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学院位于黄海人工岛K,当然,普通民众是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岛。而且出海捕鱼的渔民也不会接近这里,因为他们会先一步被有关部门通知要求改变航线。而K岛上的建筑群仿佛是现代的桃源居所,商业街谈不上繁华,可是酒店、超市应有尽有。走在街上,除了看不到大都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可是装修、商品等都没得挑剔。
现在邵辰生正感受K岛上的现代风格,他在整洁宽敞的道路上慢慢走着,褐色的眼睛透过镜片扫过各种各样的商店以及壁橱上摆放的商品。只是在这个时代,他身上的素色道袍显得是多么的不合时宜。而此时此刻,邵辰生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了冷漠,而是透着莫名的寂寞。
是自己排斥了世界,还是世界排斥了自己?
邵辰生在思考这个问题,七百五十年前,他就觉得这个世界很陌生,如今,这种感觉还是没有消散。寒风吹过,他停下步子,清澈的眼瞳映着咖啡店的招牌。然后,他走了进去。
他身上的道袍不属于这个时代,可是侍者并不会因为顾客的奇怪打扮而热情不足。邵辰生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点了杯咖啡就坐在靠窗的角落看着外面发呆。但是这条街没有熙攘的人群,有的只是三三两两的路人。准确来说,是能力者或者和能力者有关的人。
神秘学院的师生身具异能或者魔法,同样,K岛也不是一般民众能够居住的地方,不过一般民众也不知道K岛的存在。邵辰生抬起杯子,轻呷了口咖啡,然后放下,继续看向窗外。
作为神秘学院的教师,他可以免费享受岛上的餐饮娱乐,但他享受的既不是咖啡的口感,也不是这里的格调氛围,而是回忆。
一杯咖啡,一个下午。上一次喝咖啡是什么时候?邵辰生还记得七百五十年前的下午,还记得自己和有着亚麻色发絮的女孩一起坐在城墙上,喝着咖啡,享受着午后的宁静。
“回不去了。”邵辰生轻轻叹息,他抬起咖啡就要品上一口,只是中途又将杯子放了下来。他看到一根羽毛穿过玻璃门飘了进来,看到那根羽毛在空气中跳起了舞蹈,而所过之处的时间仿佛停止了。
客人保持着品味咖啡的姿势不动,表情停留在享受的那一刹,可是平板电脑上的视频依然在播放,咖啡厅的音乐依然弥漫在空气里。时间并没有停止,停止的是活物的感官。
那片羽毛洁白无瑕,散发着柔和的力量令人心神安宁。它在空中飘了几下,最终落在邵辰生对面的座位上。那一刻,羽毛不再是羽毛,而是变成了一名少女,一位有着亚麻色发絮的紫衣少女。
兹——
电流声响了一下,咖啡厅的音乐戛然而止,顿时整个咖啡厅彻底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喜欢安静,这种流行曲子不适合你。”少女的声音委婉动听,好似一只有着人类外表的百灵鸟,她优雅的十指交叉抵着下巴,未被刘海遮住的蓝色眼瞳看着邵辰生,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恋人。
“上一次这样面对面坐着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邵辰生这样想着,可是他开口说的是:“未必,七百五十年没见面了,你怎么确定我的口味不会变?”
邵辰生或许不知道上一次喝咖啡的时间,但是他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和眼前的少女见面。
闻听此言,少女嘴角微微翘起,那淡淡的红唇看起来很是可口,让人忍不住想去尝一下味道。
“当然是女人的直觉。”少女那蓝色的眼瞳映着男人的影子,她身上散发着醉人的香气,如果不知道内情,任谁都觉得他们是一对甜蜜的情侣。
然后,气氛再次尴尬起来,邵辰生只是喝了一口咖啡,保持沉默。
“七百五十年没见了,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依旧是少女先开口,她那白嫩纤细的手指扣住杯子,就要抬起,可是杯子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按住了。
“那是我的咖啡。”邵辰生淡淡地宣布咖啡的所有权。
然而少女却震开了那莫名的力量,将杯子抬到嘴边抿了一口。
“间接接吻,你不喜欢?”少女站起来,那张俏脸贴了过去,近到邵辰生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她用魅惑的口吻又问道:“或者说,相对于间接,你更想要直接一点?”
