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的战场尚未清理完毕,一群辅兵正在星夜清点人数,填埋尸首,收检盔甲兵器。
夜宁坐在城门楼的屋檐上,头顶着一轮斑驳的残月,身上单薄的衣裳被大风吹得乱飞,露出了洒满月光的肩颈,上面的吻痕已经变成了深紫色。
她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半眯着眼睛眺望夜里变得更加阴森可怖的战场。
冷静了这么久,她也没有先前那么气愤了。
她想,自己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沈郁喜不喜欢她,是他说了算的,他梦见的也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他已经看作家人的许恨心,不如说他会梦见自己才是怪事。
从头到尾死缠烂打的也是自己,不对他用强他甚至根本不会和自己开始这段感情。
更进一步地想一想,她和沈郁之间有什么感情?
不过就是认识了三年的上下级关系罢了,最多有一点兄弟情,除此以外还有什么?
要想让他喜欢上自己,除了讨好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用武力逼迫他,和他发生肉体关系,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哈....哈哈哈....”
夜宁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凄厉的笑声飘到下方的战场上,把掩埋着尸身的士兵们吓得脸色惨白,后背冒汗。
“什...什么声音?...”
“哪有什么声音,别一惊一乍的吓唬人…”
夜宁才不管自己的笑声有没有吓到别人,只是沉浸在失意悲苦的情绪中,放肆大笑着,直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望着被乌云遮蔽的月亮,脸上的泪珠连成一条银线,从她挺翘的鼻梁旁滑落了下去。
得不到才是人生常态,十九岁的夜宁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她慢慢把头低了下来,蓝色的眼珠逐渐变成绯红色,像是一团燃烧的烟霞。
胸口的杀意已经喷薄欲出,无法再压抑住。
她站起颀长的身体,在屋檐上立了一会儿,忽然纵身一跃,消失在灰蒙蒙的夜色中。
.........
翌日清晨。
徐游回到沈郁的军帐时,竟发现他蜷着身体躺在地上,胸口上盖着半张被子,另一半还挂在床沿上。
“...驸马,驸马。”
他赶过去把沈郁摇醒,看着他费力地睁开眼睛。
“嗯...?徐游...”沈郁一开口,声音沙哑得让徐游一惊。
“什么时辰了...咳咳....”
沈郁头晕地坐起来,掐了掐喉咙,嗓子肿痛得难受。
“驸马,您怎么睡在地上...还受凉了。”
“呃....”沈郁摸摸后脑勺说,“可能是躺着躺着太困了,我昨天真有点累,好久没这么累过了。”
他的语气仿佛想要徐游少说他两句一样,带着一股解释的意味。
徐游露出无奈的眼神,把他扶起来,说道:“您还是不要亲身上阵了,已经打过一仗也够了,后面就留在营里专做督军一职吧。”
沈郁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身把被子放回床上,哑着嗓子道:“我不上阵又能做什么呢?我也只会干这个。”
徐游看见他要叠被子,赶快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活,“我不劝您了,您去洗漱吧,等会还要去中军帐开晨会。”
“嗯…是,一会儿应该会说一说后面的安排。”
沈郁也想知道厉泓沉打算怎么做,之前已经知道敌军有十万人,虽然大概率有所夸大,但昨天那一仗敌方只来了三万,那么余下的至少也有四五万吧。
对方还会不会继续打?还是经过昨日一败选择退兵?
厉泓沉呢?他是要乘胜追击,还是到此为止。
沈郁心想他到现在也没有再收到皇上的旨意,不知道皇上的想法如何,不管战不战都得向皇上禀报此事。
想到这复杂的情况他便头疼起来,揉了揉眉心洗漱去了。
“驸马,请等一下,”徐游收拾完床铺,回头看见桌上的饭盒,问道,“这些饭菜还要吗?过了夜了,应该不能吃了。”
沈郁回头看了看,脸色微微一沉。
糟糕...昨晚没心情也没胃口,结果一口也没尝就睡着了…
而且一看到那些已经凝在一起的饭菜,他又想起柜子里还有一颗没吃的梨子。
“....都扔了吧,”他转过头,心神不宁地说,“柜子里还有一个梨,麻烦你也一便处理一下。”
说罢迟缓地迈出一步,撩开门帘出去了。
........
西营中军帐里,几位大将都已到齐,除了沈郁是一副病弱的模样,其他人依然都很有精气神。
“咳....咳....”
大帐内时而响起沈郁的咳嗽声,他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偏头用手挡着,咳完了再转回来,在一众关心的视线下,很抱歉地说一句:“呃我没事...老毛病了。”
古越影看他这幅病怏怏的样子,对他的看法又有了些微的变化。
“沈大人,天气转凉,你要保重身体,不舒服就赶快叫大夫来看看,不要拖着。”厉泓沉言辞恳切地关心道。
沈郁不想为这件事耽搁时间,答应道:“好,我等会就叫大夫给我开几副药...厉总督,我们说正事吧,昨天这一仗打完,后面你们有什么打算?”
说到这个话题,气氛一下就严肃了起来。
厉泓沉先总结道:“昨日一役,我们总共派出了一万两千人,阵亡四千,敌方三万兵马全军覆没,可以说我们昨天这一仗是以少胜多,大获全胜。”
听他这样说,大家也感到很振奋。
“但夏、金、尧三国,这一次并不止来了三万人,还有超过三万兵马没有出动,按照他们以往的习性,通常是派几路轻骑兵,到我们防守薄弱的小城郡县里劫掠,抢走牛马家畜,妇女壮丁,实际上前几个月他们也干了这些事,后面这段时日只会更多,尤其经此一败,他们粮草堪忧,只会抢得更凶...我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主要是为了说明两个问题。”
厉泓沉用敏锐深沉的眼神望着众人,思路清晰到说道:“第一,夏金尧三国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攻占鲤云的大小都城,是为了打下黎源山以东的这片土地,所以他们才会集结重兵,不惜代价地进攻沛城,第二,他们会持续地骚扰抢掠我们周边的乡村,但我们不能追着他们的屁股跑,追也追不上,我们的兵力本就有限。”
他说的这两点,和这些游牧部族交过战的几位将军都深有体会。
师盛认同他的说法,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厉总督的打算呢?”
