和姜文良。
虽然姜文良前两招都吃了亏,但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一些实战经验的。自知径直扑过去擒拿不住灵活的钟不驯,他便也不着急进攻,两个人互相观察着,时不时拳脚相交,但都能化解对方的攻势。钟不驯虽然在技巧性以及灵活性上颇占优势,但若论体能,力量,她终究不及姜文良。几次进攻虽然都实实打在了姜文良身上,但似乎也只是延缓了他的动作,并不能一击克敌。
不过,只要这样僵持下去,终究是对我们有利的,只要拖到警察赶到就没有问题——
正当我在大脑里分析着场上的状况之时,突然,姜文良动了。只见他弯下腰,弓起的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此时的姜文良如一支离弦利箭,划破空气射向钟不驯。面对突如其来的正面猛攻,钟不驯没有后退,而是向侧方闪去,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之时,钟不驯猛然发力,蹬地,扭腰,转胯,抬手,挥拳。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她那娇小的拳头铆足了劲,袭向姜文良的后背。
“咚”的一声,硬生生的,姜文良的脊背扛了一拳。可他没有倒下,而是伏下弓着的身躯,一手撑地,另一只手快速探出,一把抓住了钟不驯的脚踝!只见他像是在撕裂一只脆弱的布娃娃一般,狠狠一扯,钟不驯顿时失去平衡,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老公真棒!”边上的“老婆”女用那尖锐刺耳的叫声,为姜文良的获胜点燃庆祝的礼炮。钟不驯扶着地,撑起上半身,但不知道怎么的,她挣扎了一下,却没能站起来。
那只被捏住的脚踝,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瘫软在沙地上。
“钟不驯……”我低声呢喃。手下的力道不知不觉间松了,锡纸烫急忙从我身下滚了出去,伏在一旁的地面上连声干咳。
姜文良,咧开嘴笑着,缓缓逼近坐倒在地面上的女孩。她背对着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那清瘦的背影。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知怎么地,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少女和我拉钩约定的那个夜晚,乳白色的月光,裹着她纤细的手指。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你…
是你一直在拯救我。
杜朗,你错了。不是我在帮助她,而是她,一直用那柔弱的身躯帮助我,给予我力量。
此时,她坐在地上,那与我拉过勾的小指,在沙地上微微颤抖。
所以……
拜托了。
请借给我力量吧。
哪怕要我跪下来乞求也好,哪怕只有一秒种也好,哪怕微弱到仅仅够我狼狈地爬起来也好。
请借给我力量吧。
恍然间,我站起身来。
无意识地向前奔跑着,双腿的神经此时已经摆脱了大脑神经中枢的控制,它在凭自己的意志向前飞奔。不,不仅仅是双腿,全身都摆脱了大脑的控制。肺部像飚到时速100的上世纪老爷车一般发出骇人的轰鸣,沉重如铅块的胳膊被疯狂地前后撕扯。不知怎么地,疯了似的,我咧着嘴,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姜文良,笑出了声。
此时的我飞奔的样子,在旁人看来,一定很像最丑陋的奇行种吧。狼狈不堪,滑稽可笑。
可这样又有何妨,只要有可以在此刻保护她的力量,就足够了。
我一跃而起,仿佛在空中翱翔。但这笨拙的无翼之鸟的一生,注定无比短暂。
但那孤注一掷的坠落,将摧毁一切。
沉重的身躯狠狠砸在姜文良身上,我和他,一同翻倒在地。
还不够,我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摸到他身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我抓住他使劲向自己这边一拽,同时向上抡起,姜文良竟然整个人被纤得离开了地面。趁这个机会,脚一蹬沙地,我迅速滑到了他身下。如同小星星坠落,他背部朝下,轰然倒塌在我身上,喘不过气了——但没有时间让我犹豫迟疑。伸出四肢,对准目标,脑海里回想着那天在萧飒的手机上看到的哲学视频!
兄贵,助我一臂之力!
瞬间收力,紧紧锁住他的四肢!
我和姜文良,成功摆出了哲学视频里经典的“强人所男”之势。而我,正是在身下锁住他的“哲学之王”。
但很明显,“天之锁”的力量还不够。身躯之上的姜文良,剧烈挣扎起来。抬起胳膊,一记凶猛的肘击导弹般砸落在我的腰间。我倒吸一口冷气,顾不上涌上来的痛感,毫不犹疑地张开嘴,一口咬在眼前的后颈肉上。
“呜哇啊啊啊啊啊!”一声凄惨的尖叫洞穿我的耳膜,我送开口,恶声喊道:“不想被咬断脖子就老实点!”果然,尖牙利嘴出孝子,姜文良乖乖地躺在我身上,不再挣扎。
我不敢放松,抬起头,观察着四周。
“老婆”女,小黄毛,锡纸烫已经逃窜的无影无踪。李婧蹲在墙角抹着眼泪,齐牧野坐在地上咳嗽着,钟不驯呢……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阵恶风猛然袭向姜文良的头部,“砰”的一声,身上的姜文良歪过头,彻底晕了过去。同时,钟不驯应声倒地,跌坐在我身边。她一把掀开姜文良,我这才喘过气,缓缓爬了起来。
“喂…你下脚也太狠了吧……”
“没事,收着劲呢,刚好让他晕过去而已。”
我将手探到他鼻子下面,还好,呼吸尚在。
“你没事吧……”我喘着粗气,指了指她的脚踝。
“扭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你呢?”
