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古越影的安排后，几位部将下去通知到各部士兵，稍作休息后，再听令启程。
李剑雨去把厉泓沉给他的大氅拿出来，坐回树下，对沈郁道：“还有一点时间，眯一会儿吧。”
沈郁也正有此打算，扶着膝盖起身道：“我去拿件衣裳。”
他站起来后看了看去牵马的古越影，迟疑地问了一句：“古将军要休息一下吗？”
古越影边走边说：“不用管我，你们睡吧。”
沈郁注视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去取了一件厚长袍，回到树下，披着睡了。
接下来将是一段更为艰辛的路程，两天之内，五千人要绕过寒冷陡峭的雪山，抵达计划中的地点，这也意味着他们将不眠不休，彻夜前进。
干粮和水也所剩不多，到达目的地后，还要准备与敌作战，但凡意志稍有松懈之人，恐怕都很难坚持到最后。
沈郁想到这些，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压力，一时间有些难以入眠。
但没过多久，疲劳感胜过了焦虑，他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深山之中气温低下，空气又湿又冷，盖在身上的衣裳起不到多少御寒的作用。
只靠着树干打了一小会盹，沈郁就被冻得抱紧了胳膊，皱起眉头吸了吸鼻子。
“阿嚏….！”
一个清亮的喷嚏，把靠在一边的李剑雨惊得肩膀一抖。
“抱歉…”沈郁感觉自己把他吵醒了，拢了拢衣服，侧身转往旁边。
李剑雨睁开眼皮瞟了他一眼，无奈道：“我这件很厚，要不要一起盖。”
他虽然这样问了一句，但没等沈郁回话，就没有耐心地挪过去，把厚重的鹅毛大氅披了一半到他的身上，然后继续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沈郁用余光往他的方向瞥了瞥，听到他迅速入睡的呼吸声，没有再说什么，埋下脑袋沉沉地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刺耳的敲锣声忽然在安静的密林里响起，把休息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叫醒了。
“起来了。”
一只大手分别在沈郁和李剑雨的肩上拍了一下，二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古越影正大步往前走着，丝毫看不出疲态。
“每五个人做一个火把，准备换马启程，动作快一点。”
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两人都在心里感慨，他可真是个铁人….
收拾妥当后，古越影上了马，带着沈郁他们星夜出发，向目的地驻风坡急行而去。
………
时间过了一天，远在边疆的将士们正在陆续向西出征，前几日的战报也才刚刚送抵望城朱雀阁。
明朗的清晨，晨曦微寒。
“皇上，您不再吃两口吗？”
刘公公躬身站在饭桌旁，望着桌上剩了大半的饭菜发愁。
江暮瑾用侍女递来的温热手帕沾了沾嘴，没胃口地挥挥手，接着起身往暖阁走去。
刘公公只好把桌上的剩菜都撤了，惶恐地想，是不是这些菜不合皇上的口味？
就在这时，另一位公公捧着几封折子迈着小碎步进来，站定后马上说道：“皇上，从鲤云送来急报。”
江暮瑾闻言停下脚步，转头说道：“呈上来。”
公公赶快将折子呈递上去，他接过来后，边走边说：“叫兵部侍郎前来见朕。”
说完回到暖阁坐下，展开折子详细过目。
兵部侍郎靳司言很快就被传唤而来，江暮瑾也看完了第一封战报，神态变得严肃又深沉。
“坐吧，”他把折子放在案上，往前推了推，说道，“这是鲤云前线送来的军情，你也看看。”
“是….”
靳司言赶快拿起来细细阅读，看着看着就露出惊喜的表情。
“这是打了一场大胜仗啊！”
他看到斩敌首级和缴获战马的庞大数目，高兴地说道：“这场仗不仅以少胜多，折损也能接受，臣原本还担心兵力不够…这下西域危机可解了。”
他说完把折子合上，准备放回到御案上时，发现皇上的脸色看上去并没有多么高兴，他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慢慢收敛了起来。
“沛城一战的确是打了一场胜仗。”
江暮瑾正在看第二道折子，话说完时也看完了，随手放下，用欣赏的口吻道：“古越影也的确是一员悍将，这一战他立了很大的功劳。”
说到这个，靳司言颇感意外地说：“皇上，臣方才见折子上写，沈驸马也斩杀了不少敌军，这倒是令臣没有想到，驸马竟愿意亲身上阵。”
江暮瑾暂且没有回话，视线落在眼前第二道折子上，听不出情绪地说：“他是比朕预想中做得还要好，等他回来，朕要再封赏他。”
靳司言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了，岂能听不出好赖话，听江暮瑾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他究竟是满意多还是不满意更多。
不过他也有些费解，皇上到底在不满什么？
“….皇上，不知皇上有何忧心之处，臣愿替皇上分忧。”
江暮瑾正要对他说，把那道折子推给他，道：“驸马给朕上书，还要两万兵马三个月的粮草。”
“….这…怎么还要这么多，镇西军营这两个月都按时送过去了，鲤云各城的秋粮再补一补，也应该够用了….况且….”
