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云雾闪烁，芷草间或着青色或黄叶。沃伦半倚着薇尔，手上也牵着她，初秋的一点寥落在她的眼睛里微亮。空气渗凉，风来得干爽快意，撩了撩发梢，就钻过了云层。
这样的静谧本是令人舒爽平静的。直到破天一束的灰城用了蛮劲勾住轻云，昭然的帝国旗帜飘扬上空，异色鲜明。
沃伦握紧身旁之人的手。她愣愣地望着远城。忽的，她呓语一声，轻轻颤抖了一下。
薇尔关切地望着她。
沃伦也望着她，唇瓣动了动，分明是想说话了，可她失语好一阵子，脸色愈发苍白。
“我想……回去……”闷了半晌，沃伦才低低道。
薇尔不明所以，她切切地望了她片刻，沉默不语。沃伦低下视线，缩了在薇尔的裙角边，突然的，她听到布帘被掀开的声音，薇尔朝外拉了拉绳索。
“不……”沃伦极快地低喃了一声，“去吧。”
薇尔顿手，看向她。
“我说……我们仍继续去吧。”沃伦面色白得轻薄，蓝色的一点光闪烁明晴，“我确实也想见见，薇尔的家人。”
说着，她握紧薇尔的手，完全的倚靠在她身上。
马车夫原本受了召应，回头了片刻，他如此动作的静止了会，手上慢慢收紧，马被他缓缓勒住，嘶喘的呼吸一丝也漏不进城宫。
“是公主殿下。”侍卫喊了一声，朝另一旁挥手。
主城向外露出坚硬的一层圈齿，围着露天大台，底下的黑岩柱持着，静默如人手心把玩的权杖。黛尔薇等在此处，远远就望着曲折肠道上缓行的马车，侍女为她梳理着毛发，伞打开了来，布下一片阴影。
“……茶点可都准备好了？”她含了光，询问向一边。
“都已经妥当。”
“那回去吧。”
黛尔薇缓了口气，站起身，一个侍女上前，为她披上红金貂色长袍。
“我看起来……如何？”黛尔薇慢慢喘息了一会，低声询问道。
身边的侍女是常年侍奉她的，见她如此的询问，又觉察她眸中晃动，确信是难得一见的慌乱了。黛尔薇向来是这般弱白的，她这时候也不说这话，只是等走了几步，才说：“王妃与平常无异。”
“是要见着什么人？格林殿下？刚才确实也是看见了的，毕竟车来了。但如果只是殿下，是不会这样紧张的。”侍女心下猜测。
黛尔薇微偏了脸，侧眸瞧见她专注的神色，知道她是在胡思乱想了，不免低笑了笑。
“是一位故人的女儿。”她道。
“十分要好的？不，应该不是的。”侍女说了半句，又不确定了。
“是的……曾经，确实是如此的。”
黛尔薇抬眸，灰白的天光在楼隧前驻步，她陷入了巨大城体的阴影里。侍女撤下伞顶，扶持着她下楼。
她们刚下楼，一位仆从就走过来，迎向她们。
“黛尔薇王妃，格林殿下已经在房内等待着您了。”
不易察觉的，黛尔薇轻闪了下眸色。
“……领我过去吧。”
她们走到门前，侍女为她推开房门，私语泄露，一道光，直直地闯入她金色的领地。
黛尔薇轻轻颤栗，她感到自己有点失了心智，疲倦衰老的身躯吃力地供给她的呼吸，血液缓缓上涌。
静坐在天光里的少女，听到声响抬了头。她的伤疤犹如一个哭泣停下了许久的玫瑰，目光祥静，安然，柔和，如一只蓝色飞鸟的羽毛，轻轻飘落。她只是端坐在那，平静地注视着黛尔薇。加仑山下的金色孕育的一个精灵，悠然而迷茫的流落至此。
黛尔薇缓步走上前来，定定地看着沃伦。沃伦望着她，只是内心有些讶异——原来薇尔的母亲是完全的兽人。猫面人身，步态雍容，金色的眼眸是历经无数暮色染洗的，平和，明亮。
沃伦初见到她的眼睛，隐隐觉得她是在看着谁，她的目光似乎从那蓝色的眼睛越过。可当沃伦回了神，黛尔薇只是注视着她，笑容似乎是在和她问好。
她们彼此都安静端详了一会。
“见过黛尔薇王后。”沃伦和薇尔轻轻向她行礼。
黛尔薇点了点头，她招了一些点心上来。
“坐吧……希望这些茶点合你胃口。实在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沃伦看到被放置在自己面前的黑森林蛋糕，有些发愣。
