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我们是人和猫妖的后代，大部分都无法再妖化，像人一样留在人世生活。”
夜宁埋在沈郁脖子里，用哭哑的嗓音娓娓道来。
“但父亲是两只眼睛都是猫眼的纯血后代，所以我和哥哥也有妖化的可能...”
她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又哽咽了。
沈郁的意识越发模糊，费力保持一丝清醒，手掌在她光裸的背脊上小心翼翼划过，做着安抚般的动作。
夜宁缓了缓继续说：“因为我们是留在人世的妖族，有人担心我们会害人，他们就定下了一个规矩，如果我们想要留在人世生活，就必须世代为奴。”
沈郁低头看了看她的脑袋，虚弱道：“他们是谁？”
夜宁犹豫道：“父亲没有明说，但我猜测可能就是萧弥...还有别的人，不止他一个。”
沈郁猛地一怔，迟迟没有收回视线，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联想。
“然后呢？你的眼睛就是妖化的结果吗？”
“嗯…”夜宁吸了口气，手指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肩膀，颤声道：“哥哥死了…在我和父亲面前死的，只要我杀了他就可以妖化...就能变得和妖怪一样厉害....”
她激动地回忆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闻着相似的血腥味，抱住沈郁悲痛地抽泣。
“他用刀扎在自己胸口上，握着我的手，带着我把刀往心脏上划...他就是这样死的...爹在旁边看着，我叫他救哥哥，他也只是看着...哥哥死了...是为了我...他可以不死的，他本来可以逃掉....”
沈郁听到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混乱的描述仍透着绝望，他都能想象出她那时有多无助。
他猜到她的变化和虞安的死有关，但他万没想到，虞安是为了她的妖化死的。
杀害至亲…变成妖怪....
若不是他在西灵山听晴王和萧弥讲述过鲤云以前的事，他恐怕会更为震惊。
但即便如此，他也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太过残酷，难怪她会性情大变。
抱着她纤细的背，他眼神低沉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夜宁仍在抽抽噎噎地哭着，把这段时间积攒的悲痛，伤心，压抑，全都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和沈郁的鲜血混在一起，黏黏糊糊地抹在他们的脸和脖子上。
夜宁上身的薄衫也在混乱的接触中掉了，胸脯的一部分软肉垫在衣衫上，一部分压在沈郁的胸膛上。
亲密得令二人始料未及。
随着呼吸的起伏，更加深了彼此的触感。
柔软的，坚韧的，潮湿的，燥热的，刺激着他们昏沉的头脑，让身体产生本能的情动。
只是一个未经人事，单纯懵懂，一个却已为人夫，深谙此事。
夜宁已经不怎么哭了，偶尔打一个哭嗝，趴在他身上要睡不睡，对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似乎浑然不觉。
沈郁却不希望再保持这样的姿势接触下去，把手从她背上慢慢挪下来，同时困难地屈起双腿，想要坐直身体。
“夜宁，你好点了吗？...”
夜宁只是随着他的动作往他怀里蜷缩，并没有回话。
沈郁无奈喘了几口气，被她吸了太多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到现在没有晕过去的。
歇一会儿挪动一下，他总算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后背砰的一声靠在墙上。
“呼.....”
他低头看了看昏昏欲睡的夜宁。
月光下，她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湿漉漉的泪珠，双手握拳放在胸口，蜷缩着依偎在沈郁怀里。
看到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像耗尽了体力的小兽，没有了刚刚的凶狠狰狞，只剩下需要人保护的柔弱。
沈郁看着她的脸，忍不住微皱眉头，脑中浮现出过去与她相处的种种画面。
她还穿着男装的时候，坐在风波楼的门亭里打盹的模样。
她告诉自己其实她是女儿身时的模样。
自己偷偷跟出去看到她执行任务时冷酷的模样。
她哭喊着奔跑到自己怀里，希望自己和她回去时激动的模样。
她送自己枇杷时的天真，喝醉酒胡言乱语的模样。
自己拒绝她时她伤心落泪的模样……
每一幕，每一幅画面，她都像只活力四射的小动物围绕在自己身边，她总是傻傻地笑，装作很酷的样子，不管对她说了什么话，她都不会怪自己。
可现在，那个天真可爱的萧宁去了哪里，只会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脑海里一声一声灿烂的“楼主”，让他的心忍不住抽痛起来。
他情不自禁用手背轻轻触碰她的脸蛋，在黑暗之中感受她的体温。
脑袋里仿佛有一根神经被拉扯得发疼，扯得他半边脸都是疼的，牙根也是疼的。
可他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温柔，像是不愿意将自己的痛苦纠结传递到她身上一样。
该怎么办....怎么办....
