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当天是一个好天气，天空一碧如洗，夏末初秋的风清爽宜人，吹得沈郁心情舒畅。
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出去过了。
在山上和她们道别之后，心中的不舍在跑到半山腰时，便已稍稍淡化了一些。
他望着山下开阔的风景，迎着一阵阵清凉的微风，心想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不过等走到花田县，和等候他的虎贲卫汇合后，他又发现身边没有那三个女子跟着，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但现下最紧要的便是赶快到望城面圣，他也想知道皇帝把他叫去，究竟是为了何事。
.........
七日后，望城临江路朱雀阁，一夜之间，所有来往道路都已被禁军把守包围。
周遭的老百姓纷纷猜测，不知是哪位皇亲国戚驾临，搞了这么大的阵仗，万没想到竟是天子本尊。
江暮瑾抵达望城之后，并未急着去探访民情，而是将提前从镇西军营过来的公孙祈，还有和他一同前来的两员大将，以及随行的两个大臣，都召见过来，商议一件让他思虑多时的事宜。
斜阳照在朱雀阁的窗前，一间光线明亮的房屋内静谧无声。
皇帝神态严肃地坐在正中，等待着他的臣子们能给他提出好的建议。
坐在两边的将领大臣都在仔细斟酌此事，表情显得颇有些纠结。
“如何？朕该不该杀厉泓沉，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与朕听。”
江暮瑾等了一会儿，半天没人说话，他便又催了一句。
“皇上，如若查明厉泓沉与江南行刺案有关，若他便是幕后主使，那他一定该杀，此等谋逆大罪岂能放过。”
江暮瑾听完没有表态，但没有变化的表情也表示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这时稳重内敛的兵部侍郎缓缓开口道：“皇上，微臣认为若以谋逆之罪惩处鲤云总督，可能会有几个问题。”
江暮瑾见他脸色为难，语调宽容道：“爱卿但说无妨。”
兵部侍郎便稍显放心地分析道：“江南行刺一案的刺客目前尚未归案，皇上方才告知臣等，厉泓沉正在来望城的路上，如果...他将那三名逃亡鲤云的刺客捉捕并已处死，上交给皇上，皇上若再以谋逆治他的罪，就会死无对证...”
公孙祈坐在对面听着，只觉得这般遮遮掩掩的对话不知要说到何时，虽然他们都知道皇帝真实的想法，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点破。
兵部侍郎话音一转，接着说道：“臣所顾虑的第二点是，目前北方的战事刚刚结束不久，朝廷为此战消耗的粮饷，伤亡的兵卒都是数十年之最，眼下正是需要稳固北方，休养生息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西域出现变故...臣是说考虑最坏的打算，朝廷可能拿不出那么多军饷，也很难从北方抽调兵力支援。”
江暮瑾听得脸色阴沉下来，点明道：“靳爱卿的意思是，担心朕杀厉泓沉不成，他反倒会起兵谋反，还是说只要他这次没有活着回去，西域就会为他造反？”
兵部侍郎感受到他灼人的视线，低下头道：“臣不敢断言，臣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尽量避免引发战事。”
他刚说完，公孙祈便面向江暮瑾，先抱拳施了一礼，接着马上说道：“皇上，臣不这么认为。”
江暮瑾没有言语，做出一副等着他说话的模样。
公孙祈用强硬而冷静的口吻道：“我们不该担心会打仗就纵容这种行为，刺杀王上，此等行为若是能够容忍，还有什么不能容忍？如果真如靳大人所言，鲤云总督对鲤云有如此大的影响力，那就更不能放任其壮大下去，这次是除去隐患最好的机会，只要厉泓沉死了，鲤云当地的其他势力就会顺势瓦解，真有个万一，鲤云要为他起兵造反，即便付出一定的代价，也要将这片地区彻底平定，以显皇威，否则，北方也会有样学样，因为他们料定朝廷不敢打仗，打不了仗，若是如此，九州将永无安宁。”
他这一段话把所有人都说沉默了，江暮瑾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公孙祈完全说到了他心坎里，他从东阳来望城的路上，做梦都想杀了厉泓沉。
不仅想杀他一个人，还想把原来鲤云残留的那几股势力拔除干净，彻底将鲤云掌控在朝廷的手里。
只是.....
