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天空变成了深青色，黑压压的树林里，时而传来鸟兽的呜咽声。
梁洛雪把她压抑了一个月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脑子也放空了，走了一段路后，靠着一面石壁滑坐了下去。
沈郁在后面看到她停下了脚步，一半身体露出了石壁，心情沉重地把落在地上的衣衫捡起来，拿在手里却不再行动。
几个人也都不说话，只是火把在继续烧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灭了。
萧仙儿清甜的声音忽然突兀地响起：“哥哥，我们不走了吗？”
她不管梁洛雪怎么发脾气，只觉得她很耽误事。
沈郁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也知道现在该去哄哄她，可她刚刚那些话却让他倍感压力，去哄她又能说什么，她根本不能理解自己。
许恨心见他拿着衣服一动不动，就这么僵在这里，心想刚刚也不该那样刺激梁洛雪，她其实是知道梁洛雪在生什么闷气的。
而她也和梁洛雪的心情差不多，尤其是在见到古雾雨之后。
虽然没有梁洛雪说的那么不讲道理，但她原先看见过那个香囊里的纸条，知道那是古雾雨留下的。
古雾雨对沈郁抱有怎样的情愫，她心里一清二楚，沈郁应该也看过那张纸条了，只是她没有拿这件事去问他而已。
今日的重逢即便是巧合，她也觉得很郁闷。
想到这里，她忽然晃晃脑袋，觉得自己不该再胡思乱想，冷静下来后对沈郁说：“我去和她谈谈，你们稍微等我一下。”
沈郁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感激，把衣衫递过去，小声道：“谢谢姐姐...还有这个也拿给她吧。”
许恨心接了过来，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在几米远外的石壁旁找到呆坐着的梁洛雪，绕到另一侧坐了下来。
梁洛雪用哭肿的眼睛看见是她，嗓音嘶哑道：“你来干嘛？”
许恨心把沈郁给她的衣服递过去，柔声道：“拿着吧，沈郎让我给你的。”
听见是沈郁叫她送来的，梁洛雪又气又别扭，别过脑袋说：“我不要。”
许恨心知道她口是心非，把衣服搁在她的膝盖上，然后徐徐地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望着夜空说道：“虽然你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但你的话还是有点太重了，你自己不觉得吗？”
“你要是跑来和我说这些，那你还是赶紧下山去吧，不用管我。”
她把脑袋埋进膝盖里，不想听许恨心和她啰嗦。
许恨心好脾气地换了个话题，“我来找你是因为觉得刚刚不该惹你，你不想听这些，那我说点别的好了。”
梁洛雪闷不作声，她便继续道：“在山上的时候你没有问，你知道林前辈的徒弟是在哪遇到我们的吗？”
她侧眸瞄着梁洛雪，发现她似乎有了兴趣。
“是在离望城派不远的瀑布那遇见的，我们刚刚也才经过，就是说丁维没有下山找我们，是我们上山来找的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梁洛雪闷着脑袋说。
“因为沈郎不放心你，我们在外面买完马，出去逛了一会儿，吃了点小吃，没多久就回去了，他发现你还没有回来，怕你出事，才想上山去找你，可他也不放心把我和仙儿留在逍遥门，还去找管家和邻居借了两匹马，逍遥门的马都骑上山了。”
许恨心慢悠悠地讲完这些，视线复杂地落在脚边的草丛上，从里面传来蝈蝈刺耳的叫声。
梁洛雪努着嘴，眼角又溢出一滴泪珠，沙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很羡慕你，为什么他总是想着你，要是在山上的是我，他会放心等到有人来叫他为止吗？”
梁洛雪揪了揪膝盖上沈郁的衣衫，嘴硬道：“他只是...是怕我惹事...”
“你也知道你爱惹事，”许恨心叹气道，“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不和你争论这些。”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种话？”
梁洛雪终于把脑袋抬了起来，疑惑地看着她。
许恨心望着草丛说：“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沈郎对你的感情，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型，你记不记得你刚回来的时候，那时候是我和他在一起，我们在一起很快乐，生活得也很简单，我不知道他心底里是不是还给你留着位置，但我能确定的是，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绝对是开心的，我把一个快乐又开心的沈郎让了出去....”
她扭过头和梁洛雪面对面，眼神里隐含着复杂深沉的情感。
“我不希望我的妥协和忍让换来的是你的挥霍，你能明白吗？我已经不想再打了，我知道你能接受他给我写婚约书，表示你也愿意为了他忍受这种不甘心...但你总是反反复复，你真的不知道他最近压力有多大吗？你应该是知道的，可是当你脾气上来的时候，你就什么都忘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如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觉得言语不会伤人就不知道节制的话，我不会再继续忍耐，大不了就继续争，继续打，我会奉陪到底的梁洛雪。”
梁洛雪觉得她的话像什么蛊一样钻进了她的经脉里，咬得她脑仁一阵阵发麻发酸。
“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但是我也真心地问你一句，除了我说得有点过火之外，你真的觉得是我做错了吗？他真的应该放了厉英英吗？真的应该只陪着萧仙儿一个人吗？就因为她生病？还有另外几个人，你真的看不出来她们的心思吗？”
“他放走厉英英应该有他的考虑，你想知道就好好问不行吗？仙儿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一点我和你一样也觉得很不满，但是这件事该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吗？”
“还有你一直对楚晚纯的猜忌，还有萧宁和古雾雨，我实话告诉你我也会猜忌，但是这些事都没有成为事实，你老是和沈郎说这些你让他怎么办？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体谅他，只会给他压力，他本来就很累，他的伤也至少要三四个月才能痊愈，你还要逼他去动那个厉英英，你扪心自问，用你只会骂人的脑子想一想，现在动了厉英英有什么好处？只会招来更麻烦的敌人，她也只是有点小聪明，还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对我们怎么样，那种人就是巴不得你赶紧去惹她，然后惹得一身骚。”
“......”