这份心理上的痛苦使他保持清醒，即便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也保持着惊人的清醒。
他使劲咬了咬牙，仰起头靠在冷冰冰的墙上，闭着眼睛默默沉思。
过了不知多久，他几乎快要昏睡过去，却又缓缓醒了过来。
而怀里的夜宁像是完全睡过去了，身子软得没有了骨头。
他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无奈失笑，一声苦笑。
接着费力脱下被她撕坏的官服，披在她身上，闷哼一声才将她搂抱起来，一步一步朝浴桶走去。
..............
“唔嗯...”
夜宁头疼地睁开眼睛，缓慢地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我怎么会在这...楼主！？
她猛地坐起来，以为沈郁走了，赶快下床出去找人。
拉开门跑出去时，迎面看到一轮巨大的圆月，把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她愣了一下，脑袋晕沉沉的，抬起胳膊想扶着走廊的墙壁。
当她把手抬起来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抹胸变成了素麻的长袖，低头一看，裙子也变成了宽松的长裤。
是....是楼主帮我换的衣服吗…
她不禁脸红地想，停顿片刻，又赶快急着去找人。
“楼主！楼主！”
她脚步踉跄地沿着走廊来到客厅的位置，门是开着的，朝里面急着瞥了一眼，屋里黑漆漆的没有人。
她心慌起来，呼吸急促地到处乱看。
“楼主....你在哪....”
她继续往前走，一想到他就这样离开了，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心情躁郁不安。
接近走廊尽头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转角处的厨房透出来微弱的亮光。
这道光一下点亮了她的眼睛。
“楼主....！”
她像一只发现了光的蛾子一样，心潮澎湃地飞奔进去，沿着那条蔓延出来的微弱光路，飞快地跑到黑暗消失的地方。
“楼主！”
“......吓我一跳。”沈郁被她突然的嗓门吓得一哆嗦，拿着锅铲的手也不禁一抖。
夜宁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看到他站在灶台前，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上衣，一条同样宽松的黑色长裤，手里拿着铲子，像是在炒什么。
“你醒了？怎么样，头晕不晕？”
夜宁听到他淡淡的嗓音，以为在做梦一样，想都没想就几步飞奔过去，从身后将他拦腰抱住。
沈郁顾着锅里的炒饭，歪头对她说：“你...你等会，我把饭炒完....”
夜宁把脸埋在他后背里，闷不作声，深深地吸了口气，闻到一股沐浴过后的皂香。
“楼主...楼主....你没走...”
沈郁任由她抱着，转过头来看看锅里的饭，连忙翻炒了两下。
“你饿不饿？我看米缸里还有一点米，找了两个鸡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他边说边眯着眼睛炒饭，锅里飘出来一股微微糊味。
“啧....油也没多少，炒糊了，凑合吃吧。”
他说着放下锅铲，打算去旁边的碗柜把盘子拿过来。
可夜宁抱着他不松手，他又扭过头道：“我去拿盘子...要么你去拿？”
夜宁在他背心里摆头，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他只好就这么拖着她挪过去，把盘子拿过来盛饭。
“好了，出去吃饭吧。”
他端起两盘蛋炒饭，夜宁还是不撒手，他困难地走了两步，停下来无奈道：“要是这两盘撒了我真要饿死了。”
“呜....”
夜宁听完这句话才不依不舍地松开手，跟着他走到拐角屋里。
沈郁把炒饭放在桌上，坐在面朝房门的位置，夜宁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过去坐在他对面。
沈郁发现她刚刚愣了一下神，把勺子递给她问道：“怎么了，以前虞安就坐我现在这个位置吗？”
夜宁一怔，迟钝地接过勺子，疑惑道：“楼主怎么知道....”
