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比孔河的南岸，战事仍然胶着。
战场位于河川与茂密的树林之间，是一块十分狭窄的地段，而森林又是那样的无边无沿，以至于任何企图绕过它进行夹击的想法都显得不切实际。
森林以内则处处是潮湿的苔藓，以及露出地表虬曲盘龙的树根，腐朽的枯叶浸在满是泥水的坑坑洼洼里，散发出沤烂的气味。阴雨天气和雾气的影响，明显地残留在冬季的森林里。
作为兵力优势的一方，蒂利显然没有派兵进入森林的打算，那样的话，只要对方派出中等规模的部队，就完全可以利用混战来牵制住己方的别动部队。但是，这并不等同于就可以对侧翼置之不理。事实上，确实在左翼侦察到了军队行动的迹象。
对方的情况和帝国军正相反，在兵力上处于劣势，但是却占有地利。对于帝国军而言无法实行的战术，在他们来说却是值得一试的豪赌。
为了防止对方孤注一掷，蒂利不得不派出包括第四军团在内的四千人，让他们承担左翼的警戒工作。不过这也不全然是件坏事，因为如此也相当于保留出了预备队。在前线吃紧的时候，这些兵力随时可以作为生力军投入战局。
基于这些考量，把左翼交给阿尔希特是最好的选择。作为第四军团的军团长，阿尔希特是一个以遇事冷静、判断果决见长的将领。在需要判断力的局部战场上，他是一个极为优秀的棋手。
正面则有激情四射的健壮大汉，欧古斯特不仅是一位富于膂力的战士，更有着鼓舞部下同他一道前进的豪杰气质。
此时此刻，他正仰仗着嘹亮的嗓门，朝若隐若现的敌阵唱起带有挑衅意味的歌词，虽然他所产生的噪音对友军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就是了。
“敌人似乎也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蒂利用一只手揽住缰绳，另一只手则揉搓着坐骑的麻黄色鬃毛。
“没有人会希望在尸堆里整顿部队的。”
如今没有什么任务的西泽尔陪在蒂利子爵身边，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两人的亲兵。
“而且在坚固的阵地里，无论是最狂燥的魔鬼还是最胆小的懦夫，都会多少变得听话一些。”
像是要印证这句话一样，一直在变得稀薄的雾气彻底消失。河岸边的土地重新迎来了光照，即便是距离很远，也能够依稀看见远处的防御工事。
“真是没料到，对方居然在这种地方构筑起了堪比营寨的阵地，明明前天晚上我军的斥候在这里还什么都没有发现。”
“就算这样，您还是预先准备好了小型的攻城器械吗？”
西泽尔满怀敬畏地说道。
“老朽从很久以前就是个受不来惊喜的人。再者，这一次恰好又有名为红狼团的佣兵们深谙此道。”
子爵面无表情地回答。
“红狼团吗？之前在德累斯顿城堡的时候，也是他们制作的抛石机发挥了奇效啊。”
“老朽是有打算把他们编入到弗兰尼斯的正规编制之中，陛下那边也多半会乐意的，毕竟红狼团就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来协助的。”
“那样的话，特别部队的实力又会大大加强了。”
“嗯，比起这个来，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刚才的话题是指？”
“如果说是斥候们的疏忽，那倒还好。要是对方真的是在一天以内构筑起临时的工事，那才不妙啊。西泽尔君，你怎么想？”
西泽尔知道对方构筑阵地是在集合部队的时候。经历过一早上的混战，有不少敌方的伤患最后被拖回了己方的阵地之内。经过审讯以后，其中急需得到救治的几名战俘招架不住，把所知道的一切全部供认。
虽说恰好做了一些准备，但是听到这消息以后，就连蒂利也感到不可思议。
他昨天晚上故意停下行军的脚步，让大部队停在好几居鲁士以外，私下却派出了斥候部队，经过特训的密探泅水过河，详细地侦察了河岸周围。
“会不会是那些斥候被冬天的河水冻坏了，又或者夜盲症犯了？”
“西泽尔君，老朽派出去的人是职业的。既不会有怕冷就偷工减料的懒汉，更不会是夜视能力差的滥竽充数者。”
“......”