“谢谢您。蛋糕非常的甜美。”沃伦挖了一勺，淡淡的赞美了一句。
黛尔薇抿茶，她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两人。
“我听说，你是薇尔的……同伴。”她迟疑了下，“这孩子，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沃伦下意识侧眸，正好对上女孩看过来的眼睛，她们彼此相望一瞬，会心一笑。
“不会的。”沃伦收回视线，“我倒是感到愧歉……给薇尔添了许多麻烦。”
黛尔薇轻轻笑了，“互相帮助……这是很好的事情。”
“格林殿下。”侍女悄声走到薇尔一旁，恭敬道：“圣上想要见您。他说，他会在主殿里等候着。”
沃伦先是一怔，她略有些局促起来，见女孩起身，她轻轻捏住她衣袖的一角，微微拉住。
薇尔回过头。
“薇尔……我……”沃伦有些犹豫，等到薇尔转过身，牵起她的手，她发觉自己似乎做了些不大合体的事情，又寞寞松开指尖，“你快去吧。”
“夏洛蒂小姐……可以不用那么担心。”黛尔薇不急不慢地碰着茶盏，“你就当我是格林夫人，也可以这么称呼我……我是很愿意和小姐亲近的。”
“你去吧，孩子。”黛尔薇对着薇尔点点头。
薇尔牵着沃伦的手，眸子亮了亮，她俯下身，在沃伦唇瓣上方微顿，须臾，她亲了亲她的脸颊，便起身告辞了。
黛尔薇杯中茶水不觉波动，好一会儿，茶才慢慢凉下来。
沃伦看向她，“黛尔薇……王后……格林夫人。”
黛尔薇却是把一小块西布丁推到她面前，“那孩子提到……你会喜欢这个。”
“是的……”沃伦不好推辞，她挪过来，浅尝了一口。的确不错，她想。
可是薇尔不在这儿。
沃伦犹豫了下，还是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很爽口。”她说，“但我还不能吃太多甜腻的东西。”
黛尔薇望着她，半晌，她轻轻说：“是生了病吗？”
“我想……应该是的。”沉默了一会，见黛尔薇并没有说话的意思，沃伦想了想，才低道了一句：“我的身体一向不太好。”
“……生来如此么？”
沃伦略有些意外，她垂眸盯着水面，点点头。
“……你的母亲，”黛尔薇愣了愣，慢慢半垂了眼，“是不是薇洛.温.罗萨？”
“我……”
沃伦本想仔细回忆起来，唇上却闪过一阵痉挛，她的心脏被牢牢囹圄，仿佛有一个囚犯跪在她足尖亲吻。她眨了眨眼，眼泪忽然掉落。
“怎么了？”黛尔薇不料她忽然的哭泣，动作有些慌乱，她缓搁下杯盏，柔声着询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孩子？”
“不……不。”沃伦连忙抬手拭去眼泪，“只是莫名就如此了。”
黛尔薇胡须微颤，她把侍女散了出去，安静地等待着沃伦平静下来。
沃伦蹙着眉，右手轻抚胸口，她浅浅地喘息。
过了会，沃伦放下手，抱歉道：“真抱歉……格林夫人，是我失态了。”
“这些么？……没什么羞愧的。倒是我，我可能说的一些话，冒犯着你了……如果不慎触碰到你，请及时提醒我。”黛尔薇说着，稍倾了身，为她倒了半杯暖茶。
“格林夫人……”沃伦肩膀一颤，足尖忍不住缩到自己裙摆下。
“说起来，我与你母亲曾是好友。只是已经多年不再见了，她的女儿也已经有了这么大。”黛尔薇很心平气和地说着，她似乎在讲一个广为人知的童话，面上略带了微笑。
沃伦盯着黛尔薇，她胸腔隐隐颤动，须臾，她自己端起茶水来，平缓了这一时间的不适。
“……您认识……我的……母亲？”沃伦迟疑着，眸色闪烁，刚触碰到黛尔薇的眼眸，又极微小的挪开。
“是的。”
