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顺势扫了那男人一眼，倒是并没觉得奇怪。
这样的人倒是不算少见。
因为天资不济也好，因为无心上进也罢，自古以来，仙家各宗各派都有这种人，进了宗门，只为了混个名号，修业期满便离开宗门谋生，有个学宫门徒的名号，混口饭吃要轻松得多。
譬如凡间的镖师，各家宗族门下的护院等等，挂着学宫结业的名头，很容易就能找到这样的营生。
不过这一看之下，却叫他看出了几分异样来。
这男人的天赋不仅不差，反倒是好得离谱，身怀二品土灵根，经脉殷实宽阔，体内灵气的质量也颇高，按这种天赋来说，最多半年，就该被招入十二门院之一才对。
但其身上的气息，却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修炼过了，至少也有两三年，未曾进行过任何修炼，修为卡在筑基五层，再无精进，显然，是他自己放弃了继续修炼，甚至隐约有散功的迹象。
而最关键的是，此人身上的精血明显有失，并非是受过重伤的那种损失，而是刻意的破除精血，日久年深堆积下来的虚透空乏。
这让张凡产生了几分不太好的联想。
破血散功，乃是邪道的修炼之法，凶星七煞中，以炼骨术一脉和炼魂术一脉为主，要求修士必须散尽精血，除尽修为，以身躯为炉鼎，修炼邪功。
此人身上的情况，倒是与之颇有几分相似。
似乎是察觉到了张凡的目光，那男人忽然坐起身来，盯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转头看向张凡，眼里满是厌恶。
“看什么看？不想呆在这里就趁早滚蛋！”
一听这话，周鹤鸣立刻不乐意了，当即想要还嘴，却被张凡伸手拦住。
“罢了，既然这位兄台不屑和我们往来，不强求，早点睡，明天还有事。”
说罢，张凡便翻身躺下，不再多说。
“什么玩意儿啊！”
周鹤鸣暗下嘟囔了一声，便也不再去搭理，躺下就睡。
屋里再无动静，直到二更天，那男人忽然小心翼翼地起身，仔细确定过张凡和周鹤鸣都睡熟了，才做贼似的推门离开。
张凡睁开一只眼，露出几分笑意来。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做什么。”
说着，张凡便掐了一道印诀，元神脱离出身躯，隐藏了气息，跟出了屋外。
倘若真是个企图踏足邪道的家伙，顺手除了便是，免得留下祸患！
那男人一路疾行，很是熟练地绕开了巡夜的弟子，显然，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不知多少便了，最终沿着山间隐秘的小路，一路到了苍云峰后山，某个极为隐蔽的山洞中。
跟到洞口，张凡便已感受到了一股颇为阴寒的气息，从山洞中传出来，有如此阴寒气息的，哪怕不是邪修，也必是某种邪祟之物。
张凡不免眉头微皱，心说这北冥府可真行！自家门下出了邪祟之物，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不过知道是邪祟就好办了，一并抹除便是，省得之后对梁羽仙造成威胁。
元神探入山洞中，穿过几个拐角，前方烛火渐亮，那男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山洞尽头。
只见那男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横在手腕上，小心翼翼地一划，开始放血。
“果然是在破血散功么？那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瞧见这一幕，三尺剑罡已是无声的探出指尖！
“出来吧。”
那男人忽然说道。
张凡一愣。
被发现了？没可能啊！
要说是个陆仙高手，那还有得说，可这一个筑基小修，没有半点强悍的元神底蕴，怎么可能发现得了他？
就在张凡愣神的这一下，山洞阴影中，忽然窜出来一道手臂大小的黑影。
定睛一看，张凡的脸色，不由微变。
那黑影倒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只是一只银狐。
但那银狐的眉心处，却有一簇十分显眼的红毛，红得好似鸽子血一样，上头甚至透着几分阴寒的血气！
这模样，只怕是当今天下，找不出一个比他更熟悉的人了。
这银狐，分明是沾染上了魔道血气！
仙家修灵气，妖兽修妖气，邪道修煞气。
而魔道，修得便是血气。
和邪道血士不同，血气的纯粹，甚至更要超过仙家灵气，越是血气精纯的魔道修士，根底越是殷实。
如他这般境界，血气离体，早已不是猩红之色，而是一种通透纯粹的白，即是魔道修士的终极追求——素血功。
而眼前这银狐所染的血气，大约是源自某个元婴修为的魔道修士，算不上多强多纯粹，但要剔除，也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张凡立刻瞧见，那男人把放出来的血，盛在一个小碗里，推到银狐跟前。
那银狐极通人性，眼神中立刻透露出了几分担忧和不情愿。
男人也读懂了银狐的意思，摇了摇头，笑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话。”
有了男人的催促，那银狐方才小口小口地开始舔舐碗里的血。
瞧见这一幕，张凡手里的剑罡立刻收敛了起来，躲在岩壁后，嘴角微扬。
“原来是想靠仙家精血，磨灭那一道魔道血气，想法倒是不错，可惜，修为太低了。”
张凡暗笑着感慨道，“不过这用心，倒是当真不浅！”
男人撩开袖子时他便瞧见了，其手腕上，已不知有多少条伤痕，其身上虚透的精元，也说明他坚持这样的举动，最起码也有五年以上了。
这份用心，倒是当真值得敬佩。
男人轻抚着银狐的后颈，笑道：“都怪我当年任性，硬要跑去凑热闹，才害你饱受如此煎熬，我会尽快想办法让你恢复的，再忍忍。”
银狐立刻点了点头，十分温驯地在其手心里蹭了蹭，格外亲昵。
张凡瞧着这一人一妖，暗自咂了咂嘴。
“难得这些小兔崽子里，还能有个让我顺眼的，也罢，相见是缘，看在你如此用心的份上，便送你一场造化好了，小子，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笑罢了，张凡手里便掐起一道印诀，消失在山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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