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和薇尔窝在皮沙发里，两个女孩一人一边地端着书，足尖碰在一起。沃伦的细脚腕上，还轻轻缠着一条白茸茸，茸茸尖儿还轻轻晃着。
空间里是很安静的，静谧到只有翻书页的沙沙声，甚至于外面闷闷传来的筒靴踩踏声都能渗过墙壁来听见——
门的转动声也与此同时响起。
两个女孩都被惊起，看向门口。
“沃伦。”一道伟岸的身影挡住了廊道，几乎没有光透进来，“过来一下。”
“父亲。”沃伦脆脆地叫了声，便放下了书，穿上小皮靴走过去。
薇尔看了看门口的克雷孟特，又瞧了瞧起身的沃伦，默默地，她垂下眼睫，似乎在看书。
克雷孟特垂眸看了眼过来的沃伦，向外走去。
沃伦一路小步跟着他。父亲不说话，她也不敢说话。沃伦开始不断地猜测——自己是不是逃课的事情被知道了，或是前段时间上课睡觉被告知了？还是说史蒂芬夫人把自己的感情告诉了父亲？——沃伦悄悄走到他身侧，看着他的侧脸。不，不要这么想。现在父亲还没有对薇尔动手，那应该还没有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这样突然的叫她，又一言不发的，可真令人不安。
她再一次进了克雷孟特的房间——这里平时是很少让城堡里的人进来的，连打扫都是克雷孟特自己做的，据说里面收藏了很多有关于母亲的东西。她平时也只会因为一些病情通知之类的事情进来，其他时间她很少来，尽管克雷孟特是默许她随意进出的。
“沃伦。”克雷孟特语气意外的柔和——至少比她想象的好得多。沃伦却仍紧绷着弦，因为克雷孟特的脸色看上去并没有他的语气那么和善，而且他的眼里也有着鲜明的血丝，令人不安。
“你先前不是说，不愿意与比撒威家的长子订婚吗？”
“呃，嗯。”
“......现在有个选择。”克雷孟特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封信和一封请函，都推到了沃伦面前，“和国王的三王子安德森殿下联姻。”
“什么......”沃伦愣了愣，看了眼那两张信封，没有拿过。
“沃伦，先拿回去看看吧。”克雷孟特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没再看她了。
“哦......好......”沃伦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她很平静地拿起两个信封，就要拆开来看——两个信封都有被动过的痕迹。
沃伦不疑，打开其中一个，是用很旧的牛皮纸包的，上面的墨体字十分潇洒，开头是对她的昵称：
“
亲爱的沃伦：
我强烈预感到我将要疯狂。
这种状态下我寸步难行。
我耳鸣，
脑海中各种声音撕咬，
无法静心工作。
我已经和这种状态斗争许久，
现在我斗不动了。
......
”
“——沃伦！”克雷孟特突然的喊叫声把她从这封信里抽离出来。沃伦稍抬了眼眸，便见眼前覆上了一层阴影。克雷孟特站起身来，抽走了她正在看的那封信，尖锐的纸侧锋把她的手指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细细的血丝很快渗出来。
“什么——”沃伦愣了下，“那封信是给我的，请还给我。”
“不，这不是你的。”
“它上面是写给我的，有我的名字。”
克雷孟特压下眉，把信纸放回信封里，“现在，它不是你的。”
“......”沃伦眼里涌现了不解，“这是谁写给我的？”
“没有谁。一个无聊时的遗言。”说完，克雷孟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分明的痛苦，他甚至狂躁地抓了抓头发，“该死，不能这么说——该死！”沃伦看得很愣。
“这个才是你的信。”克雷孟特又从文件里抽出一封信给她，上面是没有拆过的痕迹，包纸也很新，封面还有几个字——致小沃伦。
沃伦接了过来，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两个信封，又问：“另一个要不要也还给父亲？”
“不用，那个是请函。”
沃伦看着他，疑心他一会儿又要上来抢走信封，但这么一直盯着着实不礼貌。沃伦想了会，还是打开了那封信。
“
小沃伦：
近来可一切安好？
上次回去后，我就把订婚的事情与原委都告诉了父王，父王对我疼爱，于是也表明了同意的态度。来年春我们会举办一个小小的订婚宴，过后我便会提前把你们接过来——还是说不用？也许你更喜欢待在霍尔庄园，我也很喜欢那里的环境。
我们的婚礼订在你十五岁成年的那一天，到时候你们还是搬过来吧。