沃伦抿住唇。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看着黛尔薇的眼睛。“我的母亲……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的模样……能和我讲述吗？”
黛尔薇一愣，半晌，她起了身，到沃伦身旁坐下。沃伦起初还有些不知所措，而她的声音低缓，平静，慢慢抚慰了她。
“……你不曾见过你的母亲么？”
“……不曾……”
沃伦大概是有些迷糊着，她眨了眨眼睛，摇摇头，“没人和我提起过她，大家不愿意向我讲述。只有……父亲，有她的画像。”
“啊……这样。”
黛尔薇思索片刻，说道：“你的母亲……是个善良而天真的女孩。她是爱笑的，亚麻色的长发，琥珀的眼睛。”
“母亲她……应该很漂亮。”沃伦这么低语着，眼里闪了一粒光来，“是吗？”
“是的。她是大家公认的‘美丽的玫瑰’。”
“可是听起来，我并不像她……”
黛尔薇浅浅一笑。
“怎么会呢？”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暖茸茸的手轻抚她，亲切而令人安心的触感，沃伦一时间忘了躲避，“你的鼻子，眉毛，脸型，甚至是你的眼睛……都很和你母亲相似。”
沃伦默然。
黛尔薇也静默着，忽然，她似乎回忆起什么，又低声说：“不过，你比她要沉稳许多……应该是像你父亲。你的母亲总像个小孩子，她是很调皮的。”
“调皮……？”沃伦迟疑了下，小心翼翼道：“您也认识我的父亲吗？”
“是的……都是故人了。”
“调皮……”沃伦细细回想起来，她忽然觉得刚才的夸赞是一种讽刺。
沃伦心思发白，难以抑制地想象起母亲的模样，一种声音艰涩而充满忧愁地呼唤她，在任何时候都不曾如此响亮的被听见。沃伦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呼吸疼痛难耐，她一下抱住头，痛苦地呜咽。
黛尔薇轻拍她的后背，露出了忧伤的神情，她询问她：“孩子，你感觉如何？我会为你召医生过来。”
沃伦僵硬地摇头，可很快，她又点点头，不过这时，医生已经到来了。
“不要……”沃伦恸喊道，“不要碰我！……”
“没事的。孩子，没事的，别紧张。”黛尔薇环抱住她，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我会让医生给你开止痛的药，等吃完后，你感觉有什么异样，再和我说，好吗？”
沃伦喉咙发紧，“……好……”
黛尔薇让医生去到门外等候，她则看着沃伦服下药物。沃伦的泪痕咬着眼睛，她一时间痛苦地沉吟。
“……谢谢您，我感觉好多了。”沃伦流下一滴泪，细声道。
黛尔薇给她倒水，“你是否还有什么不适？”
“不会的……过一晚总会好起来。”
“……一直如此吗？”
“……一直如此。”
黛尔薇观察她一会，见她神色慢慢缓和，只是愈发苍白起来，提议道：“你需要吃点东西吗？”
少女咬了咬唇。
她点点头，“……我想，是需要的。”
“正好快到晚宴，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进餐吗？”
沃伦低下身，十分不适地点了头。
“好的……我会带你过去。请放松……”
沃伦听从着她的话，被她扶着手臂走。温暖而安心的话语揉着鼓胀的穴位，她半倚着黛尔薇，小小的，她哭泣起来。
黛尔薇让人去另外设了房间给沃伦布餐，她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一些热水，以及暖粥，又拿了一条披巾过来。
“薇尔呢？”黛尔薇询问起侍女，侍女只是摇摇头。
“殿下有事情，我们是不能再靠近的。”
黛尔薇若有所思。