“我没事,一会先送你回去。”
她摇了摇头,“都最后了,即便没法做什么,至少……至少也目送他们离开吧。”说罢,闪烁着咖啡色的微光的眼眸望向我。我摇摇头,可她还是不罢休,像是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没事,她撑着地,没有受伤的左腿支住身体,想要站起来。可右腿刚抬起来碰到地面,就疼得缩了回去。
这家伙…我走过去,蹲在她身前,伸出肩膀。
“搭着肩膀吧,先扶你去那边坐着,我去看看那两个孩子。”过了一会,一只温暖的手搭上我的左肩,我打了个哆嗦,没有转头看她。
站起身,两人向前蹒跚着,此时的我,和钟不驯贴的那么近,少女的香甜气息,悠然撩拨着我的嗅觉。甘甜,清爽,不是淡雅,像是嫩绿枝叶之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此时的我呢,一定满身汗臭吧。自嘲一般地,我笑了笑,轻轻把钟不驯架到李婧身边,扶她坐下。齐牧野也爬起来,缓缓走近。
姜文良已经被解决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那两个孩子的事了。回想起齐牧野在最开始和姜文良的对话,尽管还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但我大概也猜到了七分。也就是说,接下来…
“老师…”李婧抱着书包,惊魂未定…“你们…齐牧野…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也被蒙在鼓里吧…
“齐牧野!你小子给我过来!”我厉声呵斥着。这一次,没有反抗,他乖乖地走了过来。但到了一米处,便停下不动了。
“过来。”我又重复了一遍。他盯着脚下的沙地,沉默不语。“你自己说,还是我说。”我沉声道。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我心底清楚,他要是硬不说出来真相,我也没什么办法。
缓缓迈出步伐,紧咬着嘴唇,他一步步向前移动。李婧抬起苍白的脸颊。
“齐牧野…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还未从惊吓中完全恢复平静,但对真相的好奇压过了内心的惊慌与恐惧。“老师…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叹了口气,看向齐牧野。
他双眼紧闭,拳头紧握,双臂僵硬地下垂。
“齐牧野,”从旁边,传来了钟不驯柔和的声音,这家伙也会这么温柔地和他人对话吗…“没有人能逼你做什么,按照自己想的做,不要后悔就好了。”声音虽然丝毫没有强硬的味道,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长出一口气,他睁开眼睛,迈着沉重的步子,他走到墙边,坐在了李婧的身边。低下头,他盯着脚下的沙地,李婧也转过头,眼神聚焦在自己的鞋尖上。
“小婧,抱歉…一直瞒着你,”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浮上云端,就此消失,“其实…他们欺负你的事,六月份我就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会知道…”扭曲,痛苦,话语里充斥着对现实的抗拒与抵触。
“那时候,我们还是一起回家的吧。那天,你一直没来,我就从小路走回教学楼找你。结果,在教学楼后面看到了那个女的…在……”
李婧用手指一遍遍地揉着裙子的褶皱,一言不发。
我摇了摇头。
混蛋,就不能把话说完整吗?
“喂,齐牧野,”我的语气恶劣到听起来比姜文亮更像小混混,“所以呢,为什么当时不去帮李婧?”
