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道:“大师不必多言,江湖谣言四起,你我三人接在其中,此时又诸事不明,即使回了孙家,也是说不明白。陆大哥与我兄弟相称,大师又对我有恩,我岂能离开,愿留在此处,助大师一臂之力。”
拂衣和尚面露欣赏之色,依稀涌现昔日热血年华,他一生阅人无数,心道这江小哥虽年纪轻轻,不仅心怀侠义,更是义气深重,远胜多数成名的武林人士,便道:“江少侠这般侠义心肠,贫僧自当护你周全。走吧,看那官军如何应付我等。”拂衣和尚年轻时是个血性汉子,年老时方归于恬淡,此时被江月惹得少年之心大起,他不说“看我等如何应付官军”,反而说“看官军如何应付我等”,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气概。
江月、陆香二人跟在拂衣和尚身后,三人径直来到大雄宝殿,主持便坐在殿后,闭目入了禅定,俨然一派高僧,拂衣和尚双手合十,执了佛礼,江月与陆香翻身拜了三拜,便走到前院去了。
山下人头攒动,荆旗蔽空,黑压压簇簇兵马,如一条长龙缓行。些许兵头裹着铠甲,在烈日下光点斑斑,如同龙鳞,刺得人眼发怵。脚步齐齐,烟尘漫漫,更似毒龙吞云吐雾,压得他人喘不过气来。
陆香道:“师傅,一眼望去,少说也有七八万兵马,且不像是禁军,更似那边关悍军,看来是要动真格的,究竟是哪位朝廷大员所为?莫不是真要对整个江湖下手?”
拂衣和尚道:“吾观朝中大臣,有心力做得此事的,也只有那位王宰相了。”
江月问道:“那位王宰相?为何要对江湖人物一网打尽?”
拂衣和尚道:“江小哥可知当年秦国商君?”
江月道:“大师说的可是力主秦国变法的商鞅?那日你与王宰相交谈时也曾提起,正是他变法强秦,六世之后,那始皇帝才能并吞八荒、横扫六合。”
拂衣和尚道:“法家自古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范禁’,那王宰相虽是进士出身,却想学商君强我大宋,《商君书》中写道,‘以奸御良、以弱消强‘,他先前在朝中安排小人上惩旧党,下御小民,便是‘以奸御良’。现下他对江湖动手,便是要‘以弱消强’了,看来那些江湖大案,八成都与此人有关。”
陆香当即明白,道:“师傅,这么说来那些地方豪强,皆是他所害杀?为的只是归财于国?”
他三人议论之时,山下行军已停了脚步,以战阵拉开,似在待命。远远有一小队人马阔步上得山来,中间骑马的,便是宰相王安石,身后跟着的除了一些武将,竟还有一些持着怪异兵刃的江湖人士,身上俱是血污,看来刚才那些重伤逃上山来的江湖客,便是他们所为了。自古武将骑马、文官坐轿,今日王安石骑马上山,看来是封了当今圣上之命,统帅那边关兵马,做了武官,来围剿这山上的武林豪客。
这一小队人马在灵隐寺门口徐徐停下,见拂衣和尚三人在寺门口相迎,脸上略过一丝不安,心道那些武林人士莫非埋伏左右想做殊死一拼?转念又恢复镇定,下马踏步向前,几个兵将、江湖人士紧随其后,似一片乌云压了过来。王安石走在最前,拱了拱手,右手便指着拂衣和尚道:“赵客,你可知罪!”
拂衣和尚心头巨震,是也,这出家几十年来,已没有人再提起他俗家姓名,此刻心头往事一一浮现,熟悉面容远远飘去。拂衣和尚心想着王安石既然叫出自己的名字,那么此行目的已明,那些跟随上来的人,自然是他心腹,瞧这身形步伐,气息均匀,各个都是顶尖高手,看来他是不想让自己再存活于人世了。“草民赵客,拜见宰相大人,不知草民何罪之有?”
王安石冷冷一笑,道:“一片天下,赵姓山河,双日岂能同天?”他刚说完此语,身后一江湖莽汉立时拍手鼓掌,大声叫嚷:“妙极,妙极,大人出的好上联!”众人回头一看,好一条黑黝黝的大汉,须发四散,双眼如火,仍拍手欢呼,直至见到周围人众神色不对,那王安石更是难堪,于是干笑几声,不说话了。
拂衣和尚笑道:“这位叫好的好汉想必是人称‘辽东刀王’的吕如龙吧。”
那汉子听拂衣和尚叫出自己姓名,更是欢喜,挥动了几下扛在肩上的斩马刀,拱了拱手,道:“想不到名动天下的拂衣大师,竟也知道俺名字,姓吕的只是个粗人,对联诗文一概不知,此次来到江南,只是为了会一会关内的武林人物。”
拂衣和尚依旧面露微笑,他料想不错,这王安石已然知道自己身世,却不知从何处打听,他在林隐私出家几十年,本就是想躲避庙堂纷扰,然官场种种,人心叵测,却始终放不过他,罢了罢了,叹天命如此,愿来生不予帝王家,上前道:“既然吕大侠称王大人出的是下联,贫僧对出个下联对上便是,贫道对的是‘四海宇内,黎民拓土,苍生才主沉浮。’”
“说得好!”西北角上传来长啸,声如洪钟,众人一起望去,只见一灰袍胖大和尚踏着峭壁树干奔腾而来,正是那火头僧祖风,他跃到拂衣和尚身前,双手合十,鞠了一躬,道:“阿弥陀佛,小僧祖风有礼了。”
拂衣和尚上下打量祖风一番,一时大喜过望,道:“原来是杨将军到了,却缘何也做了和尚?”
