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来到客厅时，萧仙儿正窝在软榻里，捏着一瓣橘子往嘴里放。
软榻旁的落地花瓶插着一束干花，烛灯将斑驳的花影映照在萧仙儿的脸颊和肩膀上，显得文静而又美好的样子。
她看见沈郁进来，挑眸望着他，将那瓣饱满的橘子含入口中，轻轻咬破，溢出一口酸甜的汁水。
“哥哥。”
沈郁过去在她侧面的矮榻坐下，萧仙儿的视线也随着他移动，落在他的脸上。
看到他郑重其事的表情，她便知道他是来和自己说什么的。
沈郁也对她直截了当道：“仙儿，皇上让我到望城去见他的事，我已经决定后天出发了，还是和我晚饭时说的一样，我会尽快回来，这段时间你就和她们留在山上，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的难处，皇上叫我去我是一定要去的。”
萧仙儿安静地听他说完，问道：“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把药带在路上就好了，我不知道你要去多久，而且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你在路上吃药不方便，你也走过这段路，知道这条路多难走，吃药吃得断断续续就没有意义了，你还是乖乖留下把病治好，和她们也试着好好相处一下吧，她们都对你很好，也都很照顾你....”
沈郁说到这里时，萧仙儿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去，倚在扶手里，一副病怏怏没精打采的模样。
“她们如果真想对我好，就应该收拾东西离开这里，离开你。”
沈郁听完脸颊紧绷，喉结烦恼地滚动了两下。
萧仙儿都看在眼里，语气稍微松软道：“哥哥，我不想和你分开，你带我一起去吧，见不到你，我也没有什么心情想好好吃药...何况还要和她们两个住在这。”
沈郁努力保持着耐心，来找她就是为了和她沟通清楚，不管是软话硬话，都要和她讲清楚才行了。
他面向萧仙儿，身体往前移了移，膝盖几乎和她顶在一起，对她说：“仙儿，你能不能试着接受一次我的想法？”
萧仙儿神情微微变化，将视线低了下去，看着自己的手。
沈郁接着说：“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做出理智的判断，现在这种情况，你留在这里养病是不是才是最正确的？你跟着我，一耽误你的病情，二也耽误我的行程，你应该明白这些，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到底，一定要一根筋呢？”
萧仙儿低头努了努嘴，小声道：“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见不到你我就会很难受…”
沈郁手撑着额头，没脾气地摩挲了两下，才又对她说：“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我总要有出去做事的时候，唉...我不和你讲这么多道理了，其实你都明白，你说的这些你得学着去适应，找点事做就好了。”
萧仙儿听到他叹气，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的眉头又皱得那么深，心里更难受了。
“要是我适应不了呢…要是我每天想你，想去找你，要是我控制不了...”
“那你也要控制。”
沈郁忽然提高嗓音，眼神里有一股不小的压迫力。
可看到她如受惊小兔般的抖了一下之后，他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凶，气场马上温和下来，把她拉过来抱在自己腿上。
萧仙儿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呵护，也感受到他身躯的僵硬，心情变得格外凌乱。
沈郁头疼地向后靠坐了一会儿，重新冷静下来。
“仙儿，你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被自己的情绪牵着鼻子走，你会慢慢变好的，身体会变好，心情也会变好，不会见不到谁就难受，你自己也可以生活得很开心。”
他坐起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她也回望着他的眼睛，神情带着怀疑。
沈郁苦口婆心地对她说：“你要变成这样的人，如果你是这样的人，我们之间的很多问题就都能解决。”
萧仙儿的眼神加深了怀疑，却也深刻地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你想要我变成你说的那种人，然后不再喜欢你，你觉得这样我们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她看穿了沈郁的想法，在他腿上坐直身体，否认道：“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接受我的想法，只和我在一起，我就可以变成你说的那种人，那种不再患得患失歇斯底里的人。”
沈郁眼中露出些许讶异，萧仙儿瞧见了，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知道我是什么状态，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就像一个疯子，我控制不了自己，你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陪着她们的时候，想到你和她们睡觉接吻互相触碰，我都觉得很恶心，很难受，很多个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只要一想到你又和她们在做那些事，我就很想冲到厨房拿把刀去把你杀了，把你们都杀了.....！”
她咬着嘴唇，眼睛变得通红，凝视着沈郁也变得深沉的面孔。
“你怎么能要求我变成那样的人呢？哥哥...”
她的嗓音低哑破碎，隐忍着极大的痛苦，幽幽地说：“你觉得我只要足够冷静，足够理智，就会选择离开你，只要我不爱你我就不会痛苦，你也不会再有烦恼，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很冷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移下视线，攥起了手指，困惑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只喜欢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抛下一切，那样我就不会再闹不会再疯，我也会给你我的所有，你想要我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就会变成什么人....可是.....”
