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餐盘被它的主人粗鲁地丢在桌面上,猛烈的撞击使得盘中那些饼干和小香肠都在一瞬间飞到了半空。
咚。餐桌又是一阵剧烈震动,只不过这一次的震源是卡洛斯·胡安·阿卡里奥的屁股与椅子的亲密接触。
“早上好,林奇队长,还有大夫,以及新人。”卡洛斯说着向每个正在看向自己的人挥了挥手,最后又故作深情地把头探向拉尔薇娅。“嘿拉尔薇娅,今天的你看上去真是美若天仙……希望你不会介意我坐在你的对面。”
“哼,油嘴滑舌。”拉尔薇娅轻笑一声,手中进食的动作一停也没停。“如果你能年轻到像林奇队长那样,再腼腆地撒撒娇的话,我说不定还会动心。”
“拉尔薇娅,不许拿我举例子。”林奇有些不满地抱怨道,同时稍微低了低头以遮掩开始泛红的脸颊。
“拉尔薇娅小姐!”卡洛斯立刻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年轻男孩的娇嫩声音再次向拉尔薇娅发起进攻。“您真的……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性!”
拉尔薇娅不再搭理卡洛斯,专注于咀嚼的嘴上还留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见完全没有效果,卡洛斯也不再继续努力,他潦草地吃了几口饼干,突然把手伸进裤子里掏了起来。
“该死,黏糊糊的,我真是受够这鬼地方了!”卡洛斯发了半天牢骚,最终还是一头趴回了餐桌上,并开始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把盘中的食物扫进嘴里。“该死!我想回埃虏伯尔去找妹子们!”
卡洛斯带着哭腔的抱怨顿时引得邻座的游骑兵们哄堂大笑。
“笑什么!”卡洛斯从盘子里捡起两块饼干丢了过去。“我快要……我快要憋炸了!现在就是……就算是拉尔薇娅我也能接受的!”
邻座闻声又是一阵笑声。
“省省吧卡洛斯,如果是拉尔薇娅,你那玩意可就是一次性的咯——”
“嗯!?你们在胡扯些什么!老娘哪有那么粗暴!”
这一次轮到拉尔薇娅发火了,刚刚还在安静地进餐的她突然瞪大双眼恶狠狠地看向那些正在嬉笑的游骑兵,狮吼般的咆哮声瞬间传遍每一张餐桌。游骑兵们见状立刻低下头不再做声,那张桌上顿时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进食声。
“真是的,一群软骨头。”拉尔薇娅回过头,闷闷不乐地捏起一团食物径直塞进嘴里。
“软了软了。”卡洛斯摆摆手,一副完全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如果想勾搭女孩,你最应该先把脸弄干净。”林奇随手将一块手帕拍在卡洛斯脸上。“你现在活像个小丑。”
卡洛斯就像是知道脸上哪里有污渍一样,他一边感谢着林奇一边用手帕在脸上不断抹擦着,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些黑色的污渍却都不见一丝消减。
“还有吗?”卡洛斯把脸从手帕中抬起来问向林奇。
“满脸都是。”林奇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为卡洛斯示意着那些污渍的所在。
“那些该死的萨满。”卡洛斯索性不擦了,他把手帕丢给林奇,开始潦草地捡盘中的饼干吃。“它们的火球那叫一个密集,有两个甚至几乎擦到我的脸!”
卡洛斯的抱怨引得邻座本来在埋头吃饭的游骑兵们瞬间暂停了进食,他们纷纷转过头,看上去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你……飞到了天险对面?”
