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统离开的第六个月，寒山郡城一幅祥和盛世的景象，如今鲜有军士在城道上横冲直撞，就是人均幸福指数，也高了好几个档次。
是夜，郡令府邸。
远方有星星点点爆珠声响，猛然城内各处烟火齐鸣。像是以府邸为圆心，形色各异的烟火共同汇聚成了一堵火光高塔。
百里钰惊醒，翻身而起，正瞧见高耸的院墙外，正对着府门的一户人家最是张灯结彩。
“哪家的阔少爷成亲了？”她不禁羡慕起来。
心中想着与自己同龄的公子哥，差不多都已成家立业，自己这般年纪，却是身不由己被囚禁在这巴掌大的小院。
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小院只有端茶送水的下人每天很准时，却都一个个苦着脸似乎和百里钰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半年的时光，百里钰算是彻底过上与世隔绝的生活，虽说离着院外仅有几步距离，可对于她来说却如同天堑，换做王统在时，她道也能和下人说说话，打听打听外面的世界。
随着小情的到来，便是层出不穷似要完全从精神上奴役她的手段。小情的计谋并不激烈诡诈，绝无鞭挞逼供之折磨。她就像是河床中的流水，时急时缓，时而高歌猛进时而水波不兴，那种深藏高墙之内的深闺孤独对百里钰的心理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门前跑过去只狗，她都能当做新奇事物乐上一天。
没错，百里钰很寂寞，没了那个歹人挑日子折磨她，心里的绝望和创伤却仍然悄无声息壮大着。她腹部的纯罡灵气，在她心中的希望一日日黯淡无光的时候，那团堪称宏伟的灵力还不待她炼化，就自己消失不见了。
这屋内屋外黑灯瞎火的，好似贫苦人家点不起油灯。实则不然，仅仅是小院受到针对而已。
百里钰想起小情说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比王统更可怕。”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这话不是什么恐吓或自夸。
望向高墙外的世界，那烟火映在她夹杂着渴望的眼眸里，像心底沉冗多年的欲望悄然浮出水面。
整个郡令府邸似乎忍受不住光鲜亮丽的引诱，也跟着嘈杂起来。
“还有搬东西的声音。”百里钰竖起耳朵听，这孤独的日子实在令她憋闷，每每听到一墙之隔的热闹声响，身为看客的她都寂寞的忍不住发狂。
更令人难过的是，那被百里钰摸秃顶的白猫半月前逃离了这个小院，自此便再也没有回过家。好在百里钰自诩文人雅士，很快淡然了这件事。
百里钰拍了拍脸颊，走向小院内的银杏树下，手脚并用废了些气力才爬上那根大腿粗壮的树枝上。
她气喘吁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液，长舒口气，就坐到那树枝上眺望远方的烟花。
累死累活才这点能耐，这养法境后期的修为，似乎是修到狗身上了。
这点微不足道的躁动，很快便被高墙外的烟火覆盖下去，她定神望着，不知小院门默然走进个高大健硕的身影。
直到身侧传来几声稳如磐钟的呼吸，她才猛然惊觉，转过头借着远处霎时闪烁的烟花，看清了那个男人沉默阴翳的脸。
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她身侧，百里钰却浑然不觉，况且这跟对他来说已经算是纤细的树枝，是如何撑住他的体重而不折断？
她心肝一凉，小脸刹那间苍白无比。晃荡着双腿，她很想跳下树枝，但却发现身体发软。懦弱的百里钰，在他面前压根生不出逃离的念头。
这些日子来，百里钰少有情绪波动，这一次，可是让她吓了半死。
“您来了...”
“......”
“我会让您满意的。”百里钰躲闪着，不愿去看那人的眼睛。曾经这双淡漠的眼睛，带给她多少日思夜想的梦。现在看来，却只令她厌恶恐惧了。
也罢，休息了半年，她也该“工作”了。
“王统，但愿您能兑现承诺，放走天牢内一名义士。”
那对面的男人没做声，只是沉默看着百里钰缓缓褪去本就是几层薄纱的衣衫，百里钰转过身，与他坦诚相见。
这是在树上，即便黑灯瞎火，她也倍感屈辱。
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先是六个月惨绝人寰的与世隔绝，再要她放下尊严给王统这种人任意**。
天哪，都说士可杀不可辱。百里钰读过书，懂得礼义廉耻，如今这般在他人面前伏低做小，又如何对得起父亲教他的圣贤道理。
父亲在她心里顶天立地，她至今还记得父亲送她的最后一程的风雪夜。
那天父亲很怪，在她的印象中，可没见有过这样对她事事亲力亲为。
“吾儿，此去五灵山路途遥远，为父再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今后常有以人力不可违逆之事，你要学会宽容，要学会忍耐。”老汉亲自为那时的“他”披上狐裘。
“父亲，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我懂。”
百里钰不懂事，压根听不懂父亲的言下之意，只觉得那分明正值壮年却瘦骨嶙峋的老汉格外啰嗦。
近些日子孤独之余，回想自己那日离别时钻出车厢对着城门下遥遥相望，只看见那枯瘦老汉骑着与他同样枯瘦的老马，站在城门下目送独子远行。
分明是个手握军权的郡令，却寒酸的像个进城赶集的老农。每每想及此事，她都忍不住鼻子一酸。
那时的父亲，是在与她分别吗？他很早就知道北三郡守不住了吗？
再或者，是父亲预测到了她会遭受屈辱吗？
刚被囚禁的那两年里，百里钰倒也收到过些外界传来的密信，零零散散却总有收获进展。直到那次寺庙内王统对她彻底撕破脸皮，才与外间断了联系。
“你还想杀我。”
那男人开口说话了，像询问又像陈述。
是那次寺庙之行后，与她说的第三句话。
百里钰怔住，而后反应过来，她拿住手中轻纱想要遮掩住自己丰腴饱满的身体，却在王统的目光中被迫放下遮羞布。
她鼓起勇气，“你们害死了我父亲。”
答案显而易见。
百里钰臣服于他对自己肉体上带来的痛苦，臣服于天牢内被他关押百十来号人命所背负的道义，臣服于他的强大。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却唯独不想自己破碎不堪的尊严和意志被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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