厉泓沉直截了当道:“我的想法是,集中全部兵力,向黎源山进发,乘胜追击,趁他们士气大挫,进退两难之时,与他们进行决战,一举歼灭他们的主力,让他们受到重创,往后再难形成气候。”
“.....你的意思是,要追出去打?”师盛的语调颇为怀疑。
但古越影和凌宇先前大概是知道厉泓沉的想法的,此刻都保持着沉默,看看镇西军方面有什么说法。
“师将军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师盛看了看沈郁,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
但他来之前就已经和沈郁表达过皇上的意愿,皇上希望的是速战速决,将敌人驱赶出去,再驻扎防御即可,并不想耗费大量粮草,深入腹地与军作战。
“厉总督,我也说说我的看法,”师盛神色凝重道,“首先,我们总共只有四万人,昨天折损了四千,如果要出去打,不可能全带出去,至少要留五千到一万人守城,按少了算,我们能出去的也只有三万,敌方此刻的确是士气受损,但我们人数不占优势,出去也很冒险,而且我们的粮草也已经不足了,要等到粮草准备好,又是大半个月,到时候已经是冬天了....”
厉泓沉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但他说的这些他又岂会没有考虑过。
师盛也能看出来他不想听这些大家都明白的事,便直接总结道:“总而言之,敌方经过昨日的战败,净损三万人,再拖半月到一月,他们粮草耗尽,自会退兵,我们守住城池,全力支援周边受到袭扰的城镇,打他几次,此次危机便得以解除,而且我们以少胜多,损失也少,何必要冒险出战?”
沈郁听完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带着全部家当出去打,说不定就给了对方机会,搞不好还会被翻盘,到时候后果恐怕会非常严重。
“若是如此,待到明年春秋,他们马肥兵壮之后,又会卷土重来。”
厉泓沉抬起平静的双眸,淡淡地说道。
“我也想把他们一举歼灭啊,谁不想一劳永逸,从此边疆再无战事,但我们现在没有这个实力啊,昨天能打成那样就已经很不易了,他们要来攻城,对他们是不利的,但真到了野外,我不是说丧气话,我们的骑兵和他们的骑兵对上,真不一定能轻松取胜,而且天气严寒,他们也比我们的士兵更适应寒冷的气温。”
“这么说,师将军是不赞成出城决战了?”
厉泓沉依然语气平稳地问道。
师盛这回没有犹豫,直说道:“我不赞成,我认为应该继续守城,同时将战况告知皇上,向皇上请示,由皇上定夺。”
“那么沈大人呢,”厉泓沉没有接他的话,继续转向沈郁,“沈大人也是这种想法吗?”
这个问题把沈郁问住了,此刻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他。
尤其是师盛,他们两人按理不该有相左的意见,厉泓沉这个问题也不该问,这样一问,便有拆解二人之嫌。
沈郁一思考嗓子就发痒,忍着咳嗽,顿了顿说:“我觉得可以给皇上送一封信,看看皇上怎么说。”
厉泓沉听完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叹息道:“等军情送到皇上那里,再等他的旨意传达回来,敌军残部早就翻过黎源山退入大漠了。”
听他这样说,师盛也以同样的方式问古越影:“莫非古将军和凌将军也打算带兵出征,直取敌军大营?”
凌宇没有说话,古越影已经知道双方在这件事上出现了嫌隙,他这话也有陷阱,就像是要他在皇帝和厉泓沉之间做出选择一样。
“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昨日一战便可看出,三国联军中夏尧两国的兵力并不怎么卖力,主力仍是赤金国的乌弋人,他们后方现在一定大乱,乘胜出击必有奇效,以前打不着是因为他们过来抢了就跑,但今日他们却集结了这么多的兵力,甚至还搞了个同盟,我觉得皇上可能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那便将此事如实上报,等候皇上的旨意吧。”
师盛挥了一下衣袖,将胳膊放在几案上,不愿再多费口舌。
气氛忽而陷入僵局,谁也没再说话。
却在这时,帐外突然奔进来一名斥候,急忙报告道:“报——三日前凌晨,梵夏临瑶县遭到乌弋部族进攻,抢掠马匹数十匹,牛数只,羊数十头,掳掠少女妇人共百人,男丁上百人,梵夏城守军八百人前往迎敌,不敌对方两千铁骑,梵夏守将原衡请求总督派兵增援!”
斥候回报中途,几个人越听脸色越难看,等到他说完,厉泓沉还没发话,凌宇先没忍住,气愤地拍桌子道:“三天前的事,为何现在才报上来?!临瑶离这里才多远,跑快点用得了一天吗!”
斥候遭到他的质问,只低着头不敢言语。
沈郁也被凌宇那一下拍得一惊,没想到厉泓沉才说完游牧士兵劫掠的事,马上就传来了坏消息。
“叫俞韦来吧,让他领八百人去看看。”厉泓沉用手扶了扶太阳穴,露出一副很头疼的模样。
“总督,让我去吧,现在去追应该还追的上。”
凌宇听他喊了一个校尉,主动请缨要去追击。
“你不用去。”
厉泓沉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便只好闭上嘴听从安排。
“哦对了,差点忘了询问沈大人和师将军的意见,”厉泓沉忽然提高调门,不轻不重地说道,“这里又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倒是我擅作主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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