祖风道:“多谢大师牵挂,小僧是为寻找江月而来。”祖风和尚转身对王安石说道:“宰相大人,这半年来你利用乌荆阁害杀了这么多地方豪强,又嫁祸于陆大公子与我这位小友江月,如此草菅人命,难道位极人臣,便可视王法于无物么?”
王安石道:“杨将军,你也曾在军中为将,岂不知王法乃帝王御人之法。那些个地方豪强敛财无度,欺行霸市,荼毒百姓,掏空中国,如此奸商,于大宋何益?不若将他们的钱财散之于民,扩之以军,方可强国富民,收复燕云。这收复燕云十六州,不正是杨将军夙愿么?”
祖风道:“大和尚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军国大计,也知那些地方豪强的钱财也是聚少成多,辛苦得来,虽有投机取巧,却也是商业使然,难道他们的命在你的‘燕云十六州’前,竟是一文不值?”
王安石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哪个武功之后不是尸山血海,为了中国天下,牺牲这点人命又算得什么?百姓得知他们或死于法办,或死于仇杀,是何等的高兴,岂不是大宋之福?”
祖风道:“夫济大事者,必以人为本,拂衣大师方才也说“苍生才主沉浮”,这天下,又岂是一家一姓人之天下,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那些个地方豪强也是大宋子民,怎生滥杀?那些百姓见豪强被杀高兴,也只不过没有料到这屠刀不知何时也会从他们头上落下罢了,一个朝廷若不惜人命,这样的朝廷,便该亡!”
“大胆!”王安石身后一军官道,江月识得他,正是上次与拂衣和尚交谈时,站在王安石身后的侍卫,唤作凌中天,他接着说道:“你这和尚,说出这种话,不怕杀头么?”
祖风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和尚今日此来,便是要为那些死去的人们讨回公道。”
王安石闻言大笑,阴阳怪气,甚是刺耳,道:“杨世汉呀杨世汉,本以为你在野已久,有些事应该想明白,不曾想却仍是如此冥顽不灵,上次是为你属下,在朝为官的尚且能体恤你,这次却是为毫不相干之人,也罢,这南方武林,我迟早除之,多你一个不多,那些江湖人物呢?赵客,你让他们都出来吧,飞来峰虽大,岂够我刀兵之用?”
陆香冷冷道:“那些江湖豪侠,早已下山,大人恐怕是要空忙活一场了。”
王安石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那身后军官气急败坏道:“绝不可能!上山的路我皆已派遣军士守住,他们却如何下得山去?你这和尚使诈,他们定然还藏在寺中。”
拂衣和尚走到祖风前,对王安石一干人等道:“贫僧也不瞒诸位,这灵隐寺后山有一条下山的小道,便是寺里的僧众,也没有几个知道的,那些江湖人物便是由此处下山,此刻怕已出了杭州城。”
王安石道:“今日你安排他们走了,也不过是让他们多活几日,你们这些江湖强人,好勇斗狠,只会消耗我大宋国力,留之无用……”
“等等。”江月忽打断王安石,说道,“宰相大人,我且问你一句,你可是乌荆阁首领?我爷爷又在何处?”
凌中天道:“你是哪来的野小子?谁认识你的爷爷?敢这么和大人说话……”王安石左手一摆,示意那军官退后,他识得江月,那日提到诸葛亮、关云长二人之事仍是记忆犹新,便道:“那乌荆阁中,尽是亡命之徒,我也只不过与他们做了几笔生意罢了,哪有什么干系?倒是这位小哥你也算是聪慧之人,我且劝你一句,少年人切莫走错路,此刻回头报国还来得及。”
江月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大人所谓的‘报国’若是勾结乌荆阁杀生害命,请恕在下不能奉陪!”江月见过那些中了黑麟掌的尸首,实在惨不忍睹,心中早已把乌荆阁当作恶贯满盈的团伙,那么与乌荆阁相关之人,哪还有什么好人?
“臭小子休要说嘴,待我先毙了你。”凌中天从王安石身后飞弹而出,形如闪电,由空中右掌蓄力向下击出。祖风见状身子一挪,稳稳站在江月身前,跨腰冲出右拳,与那凌中天针锋相对,一时罡气四冲,众人皆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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