“对,那个大裂口,昨晚我们去了对面。”卡洛斯把空掉的盘子随手一丢,讲起了前一晚的行动。“我知道你们的侦查行动还没越过那道裂口,但陆军的老爷们已经等不了咯,昨晚我们刚刚护送陆航团的老爷往裂口那边丢了两个队的空降兵。”
“真是见鬼。”林奇闻声皱起眉头。“他们怎么那么着急。”
“因为他们是骄傲的陆军老爷——”卡洛斯仰起头,用夸张的语调对陆航团表达着自己的鄙夷。
在卡洛斯手中,两块饼干艰难地夹起一坨几乎被气温融化的奶酪膏,卡洛斯小心翼翼地将那两片饼干送到牙齿中间,但不等他的两排牙齿用下多少力气,奶酪膏就被挤压的四处飞溅。
“早上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莱兹在一众蜥蜴人卫兵的护送下来到了用餐区,虽然他面前有着不少空座位,但他还是端着手中的餐盘,用尽可能礼貌的语气征求着林奇等人的同意。
“早上好王子殿下。”林奇虽然立刻回应了莱兹,但在回答他的问题前还是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桌边的队员们,见他们没有反对意见才伸手示意莱兹可以坐在这张桌边。“这里还有空位子,你可以坐在这里。”
“您太慷慨了,林奇队长。”为了方便与林奇交流,莱兹选择坐在拉尔薇娅身边的座位上。
就在莱兹坐下的瞬间,瑞恩突然站起身,端起餐盘向着回收处走去。
“我吃饱了,先行前往射击场等待各位。”
无论是盘中还没吃完的食物,还是那冰冷至极的语气,无一不在传达着瑞恩对莱兹的不满。
瑞恩话音未落,邻座的几名游骑兵也默默地站起身,跟在瑞恩身后离开了用餐区。
“哈,这可真伤人。”卡洛斯对着瑞恩的背影挥了挥手,脸上挂着的却是看热闹般的轻松神情。
“他们那些家伙……就是那个样子……”拉尔薇娅看向莱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歉意。
林奇本来也想说什么,但莱兹仿佛察觉到了一般,于是莱兹赶忙伸出双手摆了摆,示意自己完全没有把瑞恩和那些游骑兵们的恶意放在心上。
“不用为我担心,各位,我非常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
“如果你真的能理解,那就太好了。”林奇松了口气。
“说起来,今天我们有什么行动吗?”莱兹询问着林奇,同时从盘中捏起食物送进嘴里。“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您帮我递一下胡椒罐。”
食用人类的食物对莱兹而言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难度,说实话满嘴饼干碎屑的感觉让莱兹的口腔感到一阵阵不适,更别提那些十分容易粘在舌头或上颚上的肠衣和土豆泥了。但即便如此,莱兹还是没有流露出哪怕一点不快,他一边从容地咀嚼并下咽着,一边与林奇等人进行着对话。
“今天只有常规射击训练而已,据说本土那边运来了一批新武器需要我们去试一下。”林奇说着顺手将胡椒罐递给莱兹。
“我可以一同前往吗?”莱兹接过胡椒罐,看向林奇的双眼中写满了期待。
林奇再次看向在场的游骑兵们,确认没有人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
“那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十分欢迎你的参观。”林奇笑着向莱兹点了点头。“只不过那种射击训练可能会很吵,而且会很无聊。”
“没有……没……没……”莱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开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同时他的鼻子也在突突地向外喷着气。
蜥蜴人卫兵们立刻围了上来,他们用身体将莱兹和游骑兵们分开,并将莱兹保护在了身后,在他们的认知中,王子殿下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于是他们开始试图将莱兹带离食堂,同时用不怀好意的低吼声对面前的游骑兵们发出警告。
“蠢……蠢货!”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莱兹费劲地从蜥蜴人卫兵们的包围中直起了身子,并将那些围在四周的蜥蜴人卫兵们一一推开。“我没事!不要这样大惊小怪!”
