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回首之际的眺望
裹紧略显单薄的外套，把脖子缩到领口内。
已经十月中旬了。
地理上应该算是南方的卫南市，实际上恰好处于南北方的交界地带。虽说比起北方暖和了不少，但到了冬天还是会让人吃不消。明明还是秋冬之交，今天的寒意却格外浓重。
扫视了一眼教室边上的暖气，呼…什么时候能通上暖气呢？
说起来，暖气大概就是对卫南冬天恶劣天气最好的证明了吧。按道理讲，南方是没有安装暖气的传统的，但是在上个世纪，几个北方的同学由于适应不了卫南冬天的湿冷，向学校提出了安装暖气的提议。校方也十分“体察民情”，当即联系市政府，给文光装上了暖气。于是，才有了卫南暖气大学的佳话。
就算是面对凛冽的北风也毫不畏惧的北方壮汉，也扛不住卫南的冬天吗？这么想想的话，在卫南生活了18年的我果然已经成长为一个坚强的男人了吧，哦嚯嚯~
而现在，是一如既往平淡的心学社集会时间。
身边，是微微歪着头，靠在椅子上看书的钟不驯，以及一旁对着手机露出痴笑的萧飒。
“金发傲娇萝莉果然是最棒的呢……萌点max哟！”小声嘀咕着，萧飒面对着他最爱的pico酱（注：虚构二次元人物）啧啧称道。一旁的钟不驯抬起在书本上游弋的目光，眼神里满是“这家伙果然没救了”的吐槽能量。喂喂，再这样下去，你头顶收集吐槽能量的呆毛可是要翘起来了哦！
看着和往常一样的二人，一种安心感油然而生。我笑了笑，转过头看向窗外。
蓦然间，一个人影，径直倒映在窗户上。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手紧紧抓住袖口，针扎一般的痛感刺激着太阳穴附近。
冷静…
冷静。
我知道，这是幻觉。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深吸一口气，按住颤抖的眼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模糊的人影，开始时不时跃入我的视线，钻入我的大脑。
而我，认得那些人影。
我拿起水杯。
“出去接杯水。”
“嗯。”
走到门外，趴在窗台边，清爽的秋风按摩着疲惫的大脑。即使紧闭双眼也无法摆脱的，烙在视网膜上的铁红色人影，渐渐融化于黑暗。
睁开眼，面前只有在墙上苟延残喘的干枯爬山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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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一定要去吗？真是懒得动呢。”萧飒妩媚地躺倒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脸，满脸的不情愿。
“已经报名了吧，这时候再反悔的话，像什么样子。”
“还不是你拉着我报名的，这种无聊的现充社交活动只会让人空洞。”
“蛤？开学的时候不是你自己说想要变成现充的吗？还有只是一个同学聚会而已根本算不上现充吧！？”
“充实而愉悦的三次元线下交流会，这不是现充是什么？还有，开学的时候只是我头脑发热罢了，恢复了理智之后，发现还是励志成为30岁魔法师这样伟大的道路比较适合我。”
“魔法师大人，能先把裤子穿上吗？”
“……”
没错，同学聚会，正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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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萧飒从寝室拖了出来，终于可以出发了。
参加这次聚会的一共有12人。其中九名来自理科专业，3名来自文科专业。同一所高中，由于重点实验班的存在，即便不在同一个实验班，也都彼此相识。但遗憾的是，除了萧飒，其余几人都和我不熟。
等等，想想的话，好像漏掉了什么…
“老布！萧飒！”充满活力的喊声响起。
扎着蹦蹦跳跳的高马尾，搭配着半身裙的长袖上衣外，套着一件天蓝色的牛仔外套，少女小跑着赶了过来。
“唔！萧飒也去吗？”歪过头，表情有些疑惑。
“有必要看见我就表现得这么惊讶吗……呜呜，看来魔法师的宿命是不能逆转的呢……”萧飒耷拉着双肩，满脸沮丧。
关小恬捂住嘴，笑出了声。伸出纤细的手拍了拍萧飒宽厚的肩膀，“走啦，再不快点要迟到了！”深蓝色的眼睛跳跃着快活的光芒。
无论何时，关小恬，都是充满活力与生机的存在。
“运动会！运动会你们报名了吗？”路上，关小恬时不时地找着各种话题。
“我不可能的吧，运动会和我根本没有关系。”萧飒摊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嗯？萧飒的话，不可以去参加实心球之类的项目吗？”
“你怕是被他的外表蒙蔽了双眼吧。别看他长这么大个子，其实软绵绵的哦。”说着，我戳了戳萧飒的肚子。“喂，你最近又胖了吧…”
