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将军把古越影和沈郁送出营门,也要回去准备明后两天的出征了。
厉泓沉和师盛则打算继续将他们送到城门再回来。
长长的队伍蜿蜒如蛇,见首不见尾,沈郁跟着古越影和李剑雨走到两公里外,队尾才刚刚从营门出去。
在马蹄扬起的灰尘中,一名青衫女子急匆匆地朝着的骑兵队伍追赶而来。
跑到人群聚集的营门前时,她拿着信停下了脚步,张着小口急急地喘气。
队伍已经走了很远,飞扬的旌旗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既没有找到她的叔父,也没有看到沈郁。
昨夜读了夜宁留给她的信,她才知晓了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离奇又震惊的事情,也知晓了她可能数年都无法回来。
万万没想到,经此一别,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这让她一整晚辗转难眠,想到分别前还和夜宁闹了别扭,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好好说过。
夜宁却先在信里向她道了歉,说她不该那样对待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的视作姐姐的人。
她看到歪歪扭扭的姐姐两个字时,顿时泪如雨下,满心的酸楚全都化作眼泪,湿透了枕巾。
为什么自己不早些关心她,只因为她和自己喜欢上同一个人,就被嫉妒冲昏了脑袋。
她现在才肯承认,听到沈郁娶了夜宁时,她的内心产生出一种扭曲又强烈的妒忌。
那种陌生又恐惧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好像她会在这种冲动的驱使下,做出十分极端的事情…..
可现在,夜宁已经走了,去了一个她难以想象的地方,知晓原委以后,她的心里又满是懊悔。
坚持着熬到早上,估计着沈郁起床的时间,她便拿着信去找他,想要再向他询问详细。
谁知到了他的军帐却只见到了徐游,得知了他今日就要出城的消息。
她便又急急忙忙追赶过来,沈郁却已经和她的叔父一起,带着浩浩荡荡的兵马远远地离开了营地。
她茫然地站在营门外,望着一个个远去的高大身影,凛冽的寒风把她的脸颊吹得微微泛红。
苍茫的天地间,单薄的青衫显得十分柔弱。
这个时候,曾经有过的一种想法又冒了出来——
她真恨自己不是男儿郎,不能随父征战沙场。
以前是父亲和叔父,现在又是心上人…而且他们这次要去的,又是父亲曾经的战死之地,黎源山。
每一次都是这样匆忙的分别,等他平安回来之后,一定要….
她在心里默默做下决定,捏紧手里的信,带着满眼的牵挂,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
黎明到来之时,先行军离开了沛城西门,出城以后,就要直奔黎源山了,不能再像刚刚那样慢悠悠地前进。
和厉泓沉他们道别后,古越影便下令急速行军,天黑之前要抵达远在二百四十多公里外的黎源山。
秋末冬初,天时变短,白天只有四个时辰,在到达险峻的山地之前,他们必须争取最快的行军速度。
五千轻骑兵没有带辎重,只随身带着兵器和干粮,有一半人配了两匹马,一匹战马一匹行军马,等跑过这一日之后便可更换马匹。
厉泓沉下达的任务是五日之内绕到黎源山西线尽头,挡住游牧部族退入大漠的入口。
一旦进入山地,行军速度会大幅下降,因此他们必须充分利用第一天的白天,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随着古越影一声令下,荒凉寂静的马路上很快沙尘四起,数千匹骏马齐齐地朝西北方向狂奔。
天气严寒,刮在脸上的风果然如刀子一般,若是皮肤嫩一点,恐怕真能刮出两道口子。
好在沈郁也不像以前,躺在楼里养尊处优,江南水土滋养了几年,皮肤虽然不比女子,却也是细腻俊美。
可在这西北风沙之地打了短短半个月仗,皮肤就晒成了小麦色,五官也比原来显得硬朗了许多。
此时,他面颊紧绷着,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闷头紧跟着古越影的风行黑马,速度快得两旁的树木只有一抹残影。
近三个时辰的急行军,从清晨跑到日暮,一口水一口干粮都没吃,咽口口水喉咙都灼得烧痛。
当横贯在眼前的巍峨山脉出现时,古越影终于放缓了速度,同时向后方士兵举手示意。
“通知下去,列队进山。”
他用沙哑的嗓音对身旁的传令兵说完,传令兵便举着令旗,从前跑到后,将命令传达下去。
几千兵马随即减速,徐徐变换成双列,沿着变窄的山路进入黎源山。
古越影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沈郁也慢慢收拢缰绳,和李剑雨并排走在一起。
胯下的行军马都在呼哧呼哧喘气,在冰凉的空气里喷出一圈圈白雾。
人也是一样,出气比进气多,身体又热又冻,脸色苍白又泛红。
沈郁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抬头仰望顶着白雪的高山。