见蜥蜴人卫兵们的包围圈被莱兹撕开,林奇第一时间赶到莱兹身边,并开始查看他的情况。只见此时的莱兹狼狈地坐在地上,粘稠的液体正在从他的鼻子和嘴角出汩汩流出。
“大夫!”林奇连忙招呼正在紧张地张望着的大夫,大夫闻声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莱兹跟前。
“不,不……没事的,只是……”莱兹艰难地睁开眼睛,向林奇和大夫摆了摆手。“只是……咳咳……胡椒的问题……”
但大夫还是不由分说地对莱兹启用了治愈术式。没过多久,莱兹突然翻过身,将一团聚在一起的食物残渣吐在了地面上。这一吐让莱兹显得更加狼狈,但他顿时感觉从口腔到食道里都轻松了一点。
“你还好吗?”林奇在大夫的协助下扶起莱兹,并将莱兹扛回了餐桌。
“我……我很好的,不必为我担心,林奇队长。”莱兹对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非常失礼,不断回避着林奇的视线。
“该死的,我今天就会嘱咐厨师们增加适合你们的菜单。”林奇对莱兹保证道。“我建议你先回住处去休息一下。”
“不……不用为我做到这种份上……”莱兹连忙试图起身去阻止林奇,但很快便被林奇按回了座位。
“不必担心这种事情王子殿下。”林奇说着又拍了拍莱兹的肩膀。“我们可不能亏待了重要的客人,那样可太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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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 射击场
尖兵小队的全体成员在预定时间于射击场集合完毕。莱兹原本十分想一同来参观,但在林奇与蜥蜴人卫兵们的劝说和一定程度的强迫下,他还是回到了临时住处进行休息。
共和国游骑兵最高指挥官乔什·利安德尔站在尖兵小队队员们面前,亲自为队员们讲解着今天即将进行的射击训练。几只武器箱被摆在了乔什身边,那里面就装着即将在今天交由队员们的新式武器。
“这,是你们的新伙伴。”乔什说着打开武器箱,从中取出了一把弹匣安装在枪身左侧的冲锋枪。“你们不久以后就会收到一项特殊且艰巨的任务,这些武器,将会帮助你们顺利地完成任务。”
那支冲锋枪看上去结构十分简单与轻便,乔什甚至把它在手中颠了一颠,似乎并没有费多大力气。
“这是斯登冲锋枪,共和国军械所的最新技术结晶。”乔什将手中的那支冲锋枪递给林奇,又示意其他队员们上前领取。“它会比你们用过的任何冲锋枪都可靠。”
队员们先后领到了一支冲锋枪,随后便前往射击区域,在乔什的亲自指导下学习新式武器的操作方式,最后他们举起枪,对着面前的靶子扣动了扳机。
“如何?”一阵枪响后,乔什问向林奇。
“它……很轻,比汤姆森轻好多,不,甚至比兰开斯特式都要轻。”林奇有些惊喜地查看着手中的新武器。“这样就可以带更多弹药了。”
“是的,更重要的是兰开斯特式不适合这里的气候。”乔什满意地捏了捏林奇的肩膀。“汤姆森虽然相较于兰开斯特更加适合丛林作战,但它又太笨重了,这款武器就是二者的集大成者,考虑到你们会走很远的路,这家伙将会是你们的最佳伴侣。”
“当然,这只是我送给你们的小礼物的一部分。”不等林奇和队员们发表感想,乔什就又从另一只箱子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筒状物。“这个,才是重头戏。”
“这玩意可以被装在你们的绝大部分武器上,无论是你们刚刚试过的冲锋枪,还是步枪,甚至是手枪,都可以安装上。”乔什说着从林奇手中接过冲锋枪,几下就将那个筒状物拧在了枪口上。“来,林奇,你试试这个。”
林奇接过被拧上了那筒状物的冲锋枪,对着靶子再次扣动扳机。
令林奇惊讶的是,冲锋枪的声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剧烈的枪声变成了低沉的“咻咻咻”一般的空气摩擦声,枪械的后坐力还是那么大,但声音却小了很多,这让林奇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在队员们惊愕的目光中,乔什将更多的筒状物从武器箱中取出,逐一发给队员们。
“这,是能够让枪声降到最小的装置。”乔什一边讲解,一边指导着队员们安装消声器。“你们接下来将会在没有地面支援的情况下深入北方铜爪氏族的领地,这样的装备能够将你们暴露给敌人的风险降到最低。”
“我可以问一下行动的开始时间是什么时候吗,长官?”林奇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明天,林奇,你和你的小队,明天就出发。”乔什说完又将另一个消声器递到了林奇面前。“有困难吗,士兵?”
