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斜倚在皮革靠背上，紧闭双眼，眉心轻轻跳动。片刻，气馁一般，她的肩放松地下垂，疲累的贴着冰凉的靠背。
她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冷风忽然掠进来，劫走她满眼睡意。薇尔打了个寒颤，忽地就听到面前传来了一句：“格林殿下，我们到了。”
薇尔走下马车，不远处就能见着那间在暗里的小屋。马车夫见她发怔，忽然就道了一句：“殿下，早上我闯入了您的领地，万分抱歉。”
薇尔默默地看了眼他，只是摇摇头，挥了挥手，就与他道别。
这夜的小屋，门口没有着灯的指引，小路隐匿在月光里，她望着一圈泛紫的轮廓，略有些摇晃地走过去。
刚走到门口，薇尔抬起手，想要敲门。手在门上停了几瞬，却没有敲响。若她已经睡下，会不会惊扰了她的好梦？
她是想推门进去的，可她想起前几日晚上，沃伦吓了一跳的模样。若她仍没有睡下，岂不是很唐突？
薇尔垂下手，看了看门框，踌躇半晌，她缓步离开门口，到不远处的树林，拾了一枝丁香树枝。
她来到屋子的窗前，用丁香树枝轻轻拍着窗，枯萎的叶摩擦枝干，发出细小的爱意。
这声响很小，却在空旷的野地里分外突兀。
——窗子一下打开了。
“……薇尔？”沃伦愣了好一会，女孩背后洒了月光，手持一根丁香树的枝节，轻轻敲了敲窗子。
“……怎么不进来……？”沃伦去为她开了门，清凉的星子淌进来，惹起一阵寒。
薇尔看她打了寒颤，便解了自己的披风披给她，顺手关上了门。
她先是摸了摸沃伦的手，感觉到是暖的，也放心许多。她拉了沃伦来到床边，让她躺进被子里。
沃伦听到老木板发出吱嘎的轻响，她把脑袋埋入棉被，只露出一双透蓝的眸子看着窗外。窗子刚刚已经被她打开，露出熏紫色的云和星子。沃伦看了外面一会，忽然感到脚上的被子被人轻轻提起来，一个暖乎乎的柔软物被塞到她脚边，吓得她一个激灵。
沃伦半翻过身，见到薇尔在很认真的为她抿实被边。薇尔抬起眼，见她看着自己，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接着便抱出一卷被褥，在她床边铺下。
沃伦见薇尔在床边就这样躺下，微不可察地蹙眉。她慢慢支起身，探了半身去看薇尔，薇尔大概还没有睡意，一对眸子波光粼粼，见她探过来，伸手出去，似乎是想摸摸她的脸。沃伦看着少女亮着半面月牙的脸，微微倾下身，月光也焕发了她侧漏的长发，闪着微微的金色。她似乎知道了她的抚摸，并且等待着她的抚摸。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薇尔放下手，坐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吗？小沃伦？」
沃伦唇瓣微张，又轻轻贴合，她眨了眨眼，看看别处，又看向薇尔。
最后，她浅浅地摇头，缩回到自己的被窝里了。
沃伦看着窗外的紫夜，看了一夜。天空由紫变得昏灰起来，她听到屋檐下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云的一部分黑下来，风丝丝缕缕地飘入窗里。
沃伦翻过身去，用棉团将自己紧紧裹住。
雨声愈发的喧哗了，隐隐的，雷声作响，漆黑的闪电刺过她的身后，她几乎浑身动弹不得。
沃伦将被子紧紧掐在怀里，她在不透风的缝隙里紧张地呼吸着。她的身子偶尔抽搐了一下，接着蜷缩得更加致密。雨下得愈发刻薄，抓着木墙在挠动。在她蜷成的黑暗世界里，她低吟一声，干呕起来。
忽然，她耳边的雨声变小了，再过一会，屋子里弥散起一股温暖的气息。
沃伦脑子里发晕了半晌，没忍住，悄悄打开了一点缝隙。亮黄的光线刺进她的眼，她立刻又将自己封闭起来。
没过多久，她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被子，再打开被子时，那耀眼的火光被一块木板挡了大半，只是稍稍溢着点暖黄的光了。沃伦愣神了一会，面前便多了一杯雾气腾腾的水。她怔怔着接过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好暖和。
薇尔伸手拨开她额前的乱发，瞧了她一会，就又走下去了。薇尔身上仍穿着睡裙，大概是刚起来的。
沃伦看了看手心里的水杯，望向四周，窗帘已经被拉上了，映着暖黄，火炉也生起来，散发着热量，但房间里仍然昏暗，大半火光都被遮了去。
薇尔不知道在忙活什么。沃伦慢腾腾地喝了几口水，也走下床来。 正巧这时，薇尔端着一锅糊粥出来了，快了几步走到桌边放下，她看了眼沃伦，拿起笔写：「小沃伦，要喝粥吗？」
