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放着一支蜡烛，照着铁锅里堆放的碗和盘子。
水刚刚烧热，沈郁挽起袖子伸手探了探水温，对坐在小板凳上的梁洛雪说：“可以了，有点烫手了。”
他说完又舀了两瓢凉水，兑了兑才开始洗碗。
梁洛雪弯腰退了两根柴出来，然后放下火钳，用手背抹了一下坠在耳边的发丝，接着起身把围裙摘了下来，走到沈郁身后帮他系上。
“我不用...”沈郁偏头看看她，看到她额头上蹭了一抹烟灰。
梁洛雪搂着他系好围裙，哼道：“弄脏了还不是我们给你洗。”
沈郁语塞，又看了一眼她的额头，停下洗碗的动作，左手在水瓢里涮了涮，伸到她脸上帮她把烟灰擦掉。
“蹭到灰了。”他用指腹磨了两下，温柔地说完，接着收回手继续洗碗。
梁洛雪的脸悄悄热了起来，面带羞意地用手指绕耳边的头发。
绕着绕着就用肩膀去拱他，扭扭捏捏地往他身上靠。
“你干嘛...”
沈郁瞥她一眼，感觉她把自己当棵树一样蹭来蹭去，突然笑出了声，“你现在像牛身上痒在蹭树一样，你发现没，像不像？”
梁洛雪听见他的笑声，觉得扫兴，嗔怪道：“烦人。”
说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拦腰将他抱住，下巴卡进他脖子里，用一种奇怪的姿势赖在他怀里。
“别弄...我洗碗。”沈郁只好别扭地抬起了胳膊。
“相公，你是不是真的要去望城啊。”说完郁闷地闭上了眼睛。
沈郁一边架着她一边洗碗，说话的声音正好对着她的耳朵，语气正经道：“你也看见皇上写了什么了，肯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不去。”
“唉…我也不是不愿意让你自己去，如果真像皇兄说的那样，带着我们会让你分心，很可能是很危险的事，我也不想让你顾首顾尾的，可是和萧仙儿留在这，我真没法保证能和她好好相处。”
沈郁最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沉默地洗完了盘子，摞在旁边。
梁洛雪看他半天没有说话，从他怀来出来，拨弄他腰上的佩饰，小声道：“我是能让着她，这几个月也一直在让着她吧？”
“嗯。”沈郁认可地回应一声，去换干净的水再冲洗一遍。
梁洛雪追着他的身影，早就看出他的疲态，不想说那些只会让他心累又毫无意义的话。
斟酌来斟酌去，等他回到身边继续洗碗时，对他认真道：“你得想办法解决萧仙儿的事，我现在就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经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我真不想又因为她整天搞得鸡犬不宁。”
沈郁放慢手里动作，看着锅里渐渐干净的碗，声音微弱道：“我感觉你们最近相处的还可以。”
梁洛雪却不以为然，露出早就看透了的表情。
“这八成是因为你每天去悬崖下给她取水，她顾及你才没有像原来那样闹，而且她现在也没比之前少了什么啊，你除了晚上偶尔和我还有许恨心睡觉以外，白天晚上都跟她在一起，她单独见到我们两话都不跟我们说，我下山去集市买东西，问她有什么需要带的，她也不理我，许恨心帮她煎了药，她最多也就一句谢谢，还总叫她不要管，她自己会弄。”
梁洛雪提起萧仙儿就打开了话匣子，本来不想和沈郁抱怨这些，可一想到等他走了要和她单独待在山上，她就觉得浑身不爽。
沈郁一个字一个字听着，她说的这些事他平日也看得见，萧仙儿对她们的冷漠他也很清楚。
只是她们没有像以前那样激烈的争吵甚至打斗，他就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了，可这种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冷暴力恐怕让她们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梁洛雪叹了口气，身心俱疲地说：“我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对她，我以前对她确实很不好，也很想杀了她，可现在我已经在为了你打算接受她包容她了，但她完全不领情啊，像她这样的人，恐怕我为她死了她都不会感激一下，只会拍手叫好....”
她忽然说不下去，难受地捂了捂脸，心里冒出一股极大的委屈，瘪着嘴道：“可你还整天只知道向着她，七天里四天都在陪她，明明我才是你的妻子...”
沈郁听到她的哭腔，赶紧把盘子放下，胡乱擦了下手就把她搂抱过来，摸着她的脑袋低声道歉：“对不起雪雪...”
梁洛雪埋在他胸口，一听到他低沉的道歉，哭意更凶了，闷头说道：“你总是这样，谁可怜就向着谁，你要老这样，我也要生病，我也要去死，我看你怎么办…呜...”
沈郁闻言又赶紧摸了几下她的后脑勺，抱紧她无奈地哄：“不要哭了，也不要生病，是我不对…我一直想不出好办法，我知道她想要什么，我却一直在回避，在拖延，我总想着你们磨合足够长的时间就能一起生活...是我想的太天真太不负责任了，这样下去不行，不行....”
