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看去,陆香与江月一同自旁边窜了出来,众人一惊,心中均想这两人自那日逃脱后,究竟躲在何处,一行人搜遍了山头各处仍不见踪影,一时议论纷纷。此时江月却对许胜道:“这位英雄,你说我与陆公子在今年二月十八杀了你妹夫一家,可小弟这两年来一直被囚禁于普陀山上,自上月才想法子逃脱,这几位清灵派的英雄们俱是见证,我却如何跑到徽州杀人?”
众人朝清灵派看了一眼,虽说江月自清灵派逃脱,于他们脸上无光,但班九棋向来说一是一,道:“不错,这位江小哥所言非虚。且我已经说过,这位江小哥是少林玄清大师的传人,绝非奸邪之辈。”
一三十开外的青袍白面书生自人群中走出,向班九棋问道:“贵派来此何意?莫不是特地来为拂衣和尚助拳?数月以来的江湖血案皆与眼前三人有关,难道天下第一名门正派也要同流合污么?”班九棋闻声瞧去,问这话的不是别人,此人唤作郭木深,号称江南第一儒侠,在江湖中也颇有名望,与清灵派也极有交情。众人听了郭木深的话语,不自觉地往清灵派一干人众看过来,班九棋眉头微皱,捋了捋下颚胡须,道:“不敢!清灵派来此有两个目的,一,是消解诸位其中的误会,二,我派与江月仍有干系未除,便是要抓他回去。李兄说的助拳之事,从何而来?”。
郭木深见班九棋答非所问,便道:“班兄在武林中的分量,在场英雄都是知道的,既然你说要抓这位江小哥回去,便也是与我们一道对付他们,切莫口是心非。”
班九棋道:“李兄误会了,清灵派要抓的人,岂能让其他人带走?”他言语虽冷,却依旧春风拂面,让在场众人不寒而栗,班九棋接着道:“我已向诸位澄清过,诸多血案发生之时,这位江小哥尚被关在普陀山上,所以我清灵派与他的干系,与你们无关。”
郭木深道:“好一个‘与我们无关’。就如你们派所说,江月这小子在上月还被关在那普陀山上,可自四月以来,江湖上依旧血案重重,那些人可都是死在‘天罡地煞’功与‘脱剑’剑法上,这便如何解释?”
江月见状心想今日左右是躲不过去了,便干脆说了出来:“我自逃脱后,便去了齐州,只因推巨石、降服冀北五雄,在那里结识了公孙胜、鲁达两位好汉,这一月下来,都与他两个一块,不曾参与你们所说的血案。”
众人对冀北五雄被捕之时有所耳闻,只听说了是蓟州的公孙胜除了这一害,这小子所说究竟是真是假?许胜道:“哼,你提到的那两位好汉并不在此处,此刻便也由你说了。”
陆香道:“诸位听我一言,敢问在场哪位英雄曾亲眼见到我和这位江兄弟行凶杀人?”众人闻言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竟无一人亲眼看到他两个。郭木深道:“或许确实没有亲眼目睹你们行凶之人,但这天下,还有第二个能同时使出‘天罡地煞’两门奇功的少年人么?那‘脱剑’剑法,普天之下,除了陆大公子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使?这又当如何解释?”
陆香沉默不语,这确是案件疑点,他虽与清灵派几位弟子交换过一些粗浅的“脱剑”剑法,但凭那些微末剑道,根本不足以杀死那些成名好手、武林世家。此时江月却道:“诸位英雄有所不知,我在清灵派时,身上的‘天罡地煞’的功力已被人尽数化去,你们所看到的凶手,只怕另有其人。”
此时山下又陆续上来一些武林人士,神色慌张,脚步急促,赶制跟前,那许胜刚要说话,便被他们打断,道:“山下来了众多官兵,足足有几万人,个个装备精良,强弩硬功,汹汹行上山来。”众人一听皆慌慌不知如何,那许胜气急败坏道:“好啊,拂衣贼秃,难怪你在此地有恃无恐,原来是搬了官兵来助拳,你还算什么侠义道?”