“才没有好吧！我可是连最爱的炸鸡都已经控制到每周一次了！”
“你们俩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错呢~唔！不过这样很危险的吧，而且还是住在一个宿舍！”
“蛤？他的萝莉老婆凑一起的话，都能组一个独立团了吧。所以这方面的取向完全不存问题。”
“说的也是呢…那个，老布，你呢…？”她微微别过头，声音变得有些犹豫。
“蛤？我…我…大概…也没有问题吧…”
“诶？诶诶诶！”关小恬猛地抬起头，无处安放的双手啪地按在绯红的双颊上，“不…不是啦！我是说运动会啦！”
“…蛤？！你倒是说清楚啊喂！”
“布谷，你也很有成为绅士的潜质哦~”萧飒嘿嘿坏笑起来。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还好，没有说出，“如果是可爱的男孩子也不是不可以”这样的心里话，好险好险。
“运动会的话，暂且报名了5000米。”
“和高中一样，还是报名长跑吗？”
“嗯。毕竟相比较而言，擅长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没错，你没有看错。
打起架来连初中生都未必能赢的我，在长跑方面，可是很有一手的哦！这可不是吹嘘，大概是因为继承了老妈的运动基因（据她自己描述，年仅七岁时就曾在偷了村里的苹果并被发现之后，迅速甩开了两个大人并且爬上了村里最高的大树），我一直比较擅长长跑，再加上平时的练习，水平也一直得到了保持。
说是练习，其实也算是我自己的一种放松活动了吧。压抑的高中生活里，跑步时那种在风中穿梭的自由感，往往能涤净浑浊的思绪，冲散积累的压力。
想到这里，我看向关小恬。
“你呢，应该还是老样子，比如……啦啦队长之类的？”
“我…姑且报名了1500米……”
我皱了皱眉。
“我记得你体力一般吧，中考考体育的时候只是800米就那么吃力了。”
“嘁…其实…其实我很擅长长跑的！”
“太勉强了的话，到时候可是会骑虎难下的。”
“都说了我很擅长啦！”尽管语气强硬，依然掩盖不了她的慌乱。嘟起嘴，关小恬扭过头，粉白的脸颊上掠过一抹红晕。我愣了一下，一时间，看着那俏丽的脸蛋出了神。
性格和外表都这么可爱的女生，一定有很多男生喜欢她吧。
不，不是猜测，而是事实。光是我了解到的“关小恬被表白事件”，大概就不下五起了。唉，我可怜的男同胞们，就这么倒在了魔王甜美的笑脸前。
没有恋爱经验的阿宅最惹人厌了，人家明明只是冲他笑一下，或者问他皆一根铅笔而已，他就会脑补出“啊她冲我笑了这么甜美的笑容一定是喜欢我吧！”，“竟然找我借铅笔这不是趁机和我搭讪是什么所以果然是喜欢我罗！”。总之，他们恐怖的联想推理的能力恐怕连柯南见了都会倒抽一口冷气。呵，我说的才不是自己哦！
那对谁都如蜜糖牛奶般甜美柔和的笑容，那无论何时都洋溢着的青春气息。
这样的她。
一定是无数人憧憬的对象吧，无论男女。
我摇摇头，自嘲般地笑了笑。这算什么嘛，嫉妒吗？如果她是帅气优雅的现充男，数不清的美少女都如痴如狂地围绕着他完美潇洒的笑容，我倒是应该嫉妒。
也许，我的嫉妒和性别无关。
我嫉妒的，是她那充满光明与希望的生活态度。
但我，从未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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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时的焦点，自然是关小恬。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恰到好处。即使是面对一群不懂得看场合讲话的钢筋直男也能斡旋自如。甜美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连坚硬的顽石听了也会忍不住为之融化。只要有她在，就永远不用担心冷场的问题，因为她总能找到合适的话题化解尴尬。即便她不开口，大家也会和这个神神态可人的美少女主动搭话。渐渐地，关小恬点燃的篝火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暖了起来，左右邻座的人也都兴奋地聊起来。魔王的恐怖实力，显露无疑。
然而，相比于关小恬那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和在社交方面后天锤炼的老道，我还是太天真了。
本以为只是时隔一个月而已，大家应该还是会多多少少回忆一下高中生活的，但高中的各位同窗仿佛进入了大学之后都纷纷一夜长大了一般，谈论的话题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成熟的大学生”应该谈论的了。GPA、四六级、GRE、自己刷夜苦读的经历、如何选水课刷绩点、结识了哪个教授……每个人都说的头头是道。我不禁打消了原有的期望，乖乖地闭上了嘴。