靳司言隐约感觉不对，放缓语速道：“看来是赤金、大夏和大尧三国打算和我们打到这个冬天了，唉，他们先锋已经阵亡三万，还要继续打，那我们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江暮瑾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考，随后淡淡地说道：“你先去征收粮草，在西州各地布告下去，西州不够再从中州抽调，尽量满足….”
他忽然顿了顿，接着说道：“且慢，暂且不急，先送一个月的过去。”
“好，皇上放心，臣会妥善处理好粮草的问题。”
靳司言答应完，想了想，向他建议道：“皇上，臣有一言…”
江暮瑾看看他，问道：“何事？”
“臣以为…皇上是不是准备启程回京为好，”靳司言谨慎地说道，“望城距离鲤云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再加之留守西州的镇西军不足两万…其实知晓西域发生战事的那几天，臣等也都劝过皇上尽快返程，但皇上心系前线将士，希望能坐镇后方鼓舞士气，如今我们取得优势，皇上也可以放心回去了。”
江暮瑾明白他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有风险，而且从三月份离京，到现在十一月份，已经过了大半年了，他这番巡游实在耗费了太长时间。
“爱卿所言在理，朕是该回去了。”
他说着眼神深邃地望着前方，远处的琉璃窗里透进来薄薄的光线，阳光看上去也是冷的。
“但若情势有变，朕行至半途岂不更为危险，望城至少是一座坚城，朕应该留在这里，直到边疆战事完全结束。”
他的话让兵部侍郎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也感到了一丝不安。
看来皇上是察觉到这粮草要的不对劲的，不是厉泓沉来要，也不是师盛来要，偏偏是第一次打仗的驸马来要。
现在也不知道前线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师将军也没有写信过来，也可能过几天就会收到….
虽说将领在外征战，很多事来不及汇报，但一场大胜过后，连一句请示的话都没有，这仗到底要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为止，问都不问皇上一句吗？
靳司言仔细回想战报上的内容，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隐患。
留守望城的士兵还是太少了，真怕那个万一发生….
就在靳司言考虑要不要建议皇上从别的州郡抽调些兵力过来的时候，一名公公的声音正好从暖阁外传来。
“皇上，玥王遣人送来书信一封。”
靳司言听得一怔，玥王…？
“进来。”
江暮瑾紧了紧眉头，对门外的公公说道。
此时，远在万里之遥的黎源山，天上飘起了灰蒙蒙的雪，打湿了本就凹凸不平的路面。
“下雪了，路滑，小心点！”
一声接一声的叮咛传递到后方，同时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声，还有踩落的石块坠入山崖的声音。
已经过了一个晚上，火把早已被风熄灭，天空却一直阴沉沉的，光线仍然像是夜晚。
沈郁继续紧跟着古越影，时而走在前面探路，冒着凛冽的风雪艰难前行。
虽然路况复杂险峻，但他们保持着不错的速度，这样下去是有望在明天晚上抵达目的地的。
如此辛苦的行军之路，沈郁心想估计这辈子就只经历这一次了，但想想古越影已经走过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路，他又产生一种深深的钦佩。
“古将军，换我来吧。”
他回过神来，眯着眼睛对身前的古越影喊道。
古越影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信任般地放慢速度，让他换到前面。
沈郁集中早已超过负荷的注意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万分小心地为众人带着路。
等这场仗打完，他一定要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三天三夜。
可刚这样一想，他的心脏就忽然一沉，下意识摸了**口。
那里有一个鼓囊囊的东西，是夜宁的香囊…还有雪雪的叶子，腰上又挂着古雾雨的平安符，后颈的标记是许姐姐深入经脉的蝴蝶蛊，还有长期佩戴在脚踝上的仙儿绑上的链子….
他背着这一身沉甸甸的牵挂，又怎么有功夫睡觉？
只能继续往前走，刮大风下大雪，也只能埋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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