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条泥土路走到尽头,来到了院子的侧面,身旁的屋檐下堆放着才砍回来没多久的木柴。
萧宁把马拴在柴房旁,目光跟随着父亲,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几间房屋坐落在南面,将一个宽敞的空院环绕在中间,院前有两块用来种菜的田,里面空空荡荡的,栽了稀稀落落的几片小葱。
走了几步,萧宁看到院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虞安正弯腰从盆子里拿起洗干净的衣裳,搭到晾衣绳上。
那上面已经搭了一件床单,两件衣裤,随风飘动着,挡住了他一半身体。
他的脚边跟着一只黑猫,时而蹭蹭他的裤脚,发出咕哝咕哝舒服的声音。
另外还有一只狸花猫,一只黄猫,在他身后高于地面的走廊上睡觉。
虞安注意到有人来了,手里拿着湿衣服,向路口眺望过去,看见了萧宁和夜玄。
“父亲。”
他只叫了夜玄,然后淡淡地看了一眼萧宁。
夜玄从院子里走到走廊上,拉开移门,发出的声音让两只猫抬起了脑袋,却并未受到惊吓,又趴下睡去了。
“弄完了去给你妹妹做点吃的,吃完饭再一起过来见我。”
说罢将门就这样敞开,让风吹一吹久未住人的屋子。
萧宁从夜玄身上移回视线,看着继续晾衣服的虞安,低低地叫了他一声“哥”。
不久后听到他回复:“你想吃什么?”
萧宁低头捏紧手里的包袱,皱眉道:“随便煮点什么吧…”
说完转身往她小时候住的房间走去,留下一句:“我先去放东西了。”
虞安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手还扶在晾衣绳上。
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后,拿起木盆回了厨房。
脚边的黑猫跟了他一段路,却又忽而跃上走廊,和另外两只小猫嬉戏去了。
萧宁拉开自己房间的移门,一股淡淡的灰尘气扑面而来,她看了看屋里记忆模糊的布置,脱掉鞋光脚踩在擦干净了的木地板上。
贴墙摆了一张小床,挂着轻纱帐,她走过去把包袱放在床上,坐下来抬头看看,闻到一股好闻的皂角香。
纱帐应该是才洗过没多久的,床单也是新换的,只是木床时间久远,坐下去时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她在想谁会帮她布置房间,换洗这些东西?
想着想着向后倒了下去,疲累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早有答案。
还能有谁,只可能是她的哥哥。
“吃饭了。”
躺了没多久,屋外传来虞安的声音。
萧宁用手肘撑起身体,脑袋感到昏沉,揉了揉眼睛,起身出去开了门。
虞安已经不在门口了,背影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
她歪头看了一眼,穿上鞋子跟了上去。
厨房外有一间照不到阳光的拐角屋,摆了一张圆桌,他们原来就在这里吃饭。
虞安把门开着,好让光线透进来,不至于那么暗。
他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出来,放在桌上,又进去端了一碗。
萧宁看着他走来走去,想进去帮忙拿筷子,可他也正好拿了出来,她便只好在桌边坐下,望着面前的碗发呆。
“给。”虞安递给她一双湿漉漉的筷子,在她对面坐下。
萧宁低头看着碗里的面,切得很细的肉丝,煸炒过,没有一点肥肉,一个八成熟的鸡蛋,盖着几根青菜,上面撒了一把地里刚摘的小葱,飘出一股浓浓的香味。
虞安已经吃了起来,她看了半天才动筷子,挑了挑面条搅拌一下,尝了一口,味道很好,香而不腻,软硬也适中。
她顿了一下,又抬头看看虞安的碗,发现他碗里的鸡蛋没有自己的光滑完整,菜也没有自己的多。
她忽然觉得有些难受,低下头默默地吃起来。
吃了快一半,虞安仍然没有和她说话,等到他吃完了,才拿起碗对她说:“锅里还有。”
说罢端着碗进去,不久传来了微弱的洗碗声。
萧宁一个人在饭桌上吃面,心里翻江倒海的涌出来许多情绪,慢吞吞地吃了几口,喉咙一堵,忍不住难过地掉下眼泪。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吃着面,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低着头,很怕虞安出来时看见她哭。
可厨房里的虞安早听见了她的啜泣声,一个碗洗来洗去,迟迟没有出去。
面终归是会吃完的,吃完后她也没有动,在外面坐着,让眼睛的红肿慢慢淡下去。
两人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过了不知多久,虞安终于出来了,她这才捧起碗站了起来。
“放桌上吧,我等会来洗。”
“我自己洗吧…”
“那我去外面等你。”
虞安说完往外走,萧宁忽然叫住他,声音嘶哑道:“哥...你回来多久了?”