“没有,长官。”林奇接过消声器,拧在了手枪的枪口处。“尖兵小队向来都会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
“你们是共和国游骑兵的骄傲,林奇。”
“感谢,长官。”
林奇说完,举起装好了消声器的手枪对准面前的靶子扣动了扳机。
咻,啪,低声飞出枪膛的子弹精准地打在了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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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
林奇在食堂外的小路上邂逅了一整天都没有见到的莱兹。
莱兹像是早已在那里等候林奇多时,他在见到林奇的一瞬间就快步来到了林奇面前。这一次莱兹身边一个卫兵也没有,看上去他是想进行一些私人谈话。
“晚上好,林奇队长。”莱兹简单地问候了一下,随后便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你们明天的行动,我和亲卫队员们也会一同参加。”
“呃,那样的行动……需要指挥部的批准。”林奇感到有些突然,他一时也不清楚是否应该答应莱兹。“而且那边……很危险的,我们去了那边没法保证你的安全,王子殿下,你是重要的贵宾,我们不能让你去冒险。”
“放心,林奇队长,乔什指挥官已经批准了我的请求。”莱兹说着向林奇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而且我早些时候都说过了,不用把我想的那么特殊,我也是一名战士,我们亚龙族的子民,都是战士。”
“好吧,我只是担心……去了那边的话……可是要与你的同族交战的呀。”林奇有些犹豫的握住了莱兹伸来的手,同时传达了自己的顾虑。“那对你们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林奇队长。”莱兹突然加重了语气反问道,林奇也感觉到莱兹的手正在不断用力。“您……能明白我们在为何而战吗?”
林奇思考片刻,最终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刚刚说,你们全族都是战士,或许这就是你们的宿命吧……我猜。”
“不仅仅是如此!”莱兹的声音突然激动了起来。“林奇队长,请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在您看来,人类与亚龙族真的是敌人吗?”
“我……”林奇嗫嚅道。“我只是个士兵……我没有考虑过那种事情,王子殿下。”
“在我看来不是!”莱兹松开林奇的手,转身面对着夕阳张开了双臂。“您瞧,现在的我们,都在沐浴着同一份阳光,同一份温度,我们一样会说话,会开心会悲伤,饿了需要吃饭,累了需要休息,我们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外表有些许差异而已。”
“唔……”林奇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于是选择了倾听。
“所以说,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争斗!”莱兹转过身,将张开的双臂朝向了林奇。“我们要做到,就是结束这一切!只要把那些破坏和平的家伙们都打败,大家就……大家就都是朋友了!”
“唔……或许,或许你是对的,王子殿下。”
“正因为如此,你们的战斗,同样也是我的战斗。”莱兹再次将右手伸向林奇。“让我们一起去,一起去结束这场错误的战争吧,林奇队长。”
林奇从来没有思考过这场战争的起因与本质,他只是遵从父亲的意愿从了军,并且一直在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一切对林奇而言,不过是一项工作,与打字员和面包师并无二致,他也从来不以杀戮为乐,他只是精于此道而已。
但莱兹刚刚的话,似乎给了林奇不小的触动。林奇开始第一次思考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同时也更加确信自己所做的一切的正确性。
是啊……我们是在……结束这场该死的、错误的战争……
于是林奇再次握住了莱兹伸来的手,即便那只手上的是粗糙的表皮和尖锐的指爪,但在林奇看来,它与自己的手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异。
“我们一起去,一起去结束这场错误的战争吧,王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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