梁洛雪一字一句地听她说完，接着又听见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沈郎现在只想赶快带仙儿到西灵山找到那位王爷，赶快把她的病治好，我们也要奔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只要仙儿的病好了，他不就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陪我们？你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总是想不明白呢？你是因为笨吗？不是的，你就是看不惯别人比你还嚣张，觉得天底下哪个人是你梁洛雪惹不起的？是不是？”
“不是，你瞎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只是心情很不好，我忍得很不爽，很难受，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独占他一个人...没有你们不就好了....”
梁洛雪喃喃地说着，可语气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僵硬了。
她发现自己被许恨心的话开解了，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仔细回想刚刚发脾气的那一串话，的确只会给沈郁徒增压力。
她也知道，沈郁不是因为厉英英是女的才放走她的，他也没有办法不陪萧仙儿，她自己也想不出办法，只知道逼问他，又有什么意义？
“你为什么可以做到什么时候都为他着想呢，为什么我脾气一上来，我就什么都管不了了。”
梁洛雪抱着沈郁的衣服，有些惆怅地问道。
许恨心顿了顿，平静道：“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想起他，我也有控制不了脾气的时候，有的时候也的确是他做的不对，我可能只是因为太喜欢他了吧，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
梁洛雪瞳孔一瞬的放大，看着她，久久之后才低沉道：“你觉得我不够喜欢他吗？就是因为太喜欢才会这么烦的！”
“你的理解能力真的不敢恭维，我说完了，大家都在等你，希望你下次别再这么幼稚，你也二十多岁了，不是十岁小孩，说不走就不走，你以为人人都要惯着你吗？”
许恨心拍拍身上的杂草站了起来，一抬头，却见沈郁朝她们走了过来。
“你们谈完了吗？”
他站在几步外，不自在地左右看了看，然后背着手呆站着。
梁洛雪发现他来了，脸忽然有些烧起来，本来想过一会儿就起身和许恨心一起回去的，他这一来反而站不起来了。
许恨心感觉到空气里的别扭，对沈郁说：“刚谈完。”
沈郁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梁洛雪身上，看见她蜷成一团靠着石壁，只穿着中衣，腿上搭着自己那件青色衣衫。
他肩膀忽然泄气地放松，一步一步走过去，在她面前伸手道：“起来吧，地上很湿，有很多虫子。”
梁洛雪昂起脑袋，咬着下唇别扭地望着他的手，小声嘀咕道：“你还要赶我走吗？”
沈郁无奈道：“怎么成了我赶你走了，不是你自己说要走的吗？”
梁洛雪揪紧他的衣服，含糊不清地说：“你真的听不出来我说的是气话吗…”
“我听出来了，”沈郁看到她脸上露出惊讶，不解风情地说道，“但你如果一生气就说不过了，你要走这种话，我就会当真，你说一次我就会当真一次。”
“你....！”
梁洛雪嗔怒地瞪他一眼，觉得他是故意和自己抬杠。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就和我说，你可以发脾气，可以打我骂我，但是如果你说你要走，我就会放你走，你说不过了，那就不过了。”
梁洛雪为他的态度感到惊讶，却又不觉得太过意外，他上次也是这样的，自己说要走，他就真的让自己走了。
这让她意识到沈郁是会说到做到的。
“...那你现在呢，你现在是在干嘛？”她瞄着他的手，不死心地试探道。
“你还要不要和我过日子？要过就起来回去，不过我送你下山去码头。”
梁洛雪抿了抿唇，不知怎的，心里涌出一股酸溜溜却又甜滋滋的感觉。
磨蹭了一会儿，她才把手伸了出去，放在沈郁掌心里，被他轻轻一拽就拉了起来。
“要回逍遥门还是去码头？”
梁洛雪仍和他握着手，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盯着他，声若蚊吟地说：“回去...”
“什么啊...？没听清楚。”
“回去...回去过日子...”
梁洛雪的脸颊涨红，眼睛也是红彤彤的，扭捏地支支吾吾。
沈郁看着她的脸半天没说话，把她的脸又看得更红了。
“干嘛...干嘛盯着我....”
“把衣服穿上吧，下了山我会和你好好解释为什么我会放走厉英英。”
梁洛雪心想原来他还在纠结这件事，哦了一声，松开他的手开始穿衣。
许恨心在一旁看着他们，忽然幽幽地说：“要是这样我也要闹了，沈郎。”
沈郁听得头皮一紧，连忙向她递去一道拜托的眼神。
她轻哼一声，趁着梁洛雪穿衣的空档，伸手捏了捏沈郁的后颈肉，悄声道：“你的账都攒满了，什么时候该销一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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