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树林，一片金色。
沈郁和夜宁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僻静的小路上，脚下的落叶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沈郁瞟了她一眼，把怀里的包袱往上轻轻一颠。
夜宁正高兴地在心里默默哼曲，突然听他这样说，放慢了脚步，“什么事啊…”
“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有一件事要办的。”
沈郁正在想要不要告诉她实情，夜宁却先问道：“这件事和你穿着官服有关吗？对了，楼主为什么会住在总督衙门里？”
沈郁想还是告诉她好了，便说：“我之所以会来鲤云，是来替皇上杀一个人的，那个人就是厉泓沉。”
说完转头看了看她，夜宁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
“之前我们在望城城门碰面的那次，你就是和他一起出城的吧？”
“嗯…”夜宁心不在焉地回答。
沈郁看着纷飞的落叶，想起一些事，向她确认道：“我到望城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和他一起把你哥和拆风静他们的遗体带回去了？”
他声音很轻，担心她心里不舒服。
夜宁小声道：“是...我是把哥带回来了。”
两人忽然都不讲话，气氛沉闷下来。
她擅自带走了刺客的遗体，皇上自然把这件事也算到了厉泓沉头上。
无论按哪件事算，他和皇上之间都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沈郁心想，这个鲤云总督，他恐怕是要杀定了的。
“先不说这件事了，我想和你商量的是，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沛城？厉泓沉正在那里打仗，我想过去看看。”
夜宁担忧道：“你想现在就去杀他吗？....我不是想拦着你杀他，皇帝叫你做的事，你应该也没办法拒绝吧。”
“现在不能杀他，战事未了，杀了他就麻烦了，至少也要等这场仗打完。”
沈郁说完疑虑地看看她，问道：“你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想法，我要杀厉泓沉这件事。”
夜宁缓慢地迈着步子，坦诚说道：“我对他也不是很熟悉，父亲要熟识一些，听父亲说，这一次是厉泓沉想要我哥他们死，我感觉父亲可能有一部分不想和他起冲突的意思，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楼主要做的事我不会有意见的，等等.....”
她忽然驻足，踩断了一根枯树枝，问沈郁：“皇帝有没有叫你杀左将军？就是....”
沈郁知道她说的是谁，停下来回答：“没有说，不过，我这两天打探了一下，将军府和厉泓沉的关系很密切，恐怕很难不牵扯进来。”
说到这里，他也为这件事发愁，古越影是古雾雨的叔叔，和夜宁也是关系匪浅，如果他卷入这件事里，自己该如何是好？她们又该如何是好？
“我明白了...”
夜宁注意到他表情也很为难，便打算暂时不去深究此事，对他说：“楼主，我愿意和你去沛城，你要去哪我就去哪，只是...我们才在一起待了两天，能不能再多待一两天...一天也行，我们才买了这么多东西，我想...”
她低下头嗫嚅道：“我想和你...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沈郁微微一怔，心中有所触动，觉得她还算很好说话的，只是比他想象中的似乎还要...黏人。
“那我们就在这里再住两天，然后回衙门收拾东西，这样可以吗？”
“嗯！”夜宁开心地朝他咧嘴一笑，看上去是一副很容易满足的样子。
沈郁也无奈一笑，继续往前走了。
“楼主，等会回去了，我想和你一起做饭。”
夜宁步子欢快地跟着他，可没走两步，脸上的笑容忽然戛然而止。
“....楼主，我们走这边吧，这边近。”
她用猫眼发现了三百米外有一群人，隐约瞥见是古雾雨的两个丫鬟和沈郁的侍从，当下便知是他们找过来了。
怎么来的这么快...
夜宁的心情急转而下，这是她头一回这么不想见到古雾雨。
她暗自不爽地咬了咬下嘴唇，想把沈郁带往另一条岔路。
“怎么了？”沈郁发现她脸色难看，疑惑地跟了上去。
夜宁支吾道：“我...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想赶快回去。”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的，只是头有点晕...可能是没有睡够，楼主我们走吧。”
沈郁感觉她模样有些古怪，可也不好多问，把怀里的东西用一只手抱着，伸出另一只手道：“东西给我拿着吧，你慢点走。”
夜宁脚步一顿，混乱的情绪里闯入一股甜意，不好意思地抱着菜篮道：“没...没事，我拿得动....”
沈郁看她脸色忽明忽暗，忽白忽红，直接将她怀里满满一兜子菜提了过来。
“往这边走吗？”
“....唔。”
夜宁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袖，乱糟糟地想，他对自己真的比以前体贴了很多，他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要是遇见了古雾雨，他会不会就不会对自己这么好了……
可恶，为什么他身边总有这么多女人？
她不禁用力攥紧他的袖子，磨了磨两颗尖利的虎牙，眼底深处孕育着一股暗流。
绕了一大圈，沈郁汗都走出来了，他们才回到夜宅。
“这条路也不是很近啊…你好点了吗？”沈郁扭头看看她。
夜宁依然揪着他的袖子，闷闷地点点头。
往院里走了几步，沈郁的脚步忽然放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院子当中。
他看到走廊上坐着一个人，双腿交叉着垂在外面，轻轻地摇晃着，膝盖上趴着一只狸花猫，她正低头抚摸着那只小猫的脑袋。
是古雾雨....
