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沈郁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江暮瑾见他面露难色，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沈郁坦诚道：“皇上，我听你说了这些，我感觉鲤云的情况有点复杂，你让我去那里做巡抚，具体是想要我做什么呢？”
江暮瑾道：“鲤云的情况的确复杂，但朕的目的实则也很简单，朕不打算再留着厉泓沉了，但朕并不想在明面上杀他，朕再和你说得直白些。”
他的眼神总算收起了平日的温和，寒气森森地告诉沈郁：“朕想要由你动手，在你到鲤云任职巡抚期间，你和厉泓沉之间必会发生冲突，他一定会设法让你在鲤云待不下去，到时候，你需要找到机会将其诛杀，朕会给你先斩后奏的权利。”
沈郁一时怔住，感受到了一股不小的压力。
他绷着腮仔细想了想，小声问道：“皇上...如果你真的想杀厉泓沉，写一封圣旨下去，他不是很容易就...为何要让我来呢？”
江暮瑾觉得他在这方面的确没有什么经验，想着他毕竟是驸马，是自家人，便也不打算和他说含糊不清的话。
“沈郁，其实在你来之前，厉泓沉刚刚离开了望城。”
“......”沈郁一下联想到方才那些追兵，难道和萧宁一起从城门跑出去的人，就是厉泓沉？！
江暮瑾对他说：“他将之前在江南行刺朕的三名刺客全部处死，送到了朕的面前，朕本可以当场将他拿下，却没有这么做。”
沈郁心里一惊，三个人都死了...？虞安，拆风静，还有潜伏在知府衙门的洛朝夕，全都死了…？
他忽然有些五味杂陈，想起了树林里萧宁表现出令他困惑的模样，思绪也飘忽了起来。
江暮瑾注意到他似乎在走神，稍微提高嗓音道：“朕没有在这里杀了他，是因为他还在装样子，而且装的还很好，然而有时候，朕也会想他究竟是在装样子，还是真的对九州忠心耿耿，沈郁，朕杀他并非是最终目的，朕不是为了可以轻易铲除一个不忠的臣子做这个皇帝的，朕最终想要的是鲤云的安定，所以朕派你去，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有能保护自己的能力，其次，在此基础上，你要把之前很多没有了解清楚的事调查清楚，如果厉泓沉容不下你，你杀了他便是，如果你能发现让朕消除对他戒备心的证据，或许朕也能容得下他，只要这是对鲤云对九州有利的。”
“嗯....”
沈郁再次为他的胸怀感到震撼。
在他印象中，一个王朝出现了像厉泓沉这样的人物，皇帝根不不需要找什么理由，直接就会除之而后快，何况厉泓沉还是和九州有灭国之仇的王族成员。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江暮瑾看着他，嗓音微哑道。
沈郁感觉出来他应该很疲惫，虽然还有很多细节想再和他确认，想了想还是算了。
“暂时没有了。”
“那好，你从西州赶过来也累了，今晚先说到这里，具体安排过两天朕会颁发圣旨给你。”
“好....”
沈郁心想这么突然就要去鲤云做一个巡抚，实际上就像在风波楼来了一单任务，只不过这个任务的买家是皇帝而已。
要是只让他去鲤云杀了厉泓沉，这倒也好理解了，可他又要自己去调查一下，看看厉泓沉是不是真有反心，这叫他怎么把握分寸？
唉....真没想到是这样一件事，如果真要去鲤云，别说两三个月，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解决完。
还要不要回西灵山告诉雪雪她们，要是回去和她们说了，她们肯定要跟着自己一起去...
沈郁想到西灵山在等着他的三个人，顿时苦恼了起来。
最难搞的还是她们三啊。
..........