这座山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座都要雄壮巍峨,南北延绵不见尽头,呈一个弯月状横在西域和北漠之间,是阻隔游牧部族和内陆九州的天然屏障。
要在这片险峻的山地里作战,其难度可想而知。
不熟悉此处地形的将领,恐怕轻易不敢带兵冒进,中了敌军的埋伏不说,一时半会连水源也找不到。
古越影则不同,他在黎源山有过多次战斗,哪里有可以饮用的水源,哪里是山谷,哪里是重要的据点,他都一清二楚。
只是虽然他很清楚这里的地形,但一路从沛城急行而来,依然没有碰到夏金尧联军半个士兵,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见到。
他们要么还在山里扎营休整,要么早已带着家眷撤回北漠了。
不管是哪一个结果,对他们来说都已经进入了十分危险的地带,他们随时可能与敌军撞上,也有可能踏入敌军布下的埋伏。
而古越影更不能接受的一种情况是,数万联军已经连夜逃回大漠,这场追击相当于扑了个空。
走了一段路,他们已深入枯木密林之中,周遭异常安静,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沈郁环顾左右,神经同样绷得很紧,天色昏暗,两旁高耸的峭壁带来一股深深的压迫感。
古越影也不说话,只领着他们往密林深处前进。
接着走了一段路,古越影忽然停下,望着前方说道:“武辉,去前面看看。”
被他点名的一位老部下随即答应,马上前去侦查。
没过多久那人便折返回来,汇报道:“将军,前面湖边没人。”
古越影听完微微皱眉,接着说道:“传令下去,到前方两公里处休整半个时辰。”
沈郁一听,心想他连多远的地方有湖水都知道,看来他对这个地方真是相当熟悉。
不过想想也难怪,毕竟…他和他大哥在这里戮战了那么长时间。
队伍继续向前行进了一会儿,眼前果然出现了一片清澈的湖水。
古越影率先下了马,沈郁才跟着下马,脚落地的那一刻,两条腿都是麻的。
长时间没有喝水吃东西,一停下来,头晕眼花的感觉立刻席卷而来。
他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摸出水壶,走到旁边不远的树下席地而坐,背靠着树干仰头猛灌几口。
“呼…..”眨眼工夫一壶水都喝光了。
他拿着空水壶,手腕酸软地搭在膝盖上,眯着眼睛找到在湖边徘徊的古越影。
模糊不清的光线下,他看见古越影低头在湖边走了几步,时不时用脚扫扫地面上的东西,然后蹲下来拨弄什么,接着又站起来继续往前探寻。
….他连水都不喝一口吗?
沈郁不禁怀疑地想,下意识把水壶举起来,却发现只剩下两三滴了。
“我去打水,去不去?”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郁移开水壶,看见李剑雨拎着酒壶站在他的面前。
“去。”
他沉声回了一个字,撑起酸痛的腰背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不用看也知道是李剑雨的手。
他微微一愣,攥住他的胳膊被他拽了起来。
“往这边走。”
李剑雨往上游的方向带路,众多士兵也井然有序地前去打些清水。
两人混在士兵队伍里,在山涧前排起了队。
正等着,李剑雨忽然拿出了一个馕,凑到沈郁面前,递给他瞧:“有肉,看见没,分你一片。”
沈郁用余光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哪来的?”
这几天军营里只剩下米粥了,他带的馕里却夹着两片瘦肉。
李剑雨颇为得意地说:“我爹给的,快吃,我都要饿死了。”
沈郁摸黑捻起一片丢进嘴里,悄悄摸摸地嚼着,含糊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李剑雨这才大快朵颐起来,一个饼吃得像啃鸡腿一样香。
“….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沈郁把很薄的一片瘦肉咽下,问道,“你为什么要管厉总督叫爹?…虽然我知道他是你义父。”
李剑雨鼓着一边腮,口齿不清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像和他太亲了?”
“有点…换了我我估计叫不出来。”
沈郁想象了一下,觉得别扭地往前挪了一步。
“我没见过我爹,我十岁就跟他一起生活了,他给我吃给我穿,又教我武功,把我养这么大,我叫他一声爹也是应该的,虽然他也没比我大多少岁…”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你亲爹?”
“怎么可能,他就比我大十二岁,你十二岁生一个试试。”
沈郁用一种也不是不可能的眼神看看他,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没有闲心去开玩这种玩笑了。
唉…这么一听,李剑雨和厉泓沉的关系亲如父子,要是自己真对厉泓沉动手,他怕是会拼了命的阻挠。
还是不要走到那一步为好,这场仗打完,大家相安无事,开开心心过年不好吗?
没多久两人就排完队打好了泉水,这一壶水应该是后面几天能喝的最干净的水了,一定要省着点用。
“….那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比剑?”
