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没有想过，那个渡劫仙人，真的如同官府所说的那样，是邪教吗？”
良工蠕动了一下嘴唇，看着它，轻声的问道。
“想过，不是没有想过，长公主殿下还派那些识字的官府报员们逐郡逐县的讲过这件事，但是小公子，这和我们有何关系？”
“你们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他们就是一群…一群……”
良工很想说一句，他们就是一群疯子，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很善于争辩的人…
“可是天师们，给了我们粮食。”那棵人面树轻声的说着。
“为了一点粮食就变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你们！你们……”
“小公子，不是一点点粮食。”
“自建安八年元冥河闹了洪灾以来，至今已有十年之久，第一年，我们的存粮就吃光了，朝廷派人来，说要安置我们去南方耕种，可是河南岸有人逃回来说了，其实南方就没有地，去了南方的人，全被官府卖给了那些富家大户作为奴仆，我们这些个或者是有点骨气的，或者是年老体衰走不过去的，就选择留了下来。”人面树说的很慢。
良工没有打断他，只是认真的倾听了起来。
“元冥河的洪灾时好时坏的，朝廷发过来的粮食也是断断续续，期间，还要被本地的官老爷们拿走一批，大户们拿走一批，本地几个大姓家族仗着自己同姓的宗族子弟众多再拿走一批，真落到我们这些小民小户的贱民手里，真的……真的太少了……”
“第二年…第二年就有人受不了，上了这雁翎山，做了盗匪，成了雁翎贼。”
“一开始还好，进山的人，一半是在打猎，只有真的受不了的时候，才会下山劫掠，只是随着元冥河河情越来越严峻，上山的人越来越多，山上能跑的东西，老鼠恐怕都要被抓光了，小公子，您看到那个一直在向渡劫仙人祈求原谅自己，让自己进入仙府的人吗？”随着人面树的提醒，良工望向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那棵人面树，它的身形一动不动，手中的火苗疯狂的摇曳着，那棵树紧紧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火苗，那错乱一般的呓语，则传进良工的耳朵里。
“他被饿疯了，那个时候和邻村的人，换了自己不足一岁的孩子，然后把对方的孩子，煮了吃了。”
良工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有去问那个人的孩子怎么样，但是看这种行为，对方肯定不可能是把那个小孩要过去自己养着...
易子相食。
空荡荡的大脑一瞬间就开始思绪乱飞，良工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他想到了小璅言，他想到了那场给璅言封神的祭祀，他看到了那里面无数的灵来到了自己与璅言的脚边，只是他不知道，当时看似欢快的场景下，究竟是多少可怜的灵魂...
良工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堵，那不是出于对这一切的悲伤或者同情，良工清楚自己不认识它们，所以不可能会有那种情感在里面，只是...
只是很不舒服...
“他是真的爱过自己的孩子...当初他的孩子诞生的时候，我们都见到过，只是...只是那孩子生在一个不好的年景里，生在一个不好的人家里，生在一个不好的地方。”人面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下雨了……
丝丝的小雨，落在了良工的脸上，良工抬起头，望向天空，只是一片浓雾之下，他什么也看不到。
“小公子，能请您帮个忙吗？”人面树在良工的身边轻声问着。
没等良工回话，它就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要下雨了，能请您把一些人手中的火遮一下吗？我们还没有死，只要我们手中的火不灭，那等到仙府的大门打开时，我们就可以进入仙府，从而永生永世不用再活的如此苦难。”
良工回头看了它一眼，点了点头。
等到再从它的身上把视线收回来时，良工这才注意到，浓雾中的那些黑色剪影似乎靠近了自己一点，那被剪出来的大眼睛，眨巴着，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
“去你们妈的！”良工比了一个中指，也不管那些个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了，只是专心的看着自己身边，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让自己利用。
“嘎吱”一声轻响，一双空洞的眼睛，从良工面前的那棵人面树的背后探了出来，那只小鬼无神的看着良工。
“它是...”良工回头，看向那位人面树老人。
“不是跟着小公子一起过来的吗？”人面树老人反问。
良工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头，继续看向它。
而那个小鬼就在良工回头的功夫，消失不见了，徒留地上多了一些碎步片和一些木棍。
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一堆杂物，在看了一眼那些人面树手中的火苗，良工苦笑，心思微微流转的时候，大概想明白了那个小鬼的来历。
小璅言，是厉鬼所化的神来着...
是几十万孩子怨恨所化的厉鬼来着...
而那个小鬼，八成是闻到了自己身上小璅言的味道，然后自己跟了过来。
良工没有用那些碎布，只是拿了那些木棍，还有自己储物戒指里的普通阵法卡，这些人面树的姿态千奇百怪，但是大都是自己的双手捧在自己的胸前，而一簇火苗，就在那里淡淡的燃烧着。
有些手势比较好的，良工会直接用它们干枯如朽木一般的手指，夹住那阵法卡，从而遮在火苗之上，而不太好这么做的，则试着用木棍什么的做辅助。
“不过要是下大雨的话，不保证能遮得住雨。”一边这么做着，良工一边说着。
“这就够了，小公子，他们早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现在只是凭着自己的执念，站在这里，这就够了，真的够了，死去的话，是他们的命，能在这么危机的时候遇上小公子，或许，真的是渡劫仙人保佑，将小公子送到了我们的身边。”人面树柳佬连忙的说到。
“我和那个家伙没关系，你要是真要谢，就谢冥冥之中的天意吧。”见识过那些个草头教在承云府的所作所为之后，良工真的不想把自己和那些家伙扯上关系。
在给这里面十几棵人面树手中的火苗遮住火之后，良工来到了那棵人面树之前，着手给他遮挡火苗。
“他们都失去了意识，变成了这种只会呓语的人面树，那老人家您呢？您为什么还可以交流？”良工在他的身边问着。
“可能...”人面树柳佬略微沉吟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是老叟不怎么信渡劫仙人，还是希望草头教以外的人救大家吧...”
望着良工在他的身边忙碌，似乎是久未说话的老人，如其他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开始在良工的耳边絮叨了起来。
“也就是易子相食的那个时候，草头教的仙师们，来到了我们这里，并且带来了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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