西泽尔自觉到玩笑开得有些大，连忙噤声聊作将功赎罪。
“其实一夜建城的故事也不是没有的，老朽曾经读到过利用冬季的低温于是用冰建造了一夜之城的典故。”
原来这老爷子到现在都还是在测试自己啊，西泽尔这下是真的被子爵的教学不辍闹得哭笑不得了。
“可是翡冷翠的冬天几乎是见不到雪的，再者现在还是初冬，即便有办法利用冰来建城，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冰，但是有河啊。”
蒂利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只是在要害处稍微敲打了一下。
“......”
不出所料的，西泽尔秀气的五官飞快地变形，不知是雾水还是冷汗的液体从额前流下。
构筑阵地最常见的材料就是木头和砖石，有时候也会用上沙袋。而说到耗时耗工，其实投入最大的不是搭建壁垒、望台这些工事本身。以木头来说，光是挑选、砍伐木料所花费的时间与财力是十分惊人的。把一棵棵树木变成能够组装和使用的材料，那就更是需要花费重金来雇佣手艺人。而且，一棵树并不是所有的部分都能够使用，在制造过程中所造成的种种损耗不容小觑。
把经费问题按下不说，时间的耽误是谁都没有办法不在乎的。
而利用河川来节省建筑时间的做法，说到底就只有一种了。
事先把建材准备好，甚至进行简单的组装，之后再用船只来运输。只要注意受潮的问题，水运从来都是运送大型物件的上乘选择。
“在比萨预备了部件之后，经由卢比孔河运顺流而下，运送到这里之后再临时组装......老朽似乎发现得有些晚了啊，对方选择会战地点的原因。”
“子爵阁下，难道您还没有想到一件事吗？”
“怎么了？”
“对方是用船来运送建材的，对吧？”
“老朽刚才不是分析过了吗？”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西泽尔君，如果是要和老朽争夺教师职位的话，你还需要修行才是。”
“老爷子，我们所有的行动或许都没有超出敌人的计算之内。”
“.......”
这下连老将自己都有些无措了。
一切都应该安排妥当了才对啊。
“老爷子，你觉得那些船只运送完建材以后，又去了哪里呢？”
“西泽尔君......”
老将睁圆了眼睛，看向满头大汗的后辈。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桥梁上应该就涂上了那种东西......现在必须马上行动起来。”
“你是说......”
尽管西泽尔说话显得没头没尾，子爵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阁下，哥尔多尼桥，那座渡桥，忽然燃烧起来了！”
侍从惊恐地呼喊，像是要和雾气交接班一样，黑色的浓烟夹杂着火光四处蔓延开来。
凝视着顺风向本阵飘去的黑烟，不安感瞬间溢满众人的内心。
“阁下！”
“......”
“蒂利阁下！”
蒂利听见西泽尔还有侍从们的呼叫声，想要张嘴回答，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音。
不对，不只是声音。
伴随着双眼失焦，周围的一切正在飞速地远离。
西泽尔扶住昏厥过去的蒂利子爵，招呼随行的医师和白魔法师。
这是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刻，可偏偏主帅却成了这副样子。
“现在全军暂时由我来接管！”
几乎是完全出于本能，西泽尔用自己生平最高的音量大喊。
幸而此时身边的都是弗兰尼斯军的自己人，再加上西泽尔受蒂利子爵器重的事情本来就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总之，暂时是顺利地完成了接管的工作。
“悄悄叫医师和白魔法师过来，封锁周围，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是。”
知道事态严重性的亲兵们一齐压低了声音，服从西泽尔的命令。
西泽尔叫来了两个亲信，分别让他们去知会两位军团长。
“欧古斯特阁下那边，你就告诉他，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
“是。”
“至于阿尔希特阁下，你告诉他一定不要轻举妄动，对方仍旧有可能突袭左翼。”
“知道了。”
领下命令的两人驱马出发，各自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组织人手，赶紧搭建临时的浮桥，对了，先让那个红狼团的团长过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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