沈郁吞了口口水，发现喉咙不知不觉竟变得如此干痛，眼角也干涩得发起痒来。
萧仙儿转回来看着他，对他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轻轻说道：“我想要和你相爱的前提是，要接受你同时爱着别的人，可我能够好好爱你的前提是，要你只爱我一个人，这种问题要怎么才能解决呢？”
她摇摇头，失落地说：“我也不知道...而且，哥哥现在也没有真的爱上我吧，我对你来说只是不能放下的责任，你只是在努力的想要喜欢上我，如果我不这么任性，也许你能喜欢的快一点，反正对你来说，喜欢一个两个三个，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沈郁默默地听完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心里的感受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萧仙儿远比他想象中要清醒得多，太清醒了，清醒得令他无地自容。
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能对她说的了，她分明什么都想得很清楚，她的固执和坚持，都是她冷静理智的选择。
沈郁长长地呼了口气，整个人都向后瘫倒了下去，仰头望着坐在他腿上的萧仙儿，喃喃地问：“我们要怎么办啊仙儿....我还能做什么...这要怎么搞啊，这怎么弄啊，我要怎么做才能收拾好这个烂摊子啊，啊好烦啊真的好烦啊好烦好烦好烦好烦烦死了真的烦死了啊！”
他又抓狂地坐起来，彻底失去了耐心，抱着脑袋一遍遍低诉着。
萧仙儿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模样，说了那么多话都没有哭，这时候却忽然落下了眼泪。
她知道他不可能抛下她们，他最先喜欢的人明明是梁洛雪，她也知道他为了自己一直压抑着那份感情。
她知道沈郁为她付出了多少代价，即便天底下再深再重的恩情也足够还清了，何况他们之间也没有这样的恩情。
这十年间，沈郁对她只有单方面的无私的奉献，不管是出于对师父的承诺，还是出于内心的愧疚，他也付出的足够多了，这样的付出他还给过谁？
如果这些仅仅只是因为责任，那他岂不是这天底下最完美的圣人？
这样的付出不是爱，什么才能算是爱？
只有亲吻抚摸上床睡觉才算是爱吗？
萧仙儿越想眼泪越汹涌，她每一天都在想沈郁，这些事她每天都会想很多遍，从沈郁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里探明他爱自己的证据。
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想得很清楚很明白了。
可她却仍然不肯放过他，用爱他的名义折磨他逼迫他，只为了达到自己心中的目标，唯一的目标。
那就是成为他的唯一，绝对的唯一，让他心中没有任何杂念，身心全部都属于她一个人。
她看着他崩溃烦躁的模样，从他进屋时的盎然自信到现在这副样子，只是和她说了几句话而已。
萧仙儿又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他的影响力，每一次都能轻易地让他崩溃，却几乎没有让他从颓然走向乐观积极的时候。
她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悲哀，张开手把他的脑袋抱在了怀里，摸着他的脸低哑地问：“哥哥，你会不会害怕失去我？如果我死了，你会好好活下去吗？”
沈郁恍恍惚惚地听见她的问题，还没有仔细思考就担心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她又想要做什么？她是不是又要去割腕？
萧仙儿的银发落在他的脸上，低头注视着他忽然惊慌的双瞳，只因为他眼里的惊慌和害怕，她的心底里却突然开出了一大朵鲜花，扑通扑通，一朵接一朵。
她抱紧他，低叹道：“看来哥哥很害怕，害怕我死掉，我死了，你一定会很痛苦，只要我好好活着，就算我离开你，你也会觉得很安心...但我不会离开你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样的人都不会离开你。”
她银白的睫毛蝴蝶一样扑闪了几下，纠结万分地咬紧了牙根，过了片刻，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就让哥哥一次吧，站到你这边一次，也许会有新的发现，也许我做得到。”
她轻轻放开手，看到沈郁眼睛下方落着她的眼泪，好像他自己流出来的一样。
“仙儿....”沈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股辛辣的刺激直冲他的鼻腔，让他的嗓音变得哽咽。
萧仙儿慢慢抬起他的手，轻拭掉自己的眼泪，抹着抹着，沈郁便主动帮她擦了起来，动作试探而又温柔。
他们的感官在这一刻都有些迟钝，突然放下长久的对峙，有一种飞在云端的飘然感。
沈郁感觉不真实地抱住了她，只顾着呼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萧仙儿枕在他肩上，感受着他身体的每一个反应，这些对她来说都变得很新鲜，望着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同。
“哥，你是后天走吗？”
“...嗯。”
“你走之前，可以先娶我吗？”
“....什么？”沈郁一怔，低头发懵地看她的脸。
萧仙儿在他肩上昂起小脸，轻声说：“今晚就娶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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