“不过，圣上说殿下和他在一起，那么此时她应该也是在主殿里的。现在快到晚宴，她们在主厅不见您，会向人询问找来的。您不用担心。”
“好……嗯……”
黛尔薇只点了点头，便转身回房。
“母后。”
一道低沉的男声唤住她，黛尔薇顿住，回过头，男人从火壁里拖了尘灰走来，他郁郁着神色，来到火光下，他的目光才似乎柔和了些，“您怎么还不用餐呢？”
雪莱亲吻了下她的手，黛尔薇拥抱了下他。
“成堆的事情……一定让你累坏了吧？”黛尔薇帮他整理衣领，她细细瞧着面前的男人，“你倒是……开始比薇尔那孩子憔悴了。”
“我很好。”他扶住她，“您在哪里用餐？我陪您一起吧。”
“嗯……我有一位小客人，她身子比较弱，你一会进去……最好也是轻着些。”
“客人？”雪莱愣了愣，他沉下眼，“王宫来了客？我怎么不知道？”
黛尔薇瞥了眼他，沉吟片刻，“……是格林的密交，我担心那孩子介意，才秘密邀请了她。”
“噢……这样。”雪莱松开眉，淡淡道：“既然是母后的客人，我当然也是以礼相待的。”
黛尔薇点点头，顿了顿，她问：“……格林她，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不。我临时过来的。她也有她的事情忙呢，我们不去打搅她。”雪莱安慰她。
黛尔薇点了头，就没再说什么。
雪莱也缄默下来——或许他本就是如此不善言辞的，这时候没有话再好说出口，他也懈怠了。他一路小心翼翼地怀揣着什么，步伐显得沉重不堪。抵达门口时，他显露出了疲态。
难道还要见客人吗？雪莱沉闷着想。他是想回到房间里了，最近见到的人实在是有够他烦的了。
——这样的想法，在他打开那扇门后，像可笑的杂技猴一样，失足滚下了水底。
雪莱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依然是那梦的精灵，贝尔加仑湖畔呕心沥血掏出来的一块纯洁。她坐在远处，朦胧得像雾水中月。
雪莱快步上前，黛尔薇一下落后于他，他也无暇顾及，只是像个见了糖果的孩童，兴奋而紧张得几乎要手舞足蹈——那一瞬间雪莱怀疑他是不是掉下了眼泪，但这太荒唐了。
“……沃伦小姐？”他开心得咧嘴笑，几乎要伸手朝她摸去，“你是吗？”
“……你是？”沃伦起了身，躲开他。她蹙眉。
“雪莱！”黛尔薇喝止他。
“别这么叫我……！”雪莱瞬间觉得自己丢了脸，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他静立在那，朝沃伦的方向微微鞠躬，“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沃伦看起来是受了惊，她的目光重重地砸在地上，脸色也苍白起来。
“很抱歉……”沃伦颤了声，努力说：“我似乎不认识您。”
说完这句，沃伦下意识的就是躲避，踉踉跄跄地，她走到门旁，她的跛腿这时候撕开她，让她痛不欲生。
“你怎么了？……”雪莱见她如此，想跟上前来。
“求求您……我不认识您，请别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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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有发嗦：
卧槽卧槽还是没赶上，要死要死要死
（暴毙）
迟来的端午节快乐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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