“软弱,害怕,无非是这些吧…”他嘀咕着,眼神空洞无神。
我蹲下身,正对着齐牧野,他那黯淡无光的眸子,在竭力躲避着我的视线。
“是啊,你的确够软弱的了。”我死死地盯着他,“软弱到连自己的想法都不敢说出来。”
他抬起头,有那么一秒钟,他的眼眸中闪过一缕光芒,可转瞬之间便熄灭殆尽。
“反正我没有帮小婧,而且任由她被那些人欺负,这些就是事实吧…既然这些而事实,就够了……”
这家伙,彻底没救了。
我站起身,走到墙边,刚刚和姜文良缠斗时已经用光了我的体力。万念俱灰之下,全身的气力像是篮子里原本盛满了的的水,此时瞬间流失殆尽。猛地,我瘫倒在墙根边缘,再起不能。
这时,眼角的余光中,李婧缓缓抬起了低垂已久的头。她缓缓伸出手,搭在齐牧野肩上。
“回家吧……”声音那么轻柔,宛如拂过脸颊的羽毛。
齐牧野全身像是过电了一半,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躯干弓成不自然的角度。而他的眼角,也开始止不住地抽搐。
“一起回家吧…好久没有一起回家了,嗯?”李婧那温抚的声音,像是母亲在安慰自己被欺负了之后跑回家的孩子。
“为什么…”话语里夹杂着阵阵哽咽,“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
李婧低下头,看着缩成一团的齐牧野,搭在齐牧野身上的那只手缓缓拍打着他耸动的肩膀,“因为…虽然我很笨,但我能看出来你已经很累了…累了的话,回家休息就会好了…”说着,她抬起手,揉了揉泛红的眼角,“走吧…一起回家……”
低垂下头,环抱着双臂,齐牧野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内,只露出空洞无神的双眼。一行浑浊的泪缓缓淌过眼角,浸湿了衣袖。
“呐…回家吧…”看到这一幕的李婧,也好似尽了力气,这个“软弱的笨女孩”,只能重复着那宛如梦呓般无力而飘渺的希冀。
我低下头,一言不发。并非因为不理解,而是因为感同身受。恰恰因为明白那扭曲的内心萌生的自责与愧疚,我才无法说出一些安慰人的风凉话。
突然,身后,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过头,迎面撞上的,是钟不驯的目光。
那是一如既往、无比坚定的目光,可又有所不同。以往的那份坚定,更像是出于对于委托人的责任感。而这一次,我似乎看到了她内心的某种渴求……不同于以往去创造他人盼望的风景,这一次,她在主动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看到的风景。
我无奈地摇摇头,再试最后一次吧。
“齐牧野,可以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为什么你知道李婧被欺负了,却没有报警或者告诉父母?”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只会…被欺负地…更厉害吧…”声音因哽咽而断断续续,语气却毫无起伏。
果然,青少年的想法果然是这样…但是也不无道理。
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我坐到了李婧身边。
“从六月到现在,那群人……欺负过你吗?”
“没有…这是六月份之后,他们第一次找我…”
可以了,这样的话,拼图就完成了。
“其实,就在几天前,我们曾经跟踪过齐牧野一次,”李婧闻言,眼神中略过一丝惊愕,“那天晚上,齐牧野和欺负你的那群小混混一起吃的饭,吃过饭后,在楼下,我们看见,齐牧野给那个叫姜文亮的男人,塞了一整礼盒的烟。”我缓缓说出了观察到的一切。齐牧野已经停止了哽咽,此时他,只是在一旁沉默不语。而李婧,则困惑地看着我,仿佛听说了某种天方夜谭。不,一个15岁的少年能做到这种地步,也许就是天方夜谭吧。
“如果我没猜错,那顿饭,大概是齐牧野请的,而且不是他第一次请客了。”我顿了顿,看向李婧,“明白了吗。他所谓的做小混混,其实更像是给小混混当提款机,给他们送礼,请客,顺便融入进他们的集体。”
李婧缓缓张开嘴,又缓缓闭上。她,也多多少少猜到了吧…
“在面对猎食的野兽时,除非可以做到一击毙命,否则,贸然行事只会引起野兽变本加厉地反扑。当然,单纯梦想着实践正义,满怀一腔热血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对于他们来说,实现英雄主义的自我满足就足够了,至于有没有人得救,那是次一级的考虑项。但对于真正想要救人的家伙,过程就不只是鲁莽那么简单了。为了实现最大程度上的施救,甚至不得不亲眼看着无比重要的东西被毁灭。到最后,不仅没有拯救他人的成就感,还要背负着愧疚,自责的心情受尽煎熬。”尽管我语焉不详,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其中的含义却再浅显不过了,李婧的手僵在齐牧野肩膀上,一动不动。
“太过理智、清醒的话,人生只会布满荆棘。可是,即便如此…”我看向那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男孩,“还是有人会为了重要之物,义无反顾。”
“呐,牧野…”李婧的声音颤抖着,“老师…说的都是真的吗…”
齐牧野没有回答。擦干眼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站起身,“走吧,回家。”看样子,他不想让谈话继续下去了,这正是他面对不想失去的事物时,一如既往的做法。
可这次,李婧没有放弃。她伸出手,拽住齐牧野的衣襟。“这次不要躲开了…好吗?”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颤抖的气息齐牧野口中悠悠吐出,抬起头。金色的夕阳,柔和地摩挲着他脸上的泪痕。
“因为她,是个笨蛋啊…总是找不到作业,搞得每天晚上都要等你等到最后;都这么大了还不认识东南西北,连去取快递都会迷路;每天晚上都忘带钥匙,结果只能在我家写作业写到很晚…”不知怎么的,齐牧野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很轻,却十分温柔,“可是这样傻傻的人,却也有自己坚强的一面…明明被欺负了,还是笑着和我一起回了家。”说罢,他转过身,看向李婧,“这样的笨蛋,我怎么能放任她犯傻呢…”
终于。
最后一次,他没有逃避。
最后一次,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温暖的霞光,染红了少女眼眸之中,缓缓打转的晶莹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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