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被她注视了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想要留下来听听她要说什么的念头。
但手里握着的药盒，却提醒着他什么事是更重要的。
“可以路上说吗？”沈郁顿了顿，解释道，“我还是想先回去看看仙儿，你如果不想去风波楼，过了桥你再走？”
这副商量的口吻，像在与人谈着生意。
梁洛雪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有想过，沈郁应该是真的不喜欢她了，过了这么几个月，便将她忘得更厉害。
只是没曾想竟然当真如此....
又或许只是碰巧赶上萧仙儿受了伤...萧仙儿，萧仙儿...她在他心中总是这么要紧？
梁洛雪鼓了鼓腮，泄气道：“好吧，那就走吧。”
两人便又同陌路人一般，一前一后从医馆出去了。
听云听雨趴在门上听墙角，脚步声传来，赶忙往外一躲。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们面面相觑，直到沈郁向她们问候起来。
“听云，听雨姑娘，好久不见了。”
“是...是啊，沈公子，得有三，四年了吧…”
说完话又偷偷地瞧梁洛雪一眼，只见她面无表情，冷冷淡淡。
哎....
二人很想叹气，宫主和沈公子定是聊得不愉快了。
沈郁打完招呼后准备回去，梁洛雪也跟了上去，可找不到能说的话题。
她不说话，沈郁也不问，就这样默默地走着。
快要到了桥上，梁洛雪终于开了口。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沈郁听到这个问题，感觉有点像是他认识的那个梁洛雪了。
他实话实说道：“你为什么回来？”
“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想回来告诉你。”
梁洛雪望着脚下，湖面吹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向后扬起，她眯了眯眼睛，捋了一下碎发。
沈郁走得慢了些，迟钝地“嗯”了一声，等她继续。
梁洛雪说道：“你可能会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我回到雪溟宫后，收到了一封圣旨，原来我的母亲是先皇的妹妹，叫江星瑜，父亲是一位王爷，叫梁赫英，我也被封为公主了，封号是昱雪...”
沈郁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梁洛雪也停了下来，两人在桥边站定，相互对望着。
梁洛雪笑了笑，笑得十分好看，“是不是很惊讶？我一开始也不相信。”
沈郁眉心微锁，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梁洛雪觉得很久没有被他这样认真地凝视过，因此注视着他的双眸，盯到眼角都红了起来。
桥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此刻，他们的眼里却只有对方。
梁洛雪并不知道，她仰望着沈郁的眼神，盛满了复杂的感情，像一杯装满水的杯子，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会倾洒出来。
沈郁问她：“那你见到你的父母了吗？”
梁洛雪喉头一紧，点点头，“见到父亲了，在京城见的，不过....”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慢慢地说：“我们很快就分别了，父亲病重，等到我回去...就走了。”
沈郁在她身侧跟着，听得眼神一沉，沉到了腹中，接着传到了两条腿上。
梁洛雪忽然侧身，看了看他，语气上扬起来，“你别这样一副表情，好像我在和你扮可怜似的，我可是成了公主了，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公主啊？”
沈郁低沉道：“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公主...”
末了又轻轻补了一句，“你成了公主了，恭喜你。”
梁洛雪无语地翻他一眼，嘀咕道：“你这傻子，说什么恭喜。”
“你父亲走的时候，只有你....”沈郁犹豫地关心，“只有你自己吗？我意思是亲戚之类的，皇族的人应该很多吧。”
梁洛雪明显地怔了一下，匆忙扭过头去，摸起了桥上的石狮子。
语气带着一丝埋怨的情绪，“有听云和听雨陪着的，皇兄也来看过我，反正...反正没有你。”
她感觉到沈郁的脚步顿了一下，一股脑地说，“我爹还说想见见你来着....不过，这也不怪你，是我自己要走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扣着石狮子的手劲却越来越大。
沈郁不知该说什么好，满腔的情绪胡乱作祟。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断桥处，梁洛雪留意地看了看，喃喃道：“桥已经修好了…”
“嗯，好了几个月了。”
沈郁总算有能接住的话。
走过了一半的路，剩下的也不多了，梁洛雪看了一眼远处的白楼，轻轻呼出一口气。
真是物是人非，那白楼在她眼里竟也有了一种景物之感，而非曾经当作家的地方。
“你们现在还在风波楼住吗？”
她又继续往前走。
沈郁说：“在院子里住了。”
“刚刚那个叫做愈合堂的，是许恨心开的医馆吗？”
“是，是许姐姐的，萧宁和仙儿也在帮忙。”
“那你呢？”
“我.....？”
沈郁面露尴尬，正要说话，梁洛雪看穿他似的说道：“你负责吃饭睡觉犯懒，是不是？”
“.....是。”
梁洛雪嘴角微微一扬，得意道：“我就知道，你还是没变。”
说完她的表情却冷淡下去，心道，什么都没变，唯独心变了。
沈郁见她神色忽然变化，眼神也跟着低沉下来，好像莫名地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
梁洛雪就这样近距离地望向他，眼睛不知在何时红了，带着一声微弱的哭腔问他：“那天你为什么不愿意出来找我呢？”
问完，一颗眼泪无声地滑落了下来，擦过她抹了胭脂的唇瓣。
“你看到我在楼下看你了吗？”
沈郁无措地握紧了药盒，面对她的疑问，他只感到无力，不解，和些许的释然。
“是你说你也不爱我的，你要走，我该下楼吗？”
梁洛雪只落了刚刚那一颗眼泪，不像原来那般情绪失控得厉害了。
她带着淡淡的泪痕，又对他说，“你是不是心里真的没有我了。”
她像怕逼得他无话可说一样，低声补充道，“如果我说我心里还有你的话...我好像还是喜欢着你的，就算可能不是喜欢了，也....也....”
她越说越乱，口不对心，最后仍是艰难地看着他说了出来，“我有点忘不掉你，我也已经不怎么恨你了...可你心里，是不是真的没有我了？”
沈郁觉得这些问题太突然，但又觉得是她问的话，一切又那么合情合理。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直来直去，急切地想知道所有她关心的问题，她等不了，熬不住，尽管她似乎比原来成熟了许多，这一点也依然没有改变。
这样的性格有好有坏，至少此时此景，沈郁觉得她给了自己一个痛快。
“我心里有没有你都不重要了，我配不上你，各个方面都是，你应该找一个对你一心一意，有能力爱你的男人，我没有那样的能力，也给不了你你想要的生活，对不起。”
说完，两人久久都没有作声。
吹在梁洛雪脸上的风是柔和的，沈郁的表情也是平静的，这番话并没有让春风变得寒冷，反而有一种深沉的温暖。
梁洛雪似乎在霎那间明白了，她和沈郁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沈郁走了，耽误了这段时间之后，拿着药盒赶回了风波楼。
而梁洛雪则停在了桥头上，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她没有再去追赶，扶着最后一个石狮子，思考着沈郁话中的每一个字。
“宫主，沈公子走了...”
“嗯…”
梁洛雪背对着她们，用指腹揩掉眼角的泪珠，转过身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就...就这样回去了？沈公子那边怎么办？”
梁洛雪没有再说话，紧闭着嘴唇，朝相反的方向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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