“诸位爱卿的建议朕已知悉，待厉泓沉来见朕之日，朕再听听他的说法。”
他说完便让人暂且退下，自己在屋里独坐着思考了一阵。
没过多久，虎贲卫头领林延带着探听到的最新情况前来向他汇报。
“皇上，厉泓沉已抵达沧舟县驿馆，后天中午应该可以到达望城，探子回报，他确实带了三口棺材。”
江暮瑾眉峰一挑，沉声道：“还有吗？”
“另外是从西州传回来的消息，驸马已经在路上了，以目前的速度，要到望城可能还需要五六日。”
“好，不必催他，让他正常来就是。”
“是。”
江暮瑾揉了揉眉心，缓缓起身道：“朕出去走一走。”
他顿了顿，又道：“叫公孙祈来陪朕散散步。”
..........
是夜，月明星稀，冷风寥寥。
距离望城已不远的沧舟驿馆，夜宁独守在放了三个棺木的屋子里，偏在窗边无意入眠。
月光洒在她的肩上，照进她冷淡的猫瞳里，整个人像裹着一层银霜，向外散发着幽幽寒气。
她是随着厉泓沉从鲤云来到这里的，等见了皇帝，她还要把虞安的遗体带回去。
如果有人胆敢对她兄长的遗体不敬，即便那个人是皇帝，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公里外的大山深处，沈郁刚刚挨靠着一棵树浅浅地睡了过去。
夜里气温极低，他把许恨心给他织的围巾都拿出来围上了，还借了件厚衣裳给陪同他的虎贲卫披着。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两边的人都继续出发了。
三日之后，厉泓沉如期抵达了望城。
他才刚刚到达西城门，消息马上就传到了朱雀阁，接着望城知府陈钦便来接他过去面圣，中途没有片刻停歇。
除了几个随行照料起居的下人，他没有带一个护卫，夜宁只是为了虞安而来，并不受他的差遣。
此行可以说是他单刀赴会，唯一稍显不同的是他的坐骑。
在他出发时，古越影把自己的黑马借给了他，严肃而又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骑这匹马能跑得快一点。
厉泓沉就骑着这匹马前往朱雀阁，而夜宁则与押送三口棺木的差役跟随其后。
路上百姓看见他们，都纷纷惶恐地避开，偶然发现夜宁特别的双眼时，更是好奇又害怕地躲在一边小声议论。
“那个人的眼睛怎么那么奇怪...？”
“好像猫似的...我阿嬷讲很久以前九州还出现过妖怪呢...她会不会就是....”
“她要是妖怪那几个官老爷还敢和她走一起啊。”
夜宁耳朵灵敏地听到街巷里的杂音，心情忽然感到烦躁，抱着胳膊的手指朝他们所在的方位轻轻一拨，那几人身前的树木便呲的一声留下一道抓痕。
“......啊啊！！”
人群中随即传来一声惨叫，是刚刚那个提起妖怪的少年发出来的。
只见他捂着脸，手掌里湿润了一大片，脸上出现了和树干上一样的抓痕。
“你....你的脸怎么了？！”
“快去找大夫！”
人群里乱糟糟地闹作一团，夜宁看也没看一眼，冷着脸继续往前走。
厉泓沉在马背上回头看了她一眼，心累地想，真是不让人省心，可别惹出什么祸事来。
又走了一段路，朱雀阁便近在眼前了。
雄伟的外观宛如一只火鸟，在艳阳高照的天空下展翅待飞。
“厉总督，皇上就在这楼阁中，接下来便请厉总督自行前往了。”陈钦作揖道。
“好，有劳陈大人。”
厉泓沉和他寒暄两句，回过头望着戒备森严的朱雀阁，将马骑到侍卫把守的位置，才下来步行而入。
三口盖着黑布的棺木跟着他被运送进去，夜宁便紧随其后，却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随从在外等候。”一名侍卫嗓音严厉地说道。
夜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缓缓驶入院墙的马车，转身稍微走远了几步，然后忽然在他们眼前凭空消失。
“怎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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