沈郁轻叹一声，用勺子舀一勺炒饭塞进嘴里，含糊道：“想也知道了...快吃吧，吃完了早点睡。”
夜宁拿着勺子迟迟不动，悄悄瞄了一眼他的脖子，看到一大片红红紫紫的咬痕，心里生出一股内疚。
“对不起....”
沈郁又吃了一口，像是真饿了。
他中午饭就没吃，晚上只吃了几颗葡萄就被她掳了过来，现在可能已经半夜两三点了，肚子早就饿得不行。
“不是你的错，”他说完抬头看看她，把自己盘子里的蛋花拨在一起，舀出来送到她盘子里，“鸡蛋还能吃，你多吃点。”
夜宁惊讶地张开口，看着一片片没有炒散的蛋花，眼睛忽然变得湿润。
“楼主...”
“你喜欢吃鸡蛋吧？”
“你怎么知道...”
“以前在风波楼，每次川哥做有鸡蛋的菜，你都吃得多。”
“....你是不是每个人的都记得？”
沈郁手腕一顿，模糊地回答：“差不多吧，你们几个的习惯比较明显。”
“唔.....”
夜宁尝了一口他做的炒饭，竟觉得意外的好吃，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干。
“不算太难吃吧，我尝了尝觉得还可以。”
“好吃...很好吃....”她又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沈郁听出来了，转移话题道：“我身上这件衣服是你爹的还是你哥的？”
夜宁抬头看了看，缓缓摇头道：“我也认不出来了，都是很久以前的衣服，也可能是别的叔叔伯伯的。”
“哦…”
“楼主，”夜宁犹豫地咽下口中的炒饭，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吃枇杷？”
“咳.....”沈郁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个，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才道：“我...枇杷的事是我做的太过分了....”
“不是，我不是在说那个，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夜宁纠结地戳了戳勺子，低下头问：“你是不是喜欢吃葡萄？除了葡萄，还有别的喜欢吃的吗？”
“我都可以...没有什么特别爱吃或者不爱吃的。”
他觉得有点尴尬，心想莫非她还在为自己吃了古雾雨送的葡萄的事郁闷？
“唔好吧，我明天也去给你买葡萄，还要买点别的东西，厨房里都没有什么吃的了。”
沈郁一听，她这是打算让自己常住下去的意思吗？
可此时此刻，他也不想再去提这件事，她能坐在这和自己好好说话，吃自己做的饭，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两人默默地吃着迟来的晚饭，时而聊一两句天，这样温馨的氛围让刚刚那段血泪交融的经历仿佛成了遥远的记忆。
夜宁在沈郁面前淡淡地笑着，眼睛从深邃的海洋变成了晴朗的天空。
沈郁又看到她类似记忆里的笑容，既感到欣慰又充满压力。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稳稳地将她托起，能不能化解掉她复杂的情仇爱恨。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放任她不管，也怀疑自己也许会甘之如饴。
吃完了迟来的晚饭，两人收拾完一起从厨房出去，并排走在一轮皓月照耀的走廊上。
“今晚的月亮好圆....”
夜宁忽然语带娇羞地说。
沈郁先前也发现了，只是没有细看，此时听她提起，便缓缓驻足仰头望去。
夜宁也停在他的身边，视线从他的肩头移向夜空。
微风轻拂着他们的衣角，把他们身后交叠的影子吹乱，旷野之中，唯有身边人的呼吸声悄然入耳。
她不再望着那轮月亮，而是将目光投向她更在意的人。
然后，紧闭眼睛，贪婪地慢慢靠近，再一次...再一次在自己清醒的时候，仿佛活不过明天似的，着急地冒进。
咚咚咚咚....她心如擂鼓，手指像柳叶一样被微风轻易地拂动。
.....啪，很轻的一声，她的心跳突然漏跳一拍，不敢相信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谁知，她睁眼时，竟然与沈郁的视线碰个正着。
他用复杂但确定的眼神望着她，用这个眼神告诉她答案。
那眼神明若皓月，把她深深地吸引了进去。
他什么也没有说，微低下头，抿了抿唇，将修长的手指更加确定地扣紧，牵着她微凉的手，转身向所剩不多的走廊迈了出去。
夜宁迟钝地被他牵着往前走，低下发烫的脸，眼中泪光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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