时间到了半夜，夜风微凉，四下一片寂静。
沈郁洗漱完坐在床沿上，很久没有一个人住在陌生的房间，安静得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脑子里装了太多事，嗡嗡的，像有只蚊子在耳边飞。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总是感觉左腹传来隐隐酸痛。
他掀开衣角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被夜宁踹到的地方留下了一块淤青。
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放下衣摆躺到了床上，用小臂枕着后脑勺，睁着眼睛难以入眠。
想皇上对他说的话，也想夜宁对他说的话。
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也许和虞安的死有关。
天气已经不再闷热了，他却依然辗转难眠。
第二天早上，公公来叫他和皇上一起用早膳。
江暮瑾在饭桌上和他聊了些私事。
“你在西灵山见到晴王了吗？”
“见到了，仙儿已经在那开始养病了。”
“嗯，昱雪怎么样？你们近来关系可还和睦？”
“都挺好的....”沈郁听他问起家事仍会觉得不习惯。
“去鲤云任职巡抚的事，你打算告诉她吗？”
沈郁心虚地说：“我出来的时候答应过她们，要是短时间解决不了，会回去告诉她们一声...不过，我现在也有点犹豫。”
“这件事很危险，朕派你过去也经过几番深思，还是不要带家眷去了，朕写封信函让人送到西灵山，告诉昱雪是朕让你去完成一件机密任务，如果你觉得带她一块去鲤云不会影响你，带她去也无妨。”
沈郁想她们一个人去那就肯定要都去，在局势那么复杂的地方，谁出点事他都承受不起。
“我不回去了吧，麻烦皇上帮我和雪雪说一声，等我到了鲤云再看看情况。”
“这样最好，”江暮瑾说完向他叮嘱一些细节，“朕让去接你的徐游跟着你，再给你配几个丫鬟，一个厨子，照顾你的起居，这些都要用自己的人，你到了鲤云也要多加小心。”
沈郁跟着点头，接着又忙说：“皇上，丫鬟就不用了吧...不是很方便。”
“那朕让人给你找两个男仆。”江暮瑾淡淡道。
“那样最好了，谢谢皇上。”
江暮瑾见他谨慎的模样，不禁轻声失笑。
“吃吧，吃完了和朕上楼看看风景。”
近六十米高的楼阁临江而建，站在最高层上放眼眺望，青山碧水相伴，白云飞鸿相随，视野极为开阔，让人产生一睹江山秀丽的愉悦。
沈郁站在江暮瑾身旁，阅览着同样的景色，吹拂着同样的秋风，白色和深色的衣衫飘起相似的高度。
可他们的心境却全不相同，沈郁觉得自己很难理解江暮瑾的真实想法，认为他的话自相矛盾，他不知道江暮瑾究竟是想要他杀、还是不杀厉泓沉。
“沈郁，朕把这件脏活交给你去做了，你将会承受他们的仇恨，面对原本与你无关的仇恨，这就是朕要你还人情的方式，你可能会为此丢了性命，或者被很多人记恨。”
沈郁忽然听见他对自己讲话，他的声音被裹挟在强风中，每一个字眼都带着颤音。
江暮瑾转头看着他，背着手问道：“你心底里会不会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沈郁也转头面向他，眼睛被风吹得微微眯起，想了想才回答：“皇上，你也知道我原来是干什么的，风波楼的行事准则就是拿钱办事，不问恩仇，何况当时我答应过你，这条命会听你差遣。”
江暮瑾听完淡淡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问道：“朕很好奇，风波楼的杀手如果被雇主的仇家以更高的价格收买怎么办？”
沈郁不假思索地回答：“风波楼的杀手是不能被收买的。”
“哦？你手下从没有出过这样的杀手吗？”
“有过，不过都已经死了。”
“是你亲手处置的？”
“是我亲手处置的。”
江暮瑾微微一愣，慢慢转了回去，单手扶着护栏长叹了一声。
“走吧，风太大了，吹得头疼。”
沈郁听见他这样说，只觉得如释重负，他也被风吹得头疼，早就想回去了。
.........
过了一天，沈郁在朱雀阁大殿内，当着几个重要大臣的面，接了江暮瑾任命他为鲤云总督巡抚的圣旨。
另外还增派镇西军五千骑兵随他一同前往鲤云，以应沛城之危。
沈郁听到圣旨时，还不知道这五千骑兵是去干什么的。
等早会结束，他才从公孙祈那里了解到，原来鲤云的一座边城正在打仗。
“........”
沈郁愣了几秒，怎么这些事全都凑到一起了？
也不知道是昨天在楼阁上吹了风着凉了，还是这两天听到的事太多，他只感觉头痛难忍。
下午，巡抚的官服被公公送了过来，还有两个模样标致的少年男仆，也不知他们上哪找来的...
另外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厨子，是做川菜的，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辣味。
沈郁被呛得直打喷嚏，看了看聚在他院子里的人，心想皇上那么严肃的人，应该没心情和他开这种玩笑吧。
“咳咳...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说一下自己叫什么名字就好。”
沈郁站在前面听他们挨个介绍自己，都是腼腆老实人，对他也毕恭毕敬。
听着这些带着口音的话，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当时送他们来望城的船员们怎么样了。
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他们还留在望城吗？
想到这里，他又突然想起了楚晚纯。
她说她会来望城送信，他们当时也叫她顺道就坐他们的船回余州去。
沈郁算了算，从她下山到今天，应该也有一个多月了，她顺利抵达望城了吗？
出发去鲤云的日子定在后天上午，还有时间，明天去码头看看船还在不在就知道了。
如此打算后，他又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吸了吸鼻子，眼尾被刺激得泛红。
“感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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