他眼里幽幽发光，像是说给梁洛雪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梁洛雪在他怀里掉了一阵眼泪，慢慢也平静了下来，听得出他的口吻有多沉重，想怪他也怪不出口。
他要怎么抛掉萧仙儿，又要怎么抛掉自己，除非他是一个全然没有良心的人。
她爱他有良心重感情，却也讨厌他有良心重感情，他最好只对自己有良心有感情，不管是对萧仙儿还是对许恨心，都一概冷血无情才对。
想到这些，她由腹中升起一股激烈的情感，一种又爱又恨的情感，就这么昂起脑袋，揪着他的衣领咬到他的嘴唇上，让沈郁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睛。
“...雪....？”
梁洛雪泪痕未干，一亲到他的嘴更来气了，短暂地分开，瞪着他说：“你又给人亲过了。”
“唔嗯...！”
沈郁只觉得怎么这么突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她一下猛按在灶台边上，接着扑来气势汹汹的吻。
“啊轻点...”
梁洛雪一边咬他唇瓣一边说：“你明天晚上要和我睡，我明天会给你煮一桌子菜，过完生日再去望城。”
“嗯...唔...好了我还没洗完....”
“沈郎，怎么收拾这么....”
许恨心忽然端着蜡烛和药碗进来，在烛光中看到二人纠缠在一起，余下的字也吞了回去。
“许...啊...！”
梁洛雪看见她进来了，不慌不忙地咬了一下沈郁的舌尖才分开。
沈郁捂着嘴缓了缓，余光里的许恨心慢慢靠近了过来。
“许姐姐...”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突然看见了，故作淡定地转过身去，摸出刚刚洗的那个盘子，随便涮了涮就从水里捞出来。
许恨心对刚刚那幅画面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就会撞见这些，她和沈郁亲密时也被梁洛雪撞见过。
就算被看见了她们也不打算遮掩，一来二去更是变本加厉起来，甚至互相拉低了对方的节操底线。
许恨心拿着萧仙儿喝完的药碗过去，不轻不重地搁在灶台上，眼神玩味地打量沈郁，用手指勾勾他的围裙说：“沈郎穿这围裙还挺好看，就是有点小了，姐姐改天给你缝一件合适的。”
沈郁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意图不轨，动作麻利地把盘子洗完了，速速解下围裙，在厨房里转悠道：“仙儿是不是喝完药了？我去和她谈谈...我后天走吧，明天收拾一下东西。”
许恨心收起调戏他的心情，神色忽而严肃道：“要这么急吗？你明天才过完生辰....”
“我想快去快回吧。”沈郁边说边拎着桶过来，打算收拾掉锅里的洗碗水。
许恨心皱了皱眉，叹气道：“你别管这些了，你要和仙儿说什么快去和她说吧，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梁洛雪应该也可以...”
她看看梁洛雪，发现她的表情似乎也的确如此，接着对沈郁说道：“要说服她应该不太容易，要是她愿意和我们留在山上，我会尽力照顾好她，你不用担心她吃药治病的事。”
沈郁听得十分感动，觉得她们两个真的为了自己付出了太多，受了太多委屈。
两只蜡烛在身旁轻轻摇曳，沈郁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没有好好补偿她们，却又马上就要分别，一种歉疚感油然而生。
他很多时候为她们的争抢感到头疼心烦，可到了这种时刻，又发现她们是真的会为自己着想。
潜伏的爱意冒了上来，他不想压抑，张开手臂将两人搂进怀里，狭长的睫毛因动情而打着颤，低着头不言不语。
两具因感到突然而有些不自在的娇躯，也慢慢在他怀里柔软安定了下来，依偎在他胸膛里，气氛微妙而又温馨。
拥抱了许久，沈郁分别轻轻地亲了一下两人的额角，沉声道：“我会早点回来的，到了也会给你们送信，好好照顾自己，没事不要去悬崖那晃悠。”
梁洛雪听到他的嘱托，轻哼一声道：“你这就急着留言了，萧仙儿还不一定肯放你走呢。”
沈郁缓缓松开她们，双手顺势移下来，拉着两人的手，微微用力握了一下才不舍地放下。
两人脸色都不禁泛红，平日他可没有这么多小动作。
“我去和她谈一下。”
他挽下衣袖，抬头时露出一种坚毅的眼神。
梁洛雪和许恨心看着他走出厨房，身上散发着一股要与敌作战的气息，更准确地说，她们看他与人进行生死决斗时可能都比这轻松。
而每当他正经严肃起来时，她们又都感受到他身上的魅力，即日将至的离别变得更让人难以面对，明天的生日宴也叫人开心不起来。
就只剩下明天晚上了，分别前的夜晚怎么也要和他一起度过...
两人又一下醒过神来，向彼此投去厌嫌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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