完全就是成年人之间的对话呢……不过，我们也已经是成年人了吧…
满嘴说着连自己也不太懂的，刚刚从别处听来的专业词汇；不经意间吹嘘着大学里结识的各路“精英”，却对高中平凡无趣的的过往嗤之以鼻；不失礼貌地笑着挥手，推辞着彼此的奉承。
也许，这样就算成年人了吧。
看向关小恬，她正和左边一个胖胖的女孩以及右边的瘦高眼镜男聊着天。不，不如说，因为有了她的存在，这场聊天才得以存在，因为那两个人分明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只是就这同一话题发表着自己的见解，而中间的关小恬则像是一名赛场上的顶级解说员，拼尽全力向一方解说着另一方的观点，同时一次又一次地压下二人引起的尴尬浪潮。唔……加油，看好你哦！
正当我观察着关小恬，一个人影突然在眼前浮现，我急忙下意识地捂住眼眶。可这次，却没有料想中的刺痛感。
人影逐渐清晰。
是她……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她呢？
钟不驯冷傲而坚定的目光，在虚幻中凝视着我的双眸。
思索了片刻，我禁不住笑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她们俩恰好处在两个极端吧。
一个是跳跃的火苗，一个是极寒的冰晶。
我仰起头，没有像往常一样通过按摩太阳穴来驱散眼前的幻影，而是任由那熟悉的身影与目光，于视线中闪烁。
身边传来一阵哈欠声，我扭过头，萧飒正张开血盆大口，白花花的利齿上还残留着被分尸的辣椒的残肢。打哈欠果然会传染，我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无聊之下，疲倦感袭上大脑。萧飒刚刚似乎找到了几个阿宅同好，几人兴高采烈地聊了许久，现在应该是话题耗尽了吧，几人都沉默不语。环视桌子，众人似乎也都兴致阑珊，纷纷百无聊赖地倚在椅子上，翻阅着手机。我正打着哈欠，一阵香甜的气味顺着打哈欠时吸入的气体涌入鼻腔，在控制中枢激起一道强烈的电流。身体一颤，我猛地挺直了躯干。
“呜啊，干什么嘛，吓死我了…”关小恬抱怨声从身后传来。
“你才是吧，突然从后面靠近。怎么，想偷袭我69岁的老同志吗？”
关小恬皱起眉，表情有些严肃。从刚刚她就时不时不满地看我一眼，大概是因我一直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吧，完全没有同窗聚会该有的样子，甚至不经意间破坏了众人的兴致也说不定…
“呼……”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很无聊吗？”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可以说有些温柔。
“唔…还好啦，我嘛，比较喜欢吃，所以就说得比较少罗。”
“那正好，吃了这么多，也该运动一下了，下去帮我拿打包盒去。”说着，她指指门外。
“唔……”
“嗯？”瞪起眼，她凶狠地看向我，喂喂，救命啊！魔王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是…是！”
“两个就够了。”
慌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我急忙溜到前台。“您好，两个打包盒。”
回想起刚刚，腋下仍直冒汗。下次一定随身携带着袖珍摄影机什么的，把这家伙对我的暴行录下来。不过，想起来，除了对我，她似乎也没有对别人凶过呢……唔！一定是因为我平时表现得太好欺负了，以后一定要表现得更有男人气概，比如“大点声听不见！”“商步谷说听不见就是听不见！”嗯，果然如果我想有男子汉气概的话，还是很威风的嘛~
接过打包盒，我小跑着上了楼。“这点东西应该不用打包的吧…”递给她时，我小声嘀咕着。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夹起剩下的炸肉片和烤馍，轻轻放在打包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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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冷风让关小恬裹紧外套，但手里仍提着刚刚的打包袋。
“给我吧。”我伸出手。
抬起头，犹豫了几秒，她把袋子递了过来，原本白嫩的手冻得略微发红。
萧飒在一旁插着兜，庞大的身躯蕴含的丰富脂肪在此时发挥了作用。真羡慕啊…即便以增加大量脂肪为代价，那样的身高也是我憧憬不已的。
可看看自己，可惜…呜呜呜……要自信哦，布谷！
不知不觉间，已经越来越靠近校门口了。
“那个……”关小恬咬紧嘴唇，轻声呢喃着。
“什么？”
“算了…没事。”
我满头雾水，转头看向萧飒，他则冲我别有意味地眨了眨眼，什么嘛…….