沈郁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时，古雾雨也发现了他们，抬头看了过来。
她的表情却比惊讶复杂多了。
她看到夜宁慢慢松开了沈郁的衣袖，从他身旁现身，他怀里也抱着蔬菜瓜果一类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起出去买菜了。
这与她事先预想的画面相差甚远，他们似乎相处的很和睦。
等等...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们不会和睦相处呢？虽然小宁突然用那种粗暴的方式把他带走了，但他们原本关系就很好...
可是，他们这真的只是关系好的样子吗？
古雾雨忍不住多想，弯腰把猫咪放下，双脚落地站了起来。
“小宁，沈公子。”
她先开了口。
夜宁听见她叫自己，嘴巴微微张开，最终却没有回话。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只是晾衣绳上的两件衣裳，依然在随风飘动。
............
客厅中，三人围着方桌安静坐着，桌上放了一盘刚刚洗净的水果和三杯沏好的热茶。
夜宁和古雾雨面对着面，沈郁则坐在另一侧，脚拇指都快要把地板扣出一个洞来了。
真是尴尬至极....
古雾雨看了看四周，发现屋里有两床叠好的被子，慢慢收回视线，注意到沈郁脖子上明显的伤痕。
自然也发现了夜宁不同寻常的眼睛。
一时间有太多疑问，她不知该从何问起，有些问题也不知该不该问。
“那个...小宁，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在桌下抓着自己的裙摆问道。
夜宁语焉不详道：“有一段时间了。”
“嗯…你哥哥的事？”
“我哥已经安葬了，”夜宁也不看她，半低着头答话，“我哥的事我都知道的。”
古雾雨问了几句，也不知她是和自己生分了，还是怎么了，总感觉她好像没有什么耐心。
“那你的眼睛...是受了伤吗？”
夜宁听到她关心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按住膝盖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告诉你吧…我没有受伤。”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
沈郁干坐着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莫名地觉得嗓子发痒，很想咳嗽，又觉得会让气氛更加尴尬。
他只好偏过头去，握拳轻咳了一声，再转回来。
两人果然没再说话，想去看他，却又不想和对方做出一样的举动。
“呃那什么...古姑娘，你过来的时候，徐游有没有跟着你一起来？”
沈郁看她们都不说话了，干脆问点自己关心的事。
古雾雨留意着夜宁的神情，看着他说：“他来了，我让他在外面等呢。”
说完这话，夜宁的表情微微一沉，把头又低了一些，不自在地抿紧了唇。
沈郁这下明白为什么夜宁刚才要绕道走了，看来她早就发现是有人找过来了。
唉……
“那要不然，我去和他说一声，免得他在那里等，我过两天就回衙门。”
他这话是说给夜宁听的，视线也转向了她。
夜宁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一听这话眼睛马上亮了起来，抬起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吧，我去说一声就回来。”
夜宁不大情愿，倒不是担心他就这样走了，而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和古雾雨独处。
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古雾雨了。
古雾雨的心情也很奇怪，她没想到沈郁不打算离开，他不是被小宁强行带过来的吗？为什么他的侍从来找他，他反而不急着走了？
这两天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吗？还是小宁跟着他去西州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她止不住浮想联翩，如果他们两个的关系当真更进了一步，那么自己现在算是什么？
沈郁已经手撑地板站了起来，迟疑地往外走，“我出去了啊，一会儿就回来。”
夜宁想要起身跟他一起去，看到古雾雨病怏怏的脸色，一犹豫又坐下了。
“楼主，你说完就回来好吗？”
“嗯，我会回来的。”
沈郁到走廊里穿了鞋，回头看了一眼才走。
剩下两人比他坐在旁边的时候还要别扭。
梨子上的水滴缓慢地滑落，时间静悄悄地流逝，她们的手指都是捏紧了又松开，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古雾雨刚刚产生了一种想要离开的冲动，但她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在胡思乱想，这么久没有见她了，应该要和她聊一聊才是。
“小宁，我今晚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吗？我们很久没见了，我想和你说说话。”
夜宁第一反应竟然是感到烦躁，本来只有她和沈郁住在这里才对。
古雾雨看到她的眼睛似乎闪过了一抹陌生的冷意，后背忽然一凉，险些打了一个寒噤。
夜宁感觉她好像抖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她是小雨啊，又不是别人。
“....好吧，那你要不要和你的丫鬟说一声，还是她们也要住进来？”
古雾雨真的觉得她有些陌生，小声道：“我去和她们说一声吧。”
“那现在去吧，正好还能追上楼主。”
她说着站了起来，垂眸看着古雾雨。
古雾雨跪坐久了，腿有些发麻，打算扶着桌子起身。
夜宁瞧见她没有气色的脸，皱了皱眉，将手伸了出去。
古雾雨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犹豫地握住，被她轻轻拉了起来。
手掌接触的瞬间，她们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防备，真是五味杂陈。
她们的双手短暂接触了一下，便很快分开了，视线互相躲闪着，只想赶快出门。
沈郁才走到院子外面的小路，没多久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楼主！”
“....嗯？”
沈郁回头一看，看到两人并肩走了过来，奇怪她们怎么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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