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契阿迪尼阁下说的不错，在翡冷翠，冬天的雾一旦出现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散掉。”
骑在跟随自己好几个年头的爱马上，蒂利子爵对着持续到上午的浓雾念念有词，说话时冒出的白气也融入到遍布天地的灰白之中。
“子爵阁下就不要再抱怨了，正是仰仗了这雾气，我军才能够顺利地夺取渡桥，来到这里啊。”
年近三十的骑士接过话头，以军人来说过于清秀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可不要告诉老朽，西泽尔君，你连这种程度的诱敌都没看出来。”
“您还真是无时无刻不肯扔下战争教师的工作呢？”
“要是佩斯布达的大学开设军事学的话，老朽也很乐意兼职教授这份工作。”
想象着老将手执教鞭的模样，西泽尔这下是真的笑了出来，一对酒窝像是绽开的花朵一样。
“回弗兰尼斯以后，蒂利阁下不妨就这件事正式提案，陛下也会很乐意赐下这样的恩赏吧。毕竟，要是真能够在大学里开设这样的课程，从弗兰尼斯的角度来说，也就意味着更加优质后备军官。这样一来，组建新的常备军军团也就不在话下了。”
现如今的帝国虽然形式上尊奉皇帝为共主，但实际上各大领地的邦君都是各自为政。说穿了，就是个诸侯割据，徒有帝国之名的空架子而已。因此，无论是为了弗兰尼斯还是维斯塔王朝，扩建常备军都是必然的一步棋。特别在翡冷翠降服以后，财政收入将会有很大幅度的上升，自然也就容易挤出更多的军费。
可是，军队这种追求高度纪律性的组织，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扩充的。就算经费充足，有些东西却是靠钱也买不了的。可靠能干的军官，就是其中之一。
“在战争结束以前谈论恩赏，就算是玩笑话，也未免太不像样了。”
“哈哈，您说的很对。那么，现在还是让我们等待到雾散尽再说吧。”
原本是趁着晨雾展开的突袭，现在已经完全地演变成了混战，前线到处是刀劈斧砍的死亡独幕剧。殷红的血液飞溅在草地上，刚刚凝成黑色的血块，又有新一层血液泼了上来。狭长的战场就这样在猩红和紫黑两种颜色间来回变动。
“雾的那一边已不能称之为战争了吧。”
成百成千的哀嚎与怒吼汇聚成野蛮的轰鸣，西泽尔直皱起柳梢似的双眉。
“人化身为恶鬼以后，会发生这种程度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化身为恶鬼......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第五军团的大家不会卷进这罪恶的疯狂之中。”
“身为第五军团的军团长，这可不是你应该说的话呀。”
“在下知道，只不过......”
“只不过情不自禁？看样子朱庇特神是公平的，他给了你一双有力的羽翼，却让你患上了恐高症。”
“不过是纸上谈兵的本事而已，况且，我这话或许说的有些糊涂，在研究战争的同时对其保持深恶痛绝的态度，并不是什么坏事。”
听到这话后，老将微笑着打量起手上的老茧。
“你真这么想吗，西泽尔君？”
“正因为这样，所以在下才觉得困惑。”
“那就好好珍惜这份困惑，靠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答案。老朽唯一能够说的，就是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见证过太多战争狂热者的陨落。排兵布阵的艺术自有其魅力所在，可朱庇特神从不善待那些过度沉浸杀戮的魔鬼。”
“......”
