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理想，或者说我们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走向深空，从阿特兰斯创立旅者以来，这份信念就从未改变过。”
秦宇恒算是明白了，这个威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狂热者，新时代的哥伦布，对于未知深空的探索有着常人无法匹敌的热情。
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被外界的各种条扰所影响，因为他有着坚定的信仰，同时，也会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择手段。
秦宇恒已经深切的认识到，她正在和一个有理智的疯子对话。
“你还有脸提阿特兰斯。”秦宇恒冷笑道，反驳着面前这个背信弃义者的传承人。
“有何不可？”威廉不屑的吹出口气，“她成立旅者，也只是为了利用我们，去帮她拿回还在火星上的种子罢了。”
“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不过目的却大相径庭，如此前辈们才不得已动手。”
秦宇恒摊开双手，注视着威廉的幻象。
“那还有什么可谈的吗？既然你们也知道自己和阿特兰斯的目的完全相反？”
“所以，是和你谈判，你，秦宇恒。”威廉说道。
秦宇恒颔首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你想让我背叛阿特兰斯，背叛夏瓷？”
威廉点点头，又把那根雪茄拿回手里慢慢的吸了一口：“和我们合作，旅者的体量比欧姆尼赛亚大的多，相应能调动的资源也是欧姆尼赛亚难以企及的。”
“哦？”秦宇恒眯着眼睛，静静等待着威廉给自己开出筹码。
“所以，只要你的目的不是和那两个外星人一起去探索深空，那么我们就有合作的基础。”威廉吸了口雪茄，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虽然也有着外星的灵魂，但你对地球的留恋更大一些。”
他说的没错，我并不是真的想离开地球，回到那所谓的母星。
秦宇恒深吸了口气，虽然这具仿生身体已经不需要呼吸，但她还是用这个小习惯试图让自己冷静些。
至少他现在所说的话语，还远远不够让秦宇恒背叛欧姆尼赛亚。
秦宇恒缓缓迈开步子，在一片碎骨肉块中勉强走到了没有被溅上血的那把椅子旁，按着自己大腿后面的裙摆坐在了上面。
她试图拖延些时间，让自己不算聪明的脑袋全力运转，从现在这如同被猫咪玩的乱糟糟毛线球般的事件中找到那根毛线头。
归根结底，还是威廉究竟想要什么，不是“飞向深空”这种虚无缥缈的大目标，而是他想要我做什么。
想到这些，秦宇恒抬起头，目光和威廉交汇：“你能给我的筹码呢？”
听到这句话，威廉难得的露出了不是冷笑的笑容。
“恕我冒昧，您之前的生活记录，我已经让手下做了分析。”
“所以呢？”
“您并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
“没错。”秦宇恒点点头 但又接着说道：“任何人都不喜欢麻烦，你的报告不会只有这个不痛不痒的内容吧？”
听到秦宇恒的反问，威廉哈哈笑了两声，“我很欣赏你，秦宇恒。”
秦宇恒摆摆手，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客套话就免了吧。”
见秦宇恒仍旧在态度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动摇，威廉便也不再废话。
“如你所说，报告上对您的分析，除了提到您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之外，还显示您只想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秦宇恒没有说话，威廉说的这些，都太笼统了，换而言之，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这样。
可紧接着，威廉补充道：“没有欲望，对于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是够用即可，对于职务上的升迁没有兴趣，对于赚钱发财也没有兴趣，甚至对于异性，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如果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或许您更加适合去当一个熊猫国的和尚，或者我们西方的神职人员。”
秦宇恒撇撇嘴，虽然威廉说的的确是事实，可这种被人肆意评价的感觉，饶是秦宇恒已经觉得自己不是很在乎他人的眼光，却还是感觉到有些不爽。
“那么，对于这样的我，你能开出什么筹码呢？”
“我相信您只是还没有见识到这个世界上真正美好的东西，您只是不愿，或者说不敢踏足那样的世界，还没有遇到真正的欲望。”
“你是不是信色虐啊？”秦宇恒嘴角有些抽搐，一句话也没经过大脑就问了出来。
“什么？”威廉疑惑的看着秦宇恒。
“没什么，你继续。”秦宇恒搪塞道。
见秦宇恒不愿解释，威廉便也没有深究，而是继续着刚才的话语。
“我能给你人类所能享受的所有，金钱，权利，美欲。”
“三句不离权钱女人，你的筹码也太肤浅了，再说了，这些东西我在欧姆尼赛亚也能得到。”秦宇恒不屑的说着，“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个理想主义者，而是享乐主义者？”
况且，有夏瓷这样的女孩陪伴自己，夫复何求呢？
无论是多么强烈的欲望，也有烦腻的一天，淡淡如水，才是秦宇恒一心所愿。
不过，威廉显然并不只是个用钱权女人来诱惑秦宇恒的人，这些都只是铺垫而已。
“但是，享受这些，你也需要人类的身体，对吧？”
“你什么意思。”秦宇恒眉头微微蹙起，双手不自觉的抱在胸前，审视着面带从容笑意的威廉。
因为威廉的这句话，已经触碰到了她一直跟随夏瓷出生入死的原因。
“您甘心于屈居于这仿生身体中吗？”
“这也是你从咖啡厅的录像里听来的，对吧？”
“的确。”威廉承认了，“在那段夏瓷的独白中，她的确提到了要给你找回生物金属身体，所以我才推断，您和阿特兰斯合作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拿回身体，而不是飞往太空，我说的没错吧？”
秦宇恒思考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我确实是想找回身体，继续作为人类活着，而仿生金属能很好的满足我的要求。”
“所以我们的目的也是一样的。”威廉说道，“既然您现在还依然是仿生人，那我妄自猜测欧姆尼赛亚得到的那些卡带里，并没有记载您藏匿第二副生物金属身体位置的坐标。”
“而之前您从我们总部偷走的那个雕像，或者说生物金属，也并没有用到您的身上。”
威廉缓缓将通过对秦宇恒过往的调查而汇聚成的猜测说出口，而屏幕中的秦宇恒，也不自然的眼眸飘了一下。
他注意到了秦宇恒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同时心中暗喜 ，似乎他的猜测并没有错，而且还恰好戳到了秦宇恒的软肋。
“为什么她们没有把那具活体金属身体用到你身上呢？”威廉假惺惺的问道。
秦宇恒原本想直接破口大骂，还不是拜你这个混蛋派到夏瓷身边的杀手所赐，可话到嘴边还是压了下来。
她眼眸微微下垂，不再直视威廉的虚拟影像，装出没什么底气的样子说：“有更重要的使用方式........”