期待小沃伦的回信。
祝
幸福快乐
————————————埃勾斯.安德森
”
……
这才是埃勾斯哥哥的信。沃伦读完，却并未感到放松，她的内心对前一封信的内容产生了疑惑——那分明是写给她的信，父亲却告诉这并不是给她的，而且还说——这是一个无聊的遗言。沃伦实在想不明白，谁会给自己写这样的话语。
沃伦在克雷孟特的桌前站了会，直到克雷孟特问起她：“读完了吗？”
“嗯。读完了，是埃勾斯哥哥的信。”
“里面有提到订婚的事吗？”
“嗯，有的。”
“沃伦，你答应吗？”克雷孟特的那对蓝眸紧紧锁着她，口中的语气渐凝。
“我答应。”沃伦点了点头。这本就是她自己追寻的结果。
“好。”克雷孟特不再说什么，摆了摆手，“那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父亲。”沃伦上前一步，“我还想问件事情。刚刚那封信，是谁写给我的？”
“......”克雷孟特漠然地看着她，那是疲态所致成的。
“——请告诉我。我想我应该有资格知道这个事实。”
“......对。你是有资格知道事实。”克雷孟特用力闭了闭眼，他的声音慢慢低下来，“这是你母亲写的。”
“......所以这是她留给我的......”沃伦喉头滚动下，克雷孟特已经把自己埋进他的臂弯里，伏在桌面上，透露着非常疲累的感觉。沃伦从未见过他如此，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说些什么，这些似乎伤及了父亲，便敛了声退出去。
沃伦回到书房，薇尔听到她的声响，便看向她，看她把信封放在桌面上，并没有打算说什么的模样，只是坐回原先的地方继续看书。
只是沃伦刚坐下，就有一只小小的笔尾戳了戳她的衣服。沃伦抬眼，看见薇尔凑过来的身影。
「小沃伦，是出了什么事吗？」女孩眨着眼瞧她，沃伦甚至能在那片干净里找到自己来。
沃伦略移开了视线，大概是偏到她的脸或是发丝之类的地方，总之——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的。
“啊，那个，没什么事，就一点......订婚的事情。”沃伦说着，悄悄瞥了她两眼，想看她的神情，然而那白净的小脸上面并没有出现什么她感情所期待的表现，只是叫她有些失望的平淡——失望？沃伦微怔。这种情感真是不应该。
薇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没有再问什么，又倒回一边看书了。
沃伦回来一趟，已经没了看书的心思，她百无聊赖地晃着小腿，时不时抬眸瞧一眼薇尔的神色，又很快地垂下来。
“薇尔薇尔。”沃伦还是耐不住，她忍不住找了个话题，“明天的圣诞，你想怎么过啊？”
明天是圣诞，学院仍是没有课的，大部分人都要在家里去庆祝。
薇尔从书里抬起头看她，眨了眨眼，她写道：「和小沃伦待在一起」
“啊......”少女缩了缩纤白的脚丫，蓝色的眸子轻轻颤动着，几乎要与心跳合拍。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丝丝的粉意从肌肤上细腻的纹路慢慢散开，有点热热的。
「小沃伦呢？」
“我、我打算准备点礼物......嗯，送给你，还有父亲和玛德叔叔，唔，还有小米......”
「小沃伦需要帮忙吗？」
沃伦看着这话，原本想着是要拒绝的，但她看着薇尔粉白的小脸，脸不知不觉就热起来，又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薇尔看着她脸红，有些不明所以，习惯性地伸手要去探她的体温，却被沃伦连忙挡住，“我我我我没事的哦！”
「可小沃伦的脸好红」
“欸、诶？”沃伦身子稍往后倾了些，手抓起书来挡住自己的脸，“没有吧？大概是我在这待得有点脸热了。嗯，太热了。”
薇尔收回手，轻笑了下，「那我们要去透透气吗？」
“唔，嗯嗯。”沃伦不住地点头。
薇尔站起身来，去取了条围巾和一件披风，递给沃伦，「不要着凉了」
“......薇尔，我现在很少生病了啦......”沃伦忍不住吐舌，但她还是把衣物都接过来，乖乖穿上了。
薇尔上前去牵起她的手，「那还是要小心呀」
“唔......好的。”沃伦把鼻尖埋到围巾里，悄悄瞄着她们相牵的手，又不说话。
她的一切都是悄悄的，是不能开口的，她知道要这么做。
大概这样就好。
也许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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