她想了想,问了这个问题。
虞安回答:“快两个月了。”
说着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回头问道:“你为什么回来了?”
萧宁低头看着碗,难言道:“我不知道怎么说,发生了很多事。”
虞安凝视她的额头,收回视线道:“我先去爹那里等你。”
萧宁有很多话想问他,可全都堵在胸口,一时也问不出来了,只好拿着碗进去洗了,和虞安的叠放在一起,才出去见父亲。
客堂敞开着门,门上长长的竹帘卷了一半,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方方正正的屋子中央有一张矮茶桌,桌上放了三个杯子,里面盛着清淡的凉茶。
夜玄盘膝坐在茶桌一侧,虞安和萧宁以跪坐的姿势并排坐在另一侧,低着头,表情都很沉默。
不善言辞的父亲用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省去诸多感慨,直说道:“虞安前段时间去刺杀九州皇帝,没有成功,厉泓沉为了给皇帝一个交代,想要虞安的性命。”
他叫了虞安一声,视线落在他身上,余光里则是萧宁惊得张开口想要说话的画面。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想活还是想死。”
“爹...”
萧宁急着喊他,还想要继续说,却被夜玄抬手打断。
“我在问你哥话,你不要插嘴。”
威严的嗓音令萧宁心生畏惧,缓缓沉下腰身坐了回去。
这时只听虞安说道:“那年君主离世时我就该死的,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替王上报了仇,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希望没有连累更多的人...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说完抬起头,与父亲对视,平静道:“父亲,对不起,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夜玄用一双幽蓝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回道:“为父知晓了。”
萧宁听完他们的对话,心急地按住桌沿,左右看看他们,有很多话堵在喉咙里,却不知要怎么表达。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哥....爹...”
夜玄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对二人说道:“虞安,夜宁,从你们生下来,就有人告诉你们将来会被人带走为人家仆,我们的家族成员皆是如此,为父也是如此,只不过为父护卫的主人已经过世很久很久了,现在为父要告诉你们,为何我们一出生就是别人的仆人,也就是人们所称的奴卫。”
这是他们从未听闻过的,也是他们不能追问的,即便问了,也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二人睁大一左一右两只相似的蓝眼睛,静静地听着父亲讲述。
“在你们小的时候,应该见过其他的族人,他们如今分散在各地,没有特别的事我们也不会相聚,但你们应该记得,我们的族人之中,有一部分人的眼睛与平常人不同,就像你们两个一样,两只眼睛中有一只是不同寻常的瞳色,但极少有两只眼睛都不同的,为何我们会有与常人不同的特征?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本就不是人与人的后代。”
“.....这是什么意思?”萧宁发懵地问道。
夜玄手搭在膝盖上,清晰地回答:“我们是人与猫妖的后代,我们的祖先最早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但经过了几百年,我们的血脉已经越来越像人,眼睛的颜色是仅剩的特征了。”
听到这里,虞安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皱眉道:“父亲,您说的是真的吗,还是....”
