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就从母亲那里听说过,我出生的地点,不属于任何地方,那是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之上。
母亲是在飞机上生下我的。
我不属于任何地方,哪里都不是我的归属地。
母亲生下我以后身体很虚弱,她对我说,父亲是在那个时候消失不见的,就在我出生的那天,父亲所乘坐的航班突然从这世上消失了。
不接受政府下达的死亡通知,母亲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为了寻找父亲的身影在四处奔波,还是婴儿的我也跟随着母亲游荡在各地。
我们一直居无定所。
一直,一直……直到我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到了要上学的年龄,一直如此。
第一年的幼儿园,转学了多少次呢?我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每次转学的间隙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刚刚认识的朋友,还未完全熟识就会离开,大家为我送行的模样,就那样重复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让我打从心底里感到难受……特别的痛苦,渐渐的变得无法忍受,我因此哭泣了无数次,在分别那天的夜里,在新的幼儿园的上学路上,在回家的放学路上。
我的未来一定也都是这样……
如同蒲公英一般,随风而起飞向远方,却不知将飞往何处。
直到在那一天,在我常待的秋千下遇到了司青,那个看起来和我一样,在呆呆的看着玩耍的其他小孩子,自己却无动于衷的模样,让我一时看呆,而后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怒火。
我拿出从司青那里拿到的、还未归还给他的那块木板,那是十分重要却也十分脆弱的约定的信物,但是在那上面,镌刻着我的希望。
我轻轻的将嘴唇贴在了那块星型的刻痕上,闭上了眼睛。
——他对我来说,就像星空那样,在黑夜里迷茫的徘徊着的我,因他的存在而让我见到了光芒,让我拥有了希望。
一直是在我内心中十分重要、无可替代的特殊的存在。
我抬起头,看到了朝这里走来的司青,于是站起来向他招了招手。
“在这里哦——”
今天,我想对着属于我的“星空”许愿。
——
早晨的洗漱之后,我将司青的木板收进包里。
今天要去见面呢……昨天竟然忘记还给他了,我真是的……但是谁让最后他说出了那种话……!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脸颊发烫,我真的被告白了啊……被司青……
(尤桐,我喜欢你。)
唔……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个司青竟然能那么平静的说出这种话来!”
因为忍受不了害羞的情绪,我躺在床上打滚,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骨碌碌”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但是他其实也不是很平静的吧,毕竟他的脸也红了。”
滚了一会儿以后,我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但是……
我又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然后以被卷着的状态坐起来,把脸埋在被子里。
……我好奇怪啊……
就算是冷静下来了,只要回想起司青说过的话,甚至是回想起他的样子我都会心动不已,脸颊发烫,心神不宁……脑子里就会充满各种各样的司青的样子,就算想分散注意力,也除了司青的事情什么也想不到。
(你喜欢他吗?)
不对,并不是那样,我只是把司青当成很重要的朋友……
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是这么说的。
(出生一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心情……)
身体变得好热……
但是现在……
(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扰着我的心绪……)
越来越热了……
我还能说出那种话吗?
(请和我交往吧!)
!
心跳的好厉害……身体也热的受不了了……
随着再次回想起司青对我的告白,我感觉大脑变得混乱起来,晕乎乎的……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只有那句告白还在重复。
(请和我交往吧!)
“……太好……了?”
我从被卷中脱离,即使如此,身体的热量也没有觉得有在消散。
我是那么觉得的啊……太好了,太好了……没有喜欢上别人真是太好了……喜欢的人是我真是太好了……
突然,我发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手上,然后随之而来有更多,更多。
“眼泪……”
在察觉到液体是什么之后,我突然感觉悲伤的情绪一下子爆发,让我无可抑制的、却又只是无声的哭了出来。
什么啊这种哭法……太蠢了吧自己都没发现……但眼泪却像决堤一样停不下来……
昨天也像这样……在被司青告白之后就好想哭……我以为那只是得知司青并没有喜欢上别人……并没有违反约定而感到高兴的情绪……为什么没想过我是不是在听到了告白之后对这件事感到安心了呢?
或者是,这个告白已经能让我高兴的想要哭出来了?