陆香道:“笑话,家师威震江湖之时,许兄的父亲只怕还没出生吧?江湖之事,自有公断。”
郭木深道:“陆兄此言差矣,令师当年与仁宗皇帝八拜之交,论起辈分来,也算是当今圣上的爷爷辈儿,现下你们被我等围攻,你们请来朝廷官兵,也是合乎情理。”
“阿弥陀佛。”拂衣和尚上前几步,示意陆香退下,道:“诸位既然是冲我而来,则江湖事江湖里了,与我徒儿还有这位江小哥无关。”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便明白拂衣和尚是要以一人之力,对抗天下各派。此处的“江湖事江湖了”指的便是江湖势力各出一人,与拂衣和尚拼斗,倘若拂衣和尚能一一战胜,则胜者对,败者错,先前一干血案,便也一笔勾销。在场英雄亦有年过花甲之辈,仿佛见到拂衣和尚当初血性模样。
人群中走出一披麻戴孝的长脸少年,手持一柄长剑,剑尖直指拂衣和尚,道:“老贼秃,我沈家老小三十四口只我一人剩下,今日我来,便没想活着回去,你想江湖是江湖了,我便做第一个。”众人一看,此人是福州沈家少主沈青锋,那福州沈家是闽中大户,掌控着大宋与西洋、南洋的往来贸易,在商战中正是陆家劲敌,四月初五时,沈青锋自海外回来,到家中发现上下人口尽数被杀,查验伤口,或死于“天罡地煞”奇功,或死于“脱剑”剑法,过了头七之后,便向杭州来讨说法。
陆香见状道:“好,我来替师傅接这一战!”陆香冲着沈青锋摆开架势,沈青锋亦是严阵以待,他沈家家传剑法源于龙虎山天师道,自他爷爷一辈改良剑法后,亦是精妙绝伦,称雄闽地,面对陆家公子毫不畏惧。
此时山下又陆陆续续、跌跌撞撞踉跄上来一些江湖人士,身上带着轻、重伤不等,一路拖着血迹,其中有人喊道:“山下的官兵是上来围剿我等!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群雄闻讯一阵慌乱,均看向了拂衣和尚,心道此人当真厉害,我等在杭州城中齐聚,竟都没发觉有大批官兵也跟随而来,这显然是早有预谋。郭木深眉头微蹙,走向拂衣和尚,道:“大师,既然山下的官兵与你无干,还请大师指出一条明路。”
拂衣和尚并没有瞧郭木深一眼,直走至众人跟前,道:“诸位俱是武林一脉,葬生于此,实非我愿,此山上有一条山道可直通杭州城西,少有人知,诸位今日且先下山去,与贫僧的恩怨,再寻时日去哪华山之巅解决如何?”
诸人一时不知拂衣和尚葫芦里买什么药,难道这山下的官兵真与此人无关?又听到他说伺候相约于华山,却也诚恳,那华山处西北边陲,大宋官兵也一时管不得,倒是个好去处。诸人还在犹豫之际,拂衣和尚已吩咐寺中僧众先带着清灵派诸人下山,诸人见状便也跟了上去,来到飞来峰后,那里隐隐有一条小道,被树草盖住,若不是有人踩过去,根本不会发现此处竟还有条山道。众人渐渐下山,班九棋与郭木深走在最后,郭木深对拂衣和尚道:“大师,官军此来显是有意为之,看来赵官家是容不得江湖武人了,还请大师与我等一同下山。”
拂衣和尚道:“贫僧已是方外之人,既然他们冲我等而来,必须有人担待。”诸人闻言心头一怔,心想拂衣和尚竟如此义气,方才大家还要与他为难,此刻却孤身应对官军,当然人群中也有人寻思莫不是拂衣和尚与那官军勾结,要在这山中小道结果我等?
陆香道:“师傅您老人家不走,做徒儿的岂能离开?”拂衣和尚刚要开口,陆香立刻打断,对周围两个和尚道:“慧广、慧空两位师兄,烦劳你们二位送这些江湖英雄离开。”这陆香按辈分虽说是灵隐寺大多和尚的师弟,却自有大公子的气度,也是灵隐寺最大的布施者,灵隐寺上下的和尚,乃至主持,都给他几分面子,两个和尚当即听从陆香吩咐,带着这些江湖人物下山去了。
拂衣和尚见陆香态度决绝,便也不再劝饶,只是劝说寺里的众和尚跟随江湖人物们逃下山去,诸僧众随着几位长老也下了山,只有寺里的主持仍旧留了下来。拂衣和尚刚要劝说,那主持双手合十,道:“大师,小僧今年六十有三,如今在大师面前,也妄自称一声‘老衲’,老衲自幼长在这灵隐寺,三十四岁那年,大师来到我寺之时,我仍旧是个不谙世事的和尚,一步一步做到主持,虽说佛无南北,缘无定数,但这寺中一草一木,皆与我同生同长,我是灵隐寺的主持,便是寂灭,也于这寺中成就佛法。”主持转身便大踏步返回寺中,竟再也没看众人一眼。
拂衣和尚心中动容,喃喃道:“好个和尚,忒的了得。”随即又对江月说道,“月儿,你赶紧下山去,石川与你那位仆从老陈曾来此找过我,说要让你回去继承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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