谁能抵挡这种诱惑?
“露易丝,七百五十年没见了,你的中文说的依然很好,如果不看你的相貌,我一定以为你是汉人。”邵辰生如是回答,他那褐色的眼瞳与少女相对,没有任何欲望,没有任何羞涩,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
这一刻,少女的笑容终于显得有些僵硬,她坐回位子,面色沉静如水。良久,她才苦笑道:“这还真是你的风格,我曾想过你见到我时会是怎样的表现。愤怒地拔剑相向?但这种想法我很快就否定了,老师,你果然是用这种看待陌生人的眼神刺伤我。”
“我不是你的老师,你和李繁华一样,只是我的记名弟子。”邵辰生推了推眼镜,他透露出来的冷漠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强烈。“至于刺伤,我或许是用冰冷的眼神,冷漠的态度,刺伤你的心。但七百五十年前,你刺伤我的时候,用的是剑。”
或许是无法直视邵辰生的眼睛,露易丝低着头,看着紫罗兰色的长裙,听完邵辰生的话。
“那一剑我不得不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想再因为当年的事情和你反目。”
“我也不想,露易丝。”邵辰生的左手停止叩击桌面,他那冷漠的眼神此时却透着厌恶。
这种厌恶比刚才的冷漠更能刺痛少女的内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七百五十年前,他们曾一起在城墙上喝着咖啡,欣赏夕阳。却为何七百五十年后的今天,形同陌路?
露易丝知道原因,却又觉得自己不知道。七百五十年的时光,让她看尽人性善恶,让她愈发明白邵辰生的思想。
“有些事情不是能一言带过的。”邵辰生看着杯中的咖啡,言谈中透着感慨,透着悲伤与怜悯,他仿佛是一名看客,对于戏台上的悲欢离合或许动情,却已然认为与自己没有什么关联:“你无法原谅我杀死你的父亲,但是,是否被你原谅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原谅你自己?”
天空布满了乌云,远处银蛇飞舞,传来滚滚雷声。须臾,大雨倾盆而下,玻璃窗外是一个被雨水洗刷的世界。只是这雨可以净化空气,却无法洗涤人心,也无法掩盖这七百五十年的历史。
“你是想说残暴的元政权又苟延残喘了十五年,还是嘉定三屠,或者近代侵华历史是因为我那一剑?”
活得越久,露易丝越能理解邵辰生的想法,但并不代表她能认同。相反,她讨厌邵辰生的固执与清高。
“从前你就是这样,将自己摆放在神明的位置,总是将错误归咎于别人。别人在你眼里只不过是陪衬品,不,连陪衬品都谈不上!你从不会听取我们的意见,从不参与我们的计划,你总是独断专行,一个人把事情解决!”那个透着妩媚温柔的女孩不见了,露易丝仿佛要把积压在胸口的怒气全要爆发出来,她秀眉微蹙,苍蓝色的左眼透着不容回避的光芒:“就好比现在,你完全不在乎我的指责,依旧摆张死鱼脸喝咖啡!”
邵辰生依旧喝着咖啡,仿佛露易丝指责的对象并不是他。毫无疑问,他的举动让露易丝的怒火更旺一筹。
啪!
男人手中的杯子被高傲的女人打落在桌子上,咖啡撒了一桌,映着邵辰生的影子。可是,邵辰生所看到的并不仅仅是这些。
“那一剑让我沉睡了七百五十年,可我也让你以年老的姿态活了七百五十年,我们算扯平了。”邵辰生抬起头,褐色的眼瞳透着冷漠,他右手一挥,顿时咖啡回流到杯子里,而杯子也重新立在桌上。“你走吧,没必要试探,我的苏醒并不是为了复仇。”
“在你眼里,我来这里是为了试探?”露易丝歇斯底里地低吼,她的斜刘海被风吹开,遮住的右眼显露出来,那是一只金色的眼瞳。“我想通了,我果然还是无法原谅你。”
闻听此言,邵辰生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那很好。”
露易丝离开了,咖啡厅的侍者和顾客再次恢复了神智,他们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顾客依然用平板电脑浏览网页,侍者却在奇怪为何电视突然坏了,但也有些人注意到,原本坐在角落的邵辰生消失了,那张桌上只留下一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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