……
但是这次的眼泪并不仅是如此,没错……这次是有真正的难过的泪水混在里面,所以才会止不住。
才会让我觉得如此难过……
尽管想要止住泪水,但是越是想起那件事,心情就越是沉重,特别是对那个告白感到高兴之后,心情就变得更加难过了。
我也想……和司青交往啊……但是那样的话……如果我的情况得不到改变的话……如果建立了更加深的羁绊的话……那样绝对会很痛苦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痛苦……但是我知道我是无法拒绝这个告白的,我是绝对无法拒绝的。
因为我真的已经不想再撒谎了,不想再对重要的人撒谎了。
将眼泪止住花了不少时间,虽然是止住了,但是看着镜子里眼睛红肿的自己,我苦恼的叹了口气。
怎么办啊,不能让司青看到我这个样子啊。
我看了看洗漱台旁摆着的妈妈的粉底——那个黑色的小铁盒。
我见过妈妈每次都是用这个把黑眼圈除掉的。
我打开了粉底盒,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是从来没用过,不知道怎么下手啊……而且毕竟是妈妈的东西。
我又看了看红肿的眼睛和粉笔盒。
应该没关系吧?因为妈妈经常不回家,没有用多少,还有这么多呢,我用一点也不会发现。
于是我还是没忍住用了。
虽然因为不知道方法折腾了不少时间,但是只要小心点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再次照了照镜子,果然看不出来了啊。
(女孩子就要打扮的漂亮点嘛,特别是跟喜欢的男生约会的时候)
嗯……是那样啊,不想让他看到任何我狼狈的样子,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现给他……
果然还是应该学习怎么化妆吗?
迄今为止也没有打扮过……从初中那时候虽然因为云,我也学习了打扮,但是因为也并不像那么引人注目所以也没有特别注意。
我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的衣着,是刚刚换好的,我觉得搭配也很合理的衣服,露肩膀的黑色衬衫和红格子短裙。
但是越看越觉得会不会有问题啊……想换一套更可爱的衣服……
还有发型……司青他喜欢什么样的发型呢?上次的马尾他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唔……!
我突然回过神来,发觉到自己想的这些事情好像很让人害羞啊。
难道这就是少女心吗?虽然经常听云讲,但是之前完全不懂。
原来是这种吗……会让人那么紧张,又那么期待的心情。
我捂着胸口,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微笑。
感觉心里好温暖……
但是,痛苦却不会因此消失。
镜子中的我,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
(那,拜托了,司青,好好听听我的过去,然后更加了解我,能够理解我,分担我的烦恼……然后把我至今为止的逃避全都否认掉,把我大骂一顿吧)
我是真的那么想,才会这么说的。
我是真的这么希望,才向司青说出了这种类似许愿一样的话。
因为,在十几年前的那片星空下——在我和司青分开之前的那一个夜晚,我们共同来到的那个公园里,躺在那里的草坪上,看到的同一片星空——在那样的星空下,我曾许下了这样一个愿望:希望有一天,在我再见到我的“星空”的时候,我能再一次被他照亮。
我在期待着,在祈愿着,同时好担心……好害怕……如果我的祈愿没有得到回应,我一定会再次陷入痛苦之中,而且是比以往更加深刻的痛苦。
初中的时候,是我逃离了“星空”,因为害怕再次失去,所以逃离了他的光芒。
但是现在,我想好好的看着他,一刻也不会逃离。
(没能为你做些什么,对不起。)
……笨蛋。
明明已经为我做过很多了,为什么会觉得没为我做过什么呢?还是说你觉得那些根本算不上什么呢?
所以我说你才不了解我啊,笨蛋司青。
对我说“和我做朋友吧”愿意和对你大吼大叫的我变得亲近。
对我说“我也一样”为我打开了孤独的大门。
对我说“你好厉害啊”对那样孤僻的没有朋友的我提出来的交朋友的方法,认真的听了,并给予我认同和称赞。
还有一起做了坏事的时候,你都没有逃跑而是站在我的前面。
还有你终于交到了朋友的时候,也会拉着我的手一起加入他们玩耍。
你可是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啊。
所以说,司青,你才是笨蛋啊。
在从没在一个地方待过一个月的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和你一直待在一起的那两年时间里,可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啊。
我背上了肩包,里面装着我和司青的木板。
从楼上的我的房间走到楼下的客厅,将妈妈留下的字条上放着的早餐钱拿走,我换上鞋出了门。
见面的时间是放学后,地点是公园。
在那之前,先想一想怎么才能将自己的烦恼传达给他吧。
想到这里,我的心脏开始害怕起来的跳动了起来。
我将手放在胸口上,平息了自己的不安。
没事的,我相信我的“星空”不会让我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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