“是真的,”夜玄不苟言笑道,“我是极少有的双眼都是蓝色的后代,你们的母亲虽是普通人,但你们两个也都有这种特征。”
“猫妖....”萧宁虚软地低喃,“这世上真的存在什么妖怪吗…”
“存在,但不在这里。”
夜玄说着更令人费解的话,蓬松的长发被门外吹进来的风轻轻拂动,一双蓝眸暗不见底。
“那是一个生存环境更为恶劣的地方,不像这里,有很多容易获得的食物,人们也没有那么争强好斗,在这里生活,对于我们家族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力量,变得越来越像人,所以必须要和人生活在一起,否则我们就会沦为任人宰割的猎物。”
萧宁听得迷迷糊糊,虞安却渐渐明白了父亲在说什么。
“但我们的族人之中,依然不乏原始血脉浓厚的后代,比如我,还有我的其他几位前代,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活在这里,始终会令一些人感到不安,所以我们只得世代为奴,成为人的奴卫,从思想上就要受人管束,一出生就准备被人接走,成为他人的家仆,更名改姓,一生效忠。”
他这番话在虞安和萧宁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好像他们从小到大的观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夜玄却依旧淡淡地说:“这是他们的惯用方式,你们可以想想人是怎么驯服力量比自己大得多的牛马的,如何让力量强于自己的生物服从自己,那就是从小就训练他,教导他,让他认为自己天生低人一等,久而久之,他也只会为人所用了。”
他看着眼前自己这两个年轻的孩子,眼底里露出一抹难掩的怜惜。
过了一会儿,虞安逐渐消化了父亲说的话,抬头望着他道:“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夜玄回道:“我也是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你们的祖父告诉我的,那时候我还没有认识你们的母亲,也还没有你们。”
“...那您知道了这些,为何也还是这样教我们呢?”虞安不解地问道。
“这是无可奈何的妥协,直到所有纯种猫族死亡,或者离开这里为止,我们只能保持这样的习俗,不过,如今也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了,大部分的族人都已经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你们就算在路上遇到了,也已经区分不出来了,虞氏王朝灭亡后,你们应该是最后两个可能成长为双瞳色的猫族后代,就像父亲一样,如果变得和我一样,就可以不必一定要留在这里,去到任何地方都拥有一战之力,不用再看人脸色,也不用再继续为人奴仆。”
萧宁慢慢地跟上了他的思路,揪着裙摆道:“我好像大概明白了...如果变得更像人,就可以和人一样生活,不用再给人当奴卫,如果变得像父亲,也不用给人当奴卫,但是就不能在这里生活了,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夜玄耐心地纠正道:“如果你变得像为父一样,那就没有人能逼迫你要在什么地方生活,你既不需要成为别人的奴隶,也不需要去危险的地方,从此你就有了选择的余地,只是,如果你像我一样,有了后代,你为了孩子们的安危,也只能教他们臣服于人,以此示弱,以保平安,因为他们没有反抗的力量,而你也因此有了软肋。”
萧宁抓了抓脑袋,露出苦恼不解的表情。
虞安看到她这副迷糊的模样,又替夜玄向她解释道:“我和你现在都继承了父亲的血脉,是不可能变得像普通人一样的,最好就是变得和父亲一样,这样才会更强大,能做的选择就更多。”
“那要怎么才能变得和父亲一样呢?”
听到萧宁自然而然的问题,夜玄却沉默了,刚刚平静的面色逐渐转为阴沉。
“虞安说的正是为父想说的,你们两个是不可能成为普通人的,你们若是继续诞下后代,又将会延续猫族为人奴的命运,我想要在你们这里结束了,让原始血脉觉醒,成为双瞳色,拥有强大的实力后离开这里,从此与人世划分界限,让猫族的奴卫生涯到你们这一代为止。”
一阵疾风伴随着他的话音从院外吹来,吹得竹帘沙沙作响,吹得他们的发丝凌乱飞舞,也吹得屋里飘起了一股烟尘气息。
“那到底要怎么才能变得和爹的眼睛一样呢…哥哥要是变得和爹一样,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萧宁张着口,眼尾红彤彤地看着他们。
夜玄在这阵疾风平息时回答她:“你杀掉你哥,就能变得和为父一样,或者你哥杀掉你,你们之中死掉的那个,会出生在我们该去的地方,剩下的那个,将会成为双瞳色,就和我现在一样。”
在他话音未落之际,所有的表情便已在瞬间凝固。
风声仿佛戛然而止,屋里忽然静悄悄的,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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