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样说，几人的心弦都绷紧了。
沈郁让他过来坐下，面对面详谈起来。
高肆言对他说：“我昨天去了衙门那边，和宝和药房的东叔打了个招呼，然后他中午就找到我说，有人去他药房买紫荆散。”
“紫荆散...？”
许恨心惊讶地确认了一遍，高肆言点了点头，“是，听东叔形容，那人带着了一盒还热的早饭，拿了一把剑，剑柄上挂了一只铃铛。”
听到如此详细的描述，沈郁已经心下了然。
他没有打断高肆言，继续听他说道：“我本来昨天就想来告诉楼主，不过想了想，还是打算再确认好，最好找到他们的位置，因为那人也在那边买早饭，我猜他们应该就住在附近，所以今早又去盯了一会儿。”
“你今天早上又碰见那个带剑的人了吗？”沈郁的口吻有些担心。
高肆言道：“碰到了，还是那家饭馆，等他走了之后，我去跟了一会儿，不过没有跟太久，怕引起他注意。”
“嗯…”
“后来我就去那名剑客消失的巷子里找人问了一下，才听说最近有一户人家有些古怪，原来住宅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我也大概摸清了他们说的是哪一户宅子，这才赶紧来告诉楼主。”
听完他的叙述，梁洛雪感慨地看着他，不禁称赞道：“小高，收集情报的事果然还是你比较在行。”
“...副楼主过奖了，其实这回我也有点后怕，不过这都不要紧，楼主....”
高肆言望着沈郁，见他神色凝重，似乎并不怎么兴奋。
“小高，我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你吧。”
等沈郁和他讲完，桌上的早饭也快要凉了。
古雾雨看见他们没有要动筷子的打算，便将粥和点心端回厨房，打算重新热一热。
高肆言听完沈郁的话，恍然明白过来，难怪他会这么不情愿叫兄弟们帮忙，原来其中隐情竟是如此复杂。
“小高，你找到的地方很重要，仙儿应该也在那里，但我现在还不能过去救她，他们没有达成他们的目的，是不会收手的。”
高肆言纠结道：“难道楼主是想放任他们去刺杀皇帝...”
“我原来是这样打算的，想救一下皇帝，看能不能赚到一张免死金牌之类的东西，不过...”沈郁露出一种自嘲的笑容，“这多少有些天真，但是我也不会放任他们去杀皇帝，可我也不能现在就去把他们杀了，先不说我能不能做得到...我不会杀他们任何一个人，但要让他们知道这样做是绝对会失败的。”
“...楼主，我怎么感觉你这种想法好像更天真呢...”
梁洛雪和许恨心也用不放心的眼神望着他。
正好古雾雨和萧宁都不在场，他便坦诚道：“一方面是我的确有顾虑，虞安如果被我杀了，萧宁心里必然会留下芥蒂，另一方面，如果皇帝目睹了这一切，不杀他们是更好的选择。”
“你不想杀他他未必不想杀你。”
梁洛雪不认同他这种想法，只觉得他在给自己徒增负担。
“是啊楼主....”