一步步接近校门，关小恬的下唇也抿得越来越紧，身边，传来她的轻声叹息。
“唉，糟糕，我的东西忘在酒店里了，我回去拿一下啊！你们先走吧。”说罢，转过身，还没等我们回话，萧飒便以潇洒的姿态潇洒离去，留下一阵潇洒的烟尘。
不是吧…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喂！我捏紧拳头，却发现身边的关小恬抬起头，水蓝的双眸凝视于我。
“萧飒那家伙…怎么回事啊……”我自言自语，化解被注视时内心的尴尬。
“还…还真是不小心呢…”
“是啊…那个，咱们先回去吧。”说罢，我迈开步子。
“老布……”身后，微弱的呼声止住了我的脚步。“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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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笼罩了整个公园，喂…好歹安装个路灯吧！漆黑一片的夜里我这种花季美少年孤身一人走夜路可是很危险的哦！玩笑归玩笑，我仍然紧紧跟着关小恬。
那种情况下，没办法不答应吧。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到处跑也不太安全。
“应该是前面了。”关小恬放缓脚步，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前蹲下拨开面前的树枝，其后，几只黑乎乎的影子，在草坪上蠕动着。
是几只小狗崽，身上的毛还没长全，粉粉的身躯纠缠在一起，在草坪上打着滚。背后，一只体型较大的**正趴在她的孩子们身后。皆着月光，勉强能分辨出她原本的白色狗毛，但现在已经因为太久没有清洁过而变成了灰黑色。脏兮兮的毛发打着卷互相缠绕，被长毛遮住的眼角因为眼屎的堆积，已经有些溃烂化脓了。尽管无力地趴在地上，她仍时不时低下头伸出舌头，舔舐着怀中的幼崽。有几只正趴在她肚子上，争抢着那几只干瘪的**。
关小恬蹲下身，默默地拿出刚刚打包的炸肉和烤馍，撕扯成片，放在**面前。**站起身，顾不上**上还吊着一只小狗，狼吞虎咽地扫食着地面上的剩饭。虽说是剩饭，但对于她，无异于山珍海味了吧。
“老布……”关小恬微微颤抖的声音传入耳中。
“嗯？”大概是被眼前的景象影响了吧，我的声音有些低沉。
“他们…很可怜吧…”
“嗯。”
“你觉得，我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吗？”
“嗯，当然。”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面前的少女，轻声嗤笑起来。
“才…不是呢……”伸出手，不顾那脏兮兮的毛发，她缓缓摸着**的耳朵，**立刻露出獠牙，发出来自喉咙深处的“呜呜”低沉嘶嚎。“你看，她也知道，我不是个好人哦。”少女的脸上，露出略显凄凉的笑容。
“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动物保护主义者哦。前几天路过碰巧看到时，我也根本没打算帮她们。所谓的同情感，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幻影。”自言自语一般，她低声喃喃道，“但是啊，每走开一步，愧疚就加重一分。最后，受不了自责的心情，我才折回来，给他们送了点吃的。”她抬起头，水汪汪的深蓝色双眸直视着我，“你知道吗，我甚至希望，如果没遇到他们就好了，就不会被自责感折磨得不得不回头。怎么样，我很坏吧。”她笑着，笑得得像一个沙漠中无所依靠的孤独旅人。
“不过，我不会再犹豫了哦。”她站起身，拍拍手，未待我回答，仿佛只是在说自话。“不会再因为自己的弱小，恶劣而犹豫。哪怕称不上美好，只要是属于我的，我也统统接受。”转过身，她再次看向我。
我怔住了。
深蓝色的明眸内，某时，某地，某人，让我同样为之震颤的，十分相似的坚定目光，正直视着我的灵魂。
茫然之中，她的唇微微翕动。
无声的话语，诉说与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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