折返的路上,沈郁和李剑雨同时问了对方一个问题,两人都怔了一下。
“….这本来就是我的名字,我只是没见过我爹,我出生之前我爹就死了…你别老打听这些了,你什么时候和我比剑?”
沈郁边走边想,他怎么还惦记着比剑的事。
“打完这场仗吧,打完了我就和你比,只比剑术。”
他说完停下来看着他,问道:“如何?”
李剑雨勾起嘴角道:“甚好,只论剑,不论其他。”
听到他一本正经的口吻,沈郁轻笑一声,不禁感叹道:“你可真是一个剑痴。”
李剑雨对着酒壶喝了几口清水,意味深长地说:“我也希望我是。”
虽然视野暗淡,但沈郁仍然能感觉出他说这话时,眼神不像原先那般洒脱。
二人走回湖边,总算看见古越影靠在树下喝水。
“过来,我和你们说一下后面的计划。”
听到他命令般的话语,沈郁和李剑雨也很配合,很快地走了过去。
古越影把他们两个还有另外三名部将叫在一起,在地上除出一块空地,用一根树枝画出黎源山大概的地形图。
就着一支火把的光,古越影一边用树枝比划,一边说道:“黎源山是西凸东凹的一片山脉,有三座主峰,最高的在左侧西南,其次在右侧东北,最矮的在中间,正好和山字反过来。”
他在左右两座山峰间划了两条线,接着说道:“我刚刚在湖边走了一圈,这个地方是最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他们也的确在这里驻扎过,不过人不多,应该是探路的先锋,说回重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应该已经撤兵了。”
“果然….最近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名部将附和道。
古越影用树枝指指左右两条山谷,说道:“假设敌军在呼延绝战败后三天之内撤军,到今天也已经过了四天了,再假设他们真的来了十万人,现在也还剩下接近六万人,这六万人要全部撤出黎源山,三天时间也是有可能的…不管他们有没有全部撤出,我们的计划都要稍微改变一下,五天时间可能已经来不及追上他们的主力。”
他说完在西北角和东北角的两个山峰处画了两个圆圈,点了点,严肃地说道:“我们要在两天之内赶到这两个位置的其中一个,占据山头,提前埋伏在那里,敌方是带着大量辎重在行军的,也劫掠了不少牲畜,他们不可能舍弃这些战利品,因此他们的行军速度快不起来,我们就有机会拦到他们,如果这样也没有拦到,再想往深处追就更困难了。”
沈郁看明白了他画的地图,只不过标出了两个据点,总要选一个作为目标才行。
“古将军,既然中间的山路要好走些,也是直线,就假设他们选了这条路,我们是准备从两边绕过去吧,但南北峰之间的距离应该不短,这两条路,你打算走哪一条?”
“这也是我要和你们商量的地方,”古越影画出两条弧线,冷静地说道,“不管走西北线还是走东北线,都能在中路汇合,两条线路也都差不多崎岖,唯一的差异是,我没有走过西北线。”
他拿起树枝,看着众人一时不解的表情,淡淡地问道:“你们觉得该从哪边走?”
“….那就从右边走吧,我们还是要靠将军带队才行。”
“我也同意,两天要穿过黎源山,本来就很困难了,还是走熟悉的路妥当些。”
古越影听完两个部将的意见,转而看向沈郁,问道:“沈大人怎么想?”
沈郁皱了皱眉,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古将军没有走过西北线….?我的意思是,感觉你对这里很熟悉,可能在这边打过不少次仗吧。”
古越影看了他一会儿,才回道:“因为走习惯了,东北线走得次数多,每次也都会选东北线。”
“听上去东北线像是一个常用的路…既然如此,对方也有可能会分兵撤退,从中路和东北路离开,否则都挤在中间,岂不是耽搁时间。”
古越影听完淡淡道:“不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
“…..那这样就只能赌了,”沈郁摸了摸下巴,沉思道:“我们还是要打埋伏才行,万一和对方正面碰上,我们人数不占优势…就这样吧,古将军,我的建议是走西北线。”
“我也觉得走西北,”李剑雨接着沈郁的话道,“我赌他们不敢走西北线。”
几人都凝神注视着他们两个,古越影则专注地看着地上的路线图。
“好,那就西北,”古越影最终做下决定,沉声说道,“再休息一会儿,然后连夜出发,从西北线绕行至黎源山中路碧雪峰,碧雪峰山腰处有一个地方叫做驻风坡,那里正对着两峰之间的山谷,我们要占据的高点便是此处。”
“驻风坡…”
沈郁跟着低念一句,把这个地点记在心里。
求求你们放过我这病弱楼主吧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仙子们魔堕后抓住我狠狠报恩》、《炮灰却把路人师妹养成凤傲天》、《为什么她们总想让我孝心变质》、《剑仙大师兄今天就要摆个痛快》、《被仙子们疯狂压榨的我只想逃离》、《身为皇子的我替公主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