“你不用担心我了，”沈郁叮嘱道，“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再去跟踪他们，搬到风波楼来住，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再说。”
想到蓝觉予的狡猾，沈郁便一百个不安心。
高肆言沉思了一会儿，明白他在忧虑什么，点点头答应：“好，我听楼主的，那我回去收拾一下。”
“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吗？衣服用的这里都有。”
“我想把我那几本书拿过来，”高肆言起身说道，“我离开风波楼之后就又重新开始准备科举了，刚刚楼主说皇帝马上要来了，说不定会特开恩科，我想再去试试。”
“哦....”沈郁站起来和他并肩出去，将他送到医馆门口，“那你路上当心一些，你现在住在哪？还在南尾巷吗？”
高肆言淡淡一笑，“我也没别的地方住呀。”
沈郁和他聊着，又送了一段路，穿过了花园，高肆言叫他回去吃早饭。
沈郁感觉不太放心，继续跟着，“我送你过去吧，你和虞安有过接触，他可能会起疑。”
高肆言停了下来，无奈道：“楼主，你回去吧，你不可能一直跟着我，对吧？副楼主她们还在等你吃饭，我回去了，一会儿就过来。”
他边说边往后退，看见沈郁犹豫地往前跟了一步，露出了一个少见的笑容。
楼主真是，改不了这种习惯吗…
他随意扬了扬手，对沈郁说：“回去吧楼主，回头见。”
说罢赶快转身走了，青衫很快消失在繁茂的树木之中。
沈郁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感动，站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回了医馆。
走出风波楼的高肆言，抬头看了一眼灿烂的朝阳，用手背遮了遮脸，然后放到身后，不快不慢地往右拐去。
四周飘来离人湖桥上朦胧的嘈杂，一切一如往常那般平淡而热闹。
当他走到垂落着鲜红石榴花的墙边时，忽然响起一记特别的叮铃声，他顿时放慢脚步，神经微微一颤。
他没有看清从墙上飘下来的人影，只看到自己脚下有两道不同的影子。
是那个人....？
他正想高声呼喊，下一秒，却陡然失去了意识。
..........
沉闷潮湿的气味，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扎进衣服里的粗糙杂草，高肆言所感受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极大的不安。
他的意识渐渐恢复，勉强睁开了畏光的眼睛，左右瞄了一下，看见几座简陋的坟冢，立着用木板刻的墓碑，在阳光下十分刺眼。
“醒了？”
陌生的声音来自一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男子。
高肆言试图从地上站起来，面前的两个男人也并没有阻止他。
“你是蓝觉予...和虞安...？”
他辨认出二人，蓝觉予轻轻拍了拍扇子，笑道：“你真聪明，可惜...”
他边说边看了看自己的扇子，翻过来覆过去的看。
这是一把新的折扇，画着锋利翠绿的竹叶，与他身上的白衣十分相称。
高肆言保持着警惕，但身体的直觉让他心生绝望，同时也有早就做好了觉悟的勇气。
“可惜什么，可惜我这么聪明的人就要死了？”
“哈....”蓝觉予不禁笑出了声，盯着他瞧了几眼，“我可以不杀你，不过你得承诺替我办事，再写一份为风波楼提供情报的名单给我，怎么样，这个条件还算公道吧？”
高肆言没有马上回答他，冷静道：“这个条件对我来说有些苛刻。”
蓝觉予将扇子背到了身后，叹了口气，朝他走过去。
“你觉得我像是很有耐心的人吗？嗯？”
他在地上踩出咯吱咯吱的落叶声响，一步一步绕到了高肆言的背后。
高肆言的眼前是面无表情的虞安，身后是让他后背发冷的蓝觉予。
“或者你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他有商有量地说，“我们随便出去买个早饭就能碰到风波楼的人，这让我感觉很不安啊。”
高肆言无声地咽了口口水，挺直了腰背，说道：“楼主本来是不打算杀你们的，尤其是...虞安...如果你现在杀了我，那就不一定了…”
“哈哈哈哈！”
蓝觉予放声大笑起来，突然从后面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渐渐收起笑声，“哎呦逗死我了…你对你们的楼主就这么信任吗？那他现在怎么没有过来救你呢？”
“我不需要他来救我，我只知道你会死得比任何人都惨。”
话音未落，他的脖子上就浮现出了一道血印，血珠一颗一颗地冒了出来，沾湿了那只洁白的扇面。
阴鸷的眼神流露出一道寒光，低下的眼眸里有一个年轻的身影倒了下去。
蓝觉予没有去看一眼，沾血的扇子被他丢了下去，轻轻一旋，盖住了高肆言睁着双目的脸。
“给沈郁送一封信，就说，让他再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他从虞安的身边走过去，寒气吹动了他的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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