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不怎么信的，信渡劫仙人的人，大都是一些确实吃不上饭的人，早些年，老叟跟着农学的先生学过一些种地的知识，多少，是知道怎么侍弄土地的，所以老叟就带着些乡人邻里，趁着元冥河还算平稳的那一年，用省下来的粮食做种子，开垦出来了一片地，只是...”
“只是后来，朝廷清缴那些草头教的匪徒，双方发生了大战，地点，恰好就选在了我们开垦的那片土地上，所有的青苗，都在收获前被踩坏了，我们只是拿了官府的一张欠粮凭证，却什么也没拿到，后来不知道谁透露了我这里有朝廷的欠粮凭证，雁翎地界那个与仙家们关系密切的大族窦氏，带着人上来把凭证给抢了去。老叟的儿子看不过，与他们理论，但是被窦家的家丁砍了头，然后以草头教余孽的名义，报上去领了赏，老叟的女儿一家十四口，除了一个在襁褓里的婴儿外，死在了水灾与兵灾之中，而那个婴儿，在老叟弄丢了凭证后没多久，又被那些对老叟愤怒的饥民们抢了去....”
人面树老者说得很是平静，仿佛那是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小公子，草头教的仙师们说，渡劫仙人的仙府会为那些苦难的人而打开，接他们前往无忧无虑的仙国，那小公子...我这样...”
“老叟这样，算不算历经苦难？”
“可不可以进入仙家的仙府...”
“如果还不可以的话，我们...我们究竟该怎么做？”
“我们...我们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啊...”
雨，越来越大了...
良工站在雨里，看着面前的人面树。
看着他犹如事不关己一般讲述自己的故事，看着他在那平淡之中绝望的向着自己哀求。
“我不知道....”良工闭上了眼睛。
“但我知道人生下来是不应该追求苦难，而是要追求幸福的！去他妈的历经苦难才能获得幸福，去他妈历经苦难才能仙府才能大开，去他妈的！去他妈的！！！要已经在受苦的人还要继续受苦，我去他妈的！！！”
望着近乎失控的良工，人面树老人微微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看样子...真的是天意...这个时候可以遇到如此的小公子，大概，就是天意了啊...”人面树老人沉沉的叹气，他手中的火苗，似乎被溅入了一滴水，伴随着嗤啦一声，微弱的仿若消失。
“老叟寿数已到了啊...”望着自己手里的火苗，人面树柳佬身上的褶皱，似乎都舒展开了。
“小公子，您初来这雁翎地，老叟有几句话，在最后想要与您交代一下...”
“我可以沟通神国，我可以把您带入真正的...”良工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几步上前，就想要搭建与府君，或者是与小璅言沟通的阵法。
"小公子，听我说完，我没时间等下去了。"人面树柳佬阻止了他。
良工沉默了。
“这雁翎地水灾历经十年，整片雁翎地其实已经化为了一片鬼域，那些屈死之人所化的恶鬼，那些为求步入仙国所坚持至今的难民，那些难以诉说的妖怪鬼魅，充斥着整个雁翎山脉，鬼怪可怕，人，更可怕，小公子，为了您能活着出去，老叟劝您，谁都不要相信。”
“我知道。”良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
“这片浓雾为雁翎地诸多逝去生命的怨气所化，它们随时都可能出现，也随时都可能会散去，但小公子莫要怕了它们，只要不怕它们，它们自然不会对您造成任何伤害，但要是怕了它们，它们自然会侵占小公子的身体，借小公子的身体复生。”
“我明白。”良工咬了咬牙，再次回应他。
“那就好...”人面树老人手里的火苗熄灭了...
“老叟死后身体里会留下一根尖刺，公子记得取一下 或许有用…”
“嗯！”
他的身体也在良工的眼前迅速的萎缩，然后化为灰白。
一棵干枯犹如石树一般的人脸树，就这么，出现在了良工的面前。
“此生无法在活着的时候进入仙府神国了，就是不知道来世，会不会依然如此...”
苍老而又释然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了起来……
良工再次闭上了眼睛。
无力，愤怒，亦或者难过…
良工的心底在那一瞬间仿佛是被打翻了五味杂陈，思绪也跟着纷扰混乱了起来…
这里，不是他的家。
他的想法一直就没有变过。
这么些年下来，良工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存在着些许的隔膜与隔阂，他感谢自己身边所有对他好的人或者是妖怪，可是另一个潜在的声音，一直在提醒着，这里…
不属于他。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美女宝马，什么修仙得道，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他地心底都不如回家后窝在自己的那个小窝里看看书，打打游戏，而且也正因为对这个世界的隔离感与疏远感，所以良工对一切东西都提不起劲来，或者更可能的就是…
对一切付出了自己的心血，他就担心自己忘了回家，舍不得回家。
他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沉浸体验感拉满了的游戏，尤其是系统还会时不时的，把它想要说的话，留言在良工的眼底。
“系统，这些人的生活，是不是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
沉默了许久之后，系统终于还是没有在装死，做出了回答。
“你就是想要我看这些，对吗？”
“对。”
“为什么？”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良工问道。
沉默……
又是良久的沉默。
雨越下越大，浓雾也在这雨中慢慢地褪去，周围的一切，似乎是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只是那一棵棵人面树，在那雨中肃穆着…
它们的手里依然捧着属于自己的烛火，但那如同呓语一般的呢喃，却消失的干干净净。
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雨声，而其他的，一无所有。
良工望着面前犹如朝圣一般密密麻麻布列的人面树，那些烛火早已熄灭的人面树，慢慢地从逐渐淡化的浓雾中显现了出来，数不胜数，它们保留着自己生前最后的样子，或者狰狞扭曲，或者跪伏哀求，或者祈求祷告，或者释然肃穆…
而柳佬，也加进了它们之中。
“任务更新：雁翎阴影
任务描述：自己一个人是不能打听到所有事情的经过的，不管此地多么危险，你都需要找到几个可以交流的家伙来问点事情，只要那个家伙可以交流。
任务要求：了解更多关于雁翎山的详细信息。”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良工在柳佬所化的那棵人面树上重重地锤了一拳后，砸穿它的身体摸到了一根尖锐的东西后，就向着森林的更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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