西泽尔把脖子往上仰，所看到的是渐渐稀薄起来的雾气和越来越刺眼的阳光。
“好了，谈心就到此结束，老朽也是时候尽统帅的责任了。
子爵举起右手，眼尖的侍从隔着雾气瞧见老将的举动，忙举着旗帜，策马上来。
“阁下，有什么事吗？”
“我的小伙子，快去告诉号角手，用最大的力气吹响号角。我们很快就要发起总攻了。”
“需要派斥候去各部队通知吗？”
“这是当然，第五军团就由西泽尔君自己去说，你分别派人去通知欧古斯特和还有阿尔希特两位军团长，让他们按照既定计划行动，记住要快。”
“好嘞！”
侍从赶着马飞奔而去，全然不顾雾气的阻碍。
“还是个莽撞的孩子啊。”
“不过干事很勤快，愿朱庇特神保佑他。”
“那么在下这就去召集部下，告退了。”
从早晨延续到上午的雾气终于有了消散的趋势，这也意味着混战厮杀的乱象要画上一个血红色的句号。除开蒂利以外，似乎对面的统帅也意识到了这一趋势，双方不约而同地分别开始重整部队。
尖锐而不失雄健的号角声从相对立的两个方向先后响起，一阵又一阵，挺过血腥搏斗的两军士兵各自后撤，恢复成一个个方阵。
佣兵和诸侯的军队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流了大量的血，不少部队已经怀抱着怨气，蒂利也深知过度保存嫡系的做法不利于军心，所以安排这些撤下来的部队回到后方。欧古斯特那养精蓄锐的第二军团立刻补充了空缺。
以团为单位展开一个个组合方阵的弗兰尼斯军行列齐整，弩手们分成两拨，分别位于长枪方阵的左前方与右前方，配备四分之一厄尔（合三米）长枪和匕首的士兵则共计一百二十人，构建成各团队伍中间的空心方阵，跟在这枪林后面的，是穿着厚实盔甲，使用双手大剑的突袭部队。
每个团各有两百名士兵，以及担任军官的骑士十名。第三军团的六个团全数出动，但投入的全部战斗人员远不止一千二百六十人，从属于该军团的辅助兵也拿起了标枪和钝器，欧古斯特更是带领自己的亲兵们位于阵列的中央。
总数两千的部队整齐划一地进发，暂时停在一箭之地以外，只等雾气消散得差不多就作为全军的先锋杀入敌阵。
第五军团的三个团也很快过来与他们汇合。至于第五军团剩下的人，他们在西泽尔军团长的统帅下扛起来护卫蒂利子爵的重要使命。
“阿尔希特那边不调些人过来吗？”
西泽尔试探地询问蒂利子爵。
“老朽把第四军团留在侧翼，既有防范来自森林突袭的意思，同时也是把他们当作全军的预备队。”
“您不打算再从陛下那边抽调兵力了呀。”
“这是当然的，如果陛下那边有任何闪失，我们即使赢下战斗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才把陛下留在易于逃跑的对岸吗？”
即便是抛开护卫欧仁妮的五千人，蒂利可调动的兵力依旧处于明显的优势，但战场上的胜败从来是不讲道理的。万一出现了什么意外，灶台骑士团和亲卫队的骑马武士便有八百五十之多，以他们的机动性和战斗力，护送欧仁妮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可说是十拿九稳。
在求胜的同时也做好战败的准备，这便是宿将蒂利子爵的考量。
“明知故问，有些话藏在肚子里就好。你也不希望老朽把嫌弃你身上气味的牢骚话说出来吧。”
“您现在不就已经说出来了吗？”
“不管怎么说，陛下那边至少要留出足够保障她安全的兵力，这是既定事项。”
能够给阿维什家提供帮助的势力按说已经不存在了，那么仅凭一个男爵领与帝国皇帝为敌，对方能够动员的兵力绝对低于一万，排除掉留守比萨最低限度的兵力，对方能出动的部队至多也就是七八千。现在在正面和己方军队混战良久的敌军人数绝对不少，那么对方即便派出别动队奇袭本阵，人数也不会超过三千。应对三千人的突袭，五千人的部队就绝对够用了，况且自己这边还可以再组织部队救援。
即便老练如蒂利，也认为这样安排下去，是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了。
子爵把注意力转回到正面战场，如今雾气将散，前线的部队也摩拳擦掌。作为统帅的他，必须密切关注战场之内的动态，把握住进攻的最佳时机。
“姑且是让部下整理了一些情报，子爵阁下愿意检阅一下吗？”
“是在之前派出了斥候，还是在刚才的混战中抓住了什么俘虏？”
“两者都有，说起来，阁下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呢。”
“老朽还是多少有点意外的，怎么也没料到你的部下会比我的亲兵动作更快。”
“这样说来，就都是托部下的福了。”
西泽尔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卷羊皮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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