沃伦垂下眸，须臾，她点点头。
热乎乎的粥下口，她先是停滞了一会，随后便一口一口地咽下去。四周还有隐隐的雨声透过，她木着脸，愣愣地咽下一次又一次。
片刻，她吃完了，慢慢把碗推到面前，盯着那碗沿看，眸子的一边晃动着水光。
收拾餐桌是薇尔来做的，她把用具端进厨房时，听见身后也有走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她去擦桌面时，沃伦已经躺在了床上，薇尔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做自己的活儿，显眼的，她看见桌边有一两滴水渍。
薇尔静默了一会。
直到薇尔意识到屋外的雨已经停了，她才回过神来。
她擦好桌面，想告诉沃伦自己要出去了。走到床边，却发现女孩轻轻阖着眼，呼吸平缓，神色宁静的模样，她不忍惊扰了她，就只留了一张字条在床头的柜台上，离开了。
外面的空气寒冷潮湿，有些陌生。薇尔循着原先的道路走，也找不到马车夫。她在附近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马车远远地奔来。
“抱歉，殿下。”马车夫跳下车，向她鞠躬，“我没有在此等候您。”
薇尔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就自己跨步上了车。马车夫是知道她的善良的，此时却也不免讶异起来，加上昨日擅自打破了她的命令，他心底涌上点愧疚来。
瞧着薇尔上车后，这愧疚又掺了几分可惜来。
等到了王宫，薇尔下车时，马车夫还是没忍住，问了她一句：“殿下，冒昧问您一句，您为什么不继承王位？”
薇尔似乎没有预料到他的问题，先是愣了愣，随后浅浅笑了笑。
「我不适合当国王」
“怎么会！……抱歉，我失态了。我是说，您在我的心里就是最合适的……”
薇尔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的支持」
“殿下，确实是的，而且也不止我一人这么想……”马车夫突然噤了声。
薇尔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知道啦，你也快去休息吧，冒着雨过来很不容易吧？不要感冒了」
“……好的。殿下，请您也要保重身体。”
在马车夫走后，薇尔望着高大的宫城，若有所思。
她进了主城，刚到大厅，就听见雪莱和其他人在商讨的声音。
“哈啊……我才是要即将登基的人！”
雪莱皱着眉，用力拍下扶手，把在场的贵族们都吓了一跳。
“伊夫殿下……我们没有说您的不是，只是格林殿下来的话，农奴和居民们会更加信服，也更好统治。”有人赶紧出来圆场面。
“……”
雪莱见薇尔到来，尽管面上还是有些不虞，但也平复了许多，“你来了，格林。”
“坐吧。”
薇尔点点头，来到他身旁不远处的位置坐下。
“格林，那日我说的话，你可考虑好了？”
薇尔默了默，点头。
“好。我们等会再说。”雪莱应道。
果然，没过一会，会议就被雪莱解散了。他和薇尔来到另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好了，你考虑如何？”雪莱急切地转过身，逼近薇尔。薇尔略微退了半步。
「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要求？”雪莱愣了愣，“什么要求？”
「我之前所有的权力，我至少要保留三分之一」
“……什么？”雪莱想嗤笑一声，但他还不能。
「是的，这是我的条件」
“……呵。”雪莱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你之前何苦求我登上这王座？你有了权力，出了什么事，都由我来负责，是不是？”
薇尔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这是最后条件。当然，我不会插手你的决定，只帮你处理财政」
“……”雪莱只是笑笑，他眼里没有一点光亮。
“你都退出了，还要这权力做什么？”
「我自有我的用处。等事情办完，我会自会放弃」
“办事？”雪莱压下眉，“……你言而有信？”
「言而有信」
“呵。”他只是冷笑一声。
他盯着薇尔，薇尔也毫不退让，她看着他，慢慢放下本子，打算转身出门。
“合作愉快。”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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