“是吗？”
威廉见状，立刻步步紧逼的质问到：“作为伴生AI存在的你，难道还有比让你恢复到仿生金属身体更重要的事情。”
上钩了，上钩了！
秦宇恒心底暗喜，仍旧是用装出的那副没什么底气的动摇姿态缓缓对威廉开口道：“阿兰更加重要，所以......不对......”
秦宇恒猛地抬起头，咬着下唇怒视着威廉，但是眼神中却透露着心虚。
她将小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一副无能狂怒的样子被她演绎的恰到好处。
“你不要想挑拨离间！”
“但是你现在还没有起身离开，那是不是意味着，的确我们能谈谈呢。”威廉满意的笑着。
“随便你.......”
“秦宇恒，一式，你更喜欢哪个名字？”
“废话......”
“人类，生物合金，仿生机器人，你更愿意以什么样的姿态存在？”
“你讨打是不是？！”
秦宇恒捏起小拳头，愤愤的看着威廉。
“哎，我不是在挪愉你。”威廉深深叹了口气，秦宇恒觉得还真的挺像是在为她惋惜的。
“我直说了吧。”他捏着下巴，看向秦宇恒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的意味。
“那两个外星人，根本就没打算给你生物合金身体。”
“不可能.......你不要........”秦宇恒立刻大声反驳着，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的话语已经比蚊子的声音还难以辨别了。
见秦宇恒的心底防线竟然如此薄弱，威廉便继续趁热打铁，准备一举将这个摇摆不定的棋子收入囊中。
“既然第一幅身体用来修复阿特兰斯那已经失效的生物金属，如此一来，你想想，第二幅生物金属，她们是会给你用还是留给那个名叫夏瓷的人用呢？”
秦宇恒低着头，灰色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眸，让威廉看不清她的表情。
接着，威廉又补充道：“阿特兰斯当年来地球之后，为什么没有带着伴生AI？”
“伴生AI为了救她所以........”秦宇恒的声音已经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了。
“这是她告诉你的吧？”
秦宇恒没有回答，见此，威廉便继续说道：“想必你也会好奇，为什么我们能制作出反制生物金属的科技，那是因为当年切尔诺贝利事故之后，阿特兰斯逃跑时留了一些身体残害被我们回收了。”
“这有关系吗？”
“不算有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在那块阿特兰斯的生物金属残片里，我们分析出了两种不同的波形，而且很轻易的便分离了。”
秦宇恒瞳孔皱缩，干涸的喉咙发出了沙哑低沉的声音。
“你是说，阿兰她........”
“她吸收了自己的伴生AI，这才从火星活了下来。”威廉抢先一步，替秦宇恒说出了她的猜想。
“你们这些伴生AI，不过是她们星际航行中的消耗品罢了，说白了，和那些娃娃没什么区别。”
威廉继续用难听的话语刺激着秦宇恒，“况且，为什么她们不敢亲自来和我谈判，而是让你来呢？因为你也是可以牺牲的。”
“不对........”
“你想说，‘只有我才能读出来卡带，所以我很重要’是吗？”
秦宇恒双手紧紧的抓着椅子，身体微微颤抖，“我很重要........”
“对，你当然很重要，在阿特兰斯得到种子以及卡带之前，你一直对她们而言很重要。”
见秦宇恒已经被推到了信念崩溃的悬崖边，威廉知道时机已到，他要给这个迷茫的灵魂最后一击。
“为什么当年，你要将你主人的灵魂抽离？”
“她不是我主人！”秦宇恒怒吼着，直接站了起来，把身后的椅子撞到了一旁。
“不要逃避我的问题，为什么你要背叛她，你想过没有？还是说，其实是她先背叛了你呢？”
火柴被点燃的摩擦声透过音响传到了秦宇恒耳中，可她却迟迟不敢抬头和威廉对视。
“呼。”威廉吐出了口白雾，放缓了声音，他知道自己已经将秦宇恒对阿特兰斯的信任彻底击碎了，现在要做的便是向他抛出橄榄枝。
“你好好想想吧。”他安慰着秦宇恒，从不久之前的那名气势灼灼逼人的雄辩家，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位和蔼的心灵导师。
一分钟，两分钟。
他始终没有催促秦宇恒给出答案，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品味着雪茄在口中绽放的香味。
终于，那迷茫的灰发少女抬起了头，眼神狰狞，咬着下唇。
“我不相信你。”她大声斥责着威廉，却突然话锋一转，“可我现在也同样不相信她。”
威廉放下了雪茄，嘴角扬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很好。”他拍拍手，仿佛在祝贺秦宇恒，接着说道：“你可以不信任我，毕竟我们之间曾有过芥蒂，但是你对阿特兰斯以及夏瓷产生了怀疑，证明你已经不再是她们掌中的玩偶。”
“我现在.......”秦宇恒深深呼出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我现在要和你谈判，以我自己的立场和你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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