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里外，此处依然清晰可见五灵山的清晰轮廓，其中云遮雾绕之处如羞涩妇人欲拒还羞。
百里钰还未到五灵山外围的村落，身后便突然白光大作，仿佛一缕晨辉撕裂夜空，好似升起第二颗夏日的烈阳，这般双日临空的景象犹如神迹，她仅在志怪小说中品读过一二。
百里钰感觉身后滚烫，惊讶想要回头，却被身侧的两名壮汉按住脑袋，“师弟，根基浅薄切勿回头。”
百里钰有点被这煞有其事的语气唬住，连忙问道，“那是什么？”
“不清楚。”
这说话间，随行的其中一名弟子仅是回头遥望一眼，就已经双眼流血摇摇欲坠。
是灵海溃散的前兆。
仅仅是扫视一眼，就让那名养法境后期的弟子如此狼狈不堪，可想而知这股威压竟已如直面太阳般霸道。
“山脚到底发生了什么。”百里钰攥着袖口，心中已是担心起方才与她同行的几名灵山弟子。
就算他们有些手段能明哲保身，可那些流民呢？即便他们野蛮粗鲁，可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当年初到寒山郡城时常被当地的居民惊吓，又因为家里的丧事浑浑噩噩。正巧书房前冻死一窝麻雀，这一瞧见这毛茸茸却无生命体征的小东西仍在尽力护住幼鸟，顿时触景生情，捧着小麻雀蹲在书房哭鼻子。
而今时不同往日，这次，是整整两万人的生死未卜。
“王师兄已踏入开山境。”
“一日飞跃三境，真乃闻所未闻，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聚灵大阵果真名不虚传。”
那其中一名壮汉老练的探查身后的虚实，平静陈述着这震动天下的大事。
百里钰越听越是心惊担颤，她颤抖着嘴唇，桃花眸子如秋风骤起，轻声问道，“什...什么？连跳三级！”
“王兄他到底要做什么，即便是我，也知道这样会损耗气血生机啊。”百里钰慌忙抓住一人的衣领，“他到底是何用意？！”
“无可奉告，王校尉仅令卑职护送你离开。”
“什么校尉！”百里钰呆滞片刻，随即气血上涌，整个人犹如恼火的幼兽，“云朝姓王的将军校尉可不叫王统！你们...你们是外朝奸细！”
“我就说初到五灵山时，为什么会有人袭击，而随后的个把月内竟了无音讯！”
“你们这样做，会遭天谴的！”百里钰怒急，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一张粉嫩俏脸涨红，“我父亲与十万将士在北疆苦苦支撑！你们可都是土生土长的云朝人！不想竟让人如此寒心！”
“做如此亏心事，即便你们仙劫不会过早降临，可朝廷绝不会放过你们！”
“朝廷？”那壮汉笑着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百里钰怒目而视，随后似乎想到什么，又感受到一股直刺灵魂的森冷寒意。
她猛然间明白了什么。
一时间不由得惊地娇躯轻颤，摇摇欲坠，一双桃花眸子赤红，眼眶湿润。
苦笑一声想学先辈文人仰天长叹，却不料吐出一口急血，眼前一阵恍惚黑暗。
“不想...我也会经历朝迁市换。”
......
这一日，五灵山王统献祭流民两万，折损阳寿近甲子，一日连破三境直入开山，成为史书记载以来最年轻的开山境修仙者，从此时至往后的百年内，五灵山方圆百里内罡气纵横捭阖，久经不散。
此番举动朝野震惊，京城酒肆作坊间无一不传王统乃紫薇星降世，有资格继承中原龙脉的年轻人也仅有这一人。
这般流言蜚语其实也并没流传太久。
云朝文治二十三年，王统踏入开山境第二日，国都永安被一刀削平半城，灵帝驾崩，百姓伤亡不计其数。
同一日，寒山郡令公子百里钰被擒，北三郡军心大乱，外朝趁势发动总攻，北三郡将士拼死抵抗流尽最后一滴血，可大势已去，北疆失守，寒山郡令以死殉国。
听闻百里岱死前曾披甲上阵，砍杀北方蛮夷数十人才被一记暗枪穿心而亡。何其可笑，这个在北三郡呕心沥血数十年的铁血郡令，最后竟死在一个无人问津，荒草萋萋的谷地间，连个像样的墓碑都欠奉。
反倒那些听闻外朝总攻而早早撤退的官员，如今仍问心无愧的活着，裹挟而去的大半财产足够他们祖孙三代过得富足滋润。
此后的一个月，永安百姓出逃，新帝仓皇登基，国都迁至南越。
至此，这个在中原盘卧了三百二十余年的峥嵘巨龙，已脱落爪牙，老态龙钟。
中原，如郁郁葱葱森林般茂密的宗门大派，此时却是格外的安静。
北方万剑宗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被称为宗门之首的名门大派五灵山，仅仅只有灵山柳元龙敢出声呵斥人心不古，却被强力镇压。
南方以练器塔为代表的小门小派，此时更是如一潭死水，泛不起丝毫涟漪。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结局，为那最后的赢家送来喝彩。
......
这一年的春天在兵荒马乱之中度过，云朝国都也渐渐在南越安顿下来。
有些东西，必然要像枯萎腐烂的尸骨一般，逐渐抹去曾留在这个世间的痕迹。云朝的新帝端坐在南越宫城外的秘林，心中惆怅寂寥，明明是春季，这傍晚竟是残阳如血。
他手握棋子，紧皱着眉头，一副揣摩不定的神态。半晌，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雌雄莫辨的纤细身影，面露苦涩。
“束先生这局棋，我不论如何落子，都无半点胜算。”
“那便试着不去落子。”
“不落子？！”
年轻的新帝不顾形象的咧嘴笑了笑，也不知是否听懂，只见他侧身挥一挥手，身侧婢女恭敬迎来扶他上轿。
坐在轿上，他爽朗一笑，“罢了罢了！这盘棋，我...朕不下也罢！”
那对立面，身穿一袭五灵山宗袍的青年低眉不语，似乎念叨着心事。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离去，不动声色的令人离开此地。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似从梦中惊醒，抬眼一看，皇帝已经走远。遥遥望去，那身穿明黄龙袍的背影上，隐藏着悲哀，凄凉，和那不知是否可以称之为滑稽可笑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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