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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章 舞台

第一卷 第六章 舞台

第六章舞台

“……所以,垦请您帮在下保密。”

用比较古式的风格对话,不是虞佾泽,而是悠之介。

“不。因为这个能当做把柄用,岛田。”

巧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所以说,最后回来的你们两位到底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喵~”

“也没什么,在下请她帮忙查看这个护额的「历史」,结果发现自己正处于危险境地中是也。”

“你这不是自己说出来了吗…”

虞云珀一针见血的吐槽对悠之介造成了暴击伤害,刚咽下的茶差点堵住嗓子眼。

“以你这纯体系的智商,在什么处境都容易去世,”巧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补刀,“所以才这么弱,需要麻烦别人来保护(小声)。”

“咳,咳咳,木场小姐,最后一句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

啪!啪!啪!骤然加重的力道!忍者咳得更厉害了,师姐的巴掌效果拔群!

这是010号房间,004班十八个人在「不二兵刃」号暂住的三个舱室之一。

隔壁房间的三原试图通过套话来问出八卦,岛田和巧一左一右地坐在二号床上,云珀和景乾也是坐在同为下铺的四号床。

004班的做众人刚参观完各自训练用的道场,晚饭后就回到这里。巧和悠之介因为在聚餐时一起迟到了整整十分钟(他还浑身发抖地跟在巧后面),理所当然地一回来就被众人盘问了。

“实际上…谈话的内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下认为。”

“是的,从今以后都要听我的话之类的…算是约定?没什么问题。”

“哇……前天下午的小佾真理事件重演了呢,啊哈哈喵。”

“这、这么重要的事,这也太快了。”

“果然不能让这个年龄段的异性待在一起呢,小云。”

“你们两个才没资格说!巧!你说话太容易让诸位误会了!”

“那不就是谈话内容的节选片段吗?有问题吗,悠?”

巧最后把名字杀气腾腾地拉长来念,和善地扬起嘴角。

“是。没问题。”

“这就认了…真快。”

“你心里面八成在想着‘哥哥也能这样就好了’对吧,小云?”

“嗯呐。”

“那他回来之后,你也立个约定怎么样。”

墨景乾梳理着云珀焦茶色的长发,她像一只小猫一样舒服地伸展着身体,嘴里发出唔诶的呢喃。两个下铺一冷一热的温差惹得三原掩嘴轻笑,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打了个响指。

“啊对了对了,还有两个人没问呢~今天即是审判之日!(注:来自《红色警戒》中天启坦克的台词)。”

他们很快意识到她说的是谁,毕竟一号床和五号床还空着呢。

“安心吧,毕竟是去教师办公室,不会有什么可问的好事发生哟。”

“果然小佾不在场的时候妹妹酱就很乖呢~完全不损哥哥的说。”

“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人…喂三原,别,挠,我。”

云珀被轻挠着下巴,发出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猫舒服的呼噜声。

“很舒服喵?小乾同学要不要也试一下?”

“我帮她梳头就好。”

“哦豁?是嘛~”

三原宫汐抬起头“呵•呵•呵”一帧一帧地坏笑三声之后。

——就把自己的猫耳女仆头饰戴到了云珀的头上。

——唔!!!

“哼哼,如何啊?这样还能说出来‘不试一下’这种话吗?”

三原的话就像编程指令一样,靠在景乾左肩上的云珀在打了长长的一个呵欠之后,“呼诶”一下地趴在了他的大腿上,四根手指弯曲着,脸颊微红地看着景乾。

“墨墨,墨墨,墨墨?”

“呃,嗯,怎么了吗?”

“诶嘿,只是因为想叫才叫的,还有,‘喵’~”

这!十六年来少有的情况!两条松散的防线根本顶不住啊!

虞墨两家邻居多年,关系甚至好到把客厅和餐厅的权限设置为共同使用,但墨景乾又因为良好的自制力,很少对云珀表现出感情。但是,现在,在没有虞佾泽在场的环境,她轻易地恢复成了普通少女的样子,说实话就连墨景乾都很少见过这个形态下的云珀。

就是那种表现出可爱的形态。

还、还有猫耳!

不仅没有佾泽那样的文采,而且还是云珀控(?)和猫控的景乾,脑中循环播放着一句话。

可爱!可爱死了!想要无条件地喂他点心吃!(出自《龙王的工作》)

墨景乾放弃抵抗。解下云珀的「认证机」,左手**着她后颈的肌肉,右手也开始刮着她的下巴。云珀全身也放松下来,静默着闭上眼睛小睡,任由三原和景乾侍弄。

“诶呀,平时看上去不大好惹的人私底下却像猫一样可爱!好想拍照!”

“这个嘛,云珀的确和猫一样呢,现在正处在未驯化和已驯化之间,有野性的一面,也有温柔的一面,”景乾安心地微笑着,“她在接近我和小佾时的不同表现,实际上并不是她想‘区别对待’呢。”

“那是因为什啊?”

看着他眼底闪过的一丝落寞,三原忍不住发问。

“是……不能很好的接受自己,应该是叫做自卑。”

墨景乾用尽组织语言的能力,略带卡壳地说着。

像是深潜入水的鲸,他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再次用微笑驱散阴霾。

“云珀她啊,很可爱,很坚强,坚强到让人心疼。

所以,让她的心能一直、一直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地飞着,就是我的愿望。

嘛,云珀又是要强的好女孩儿,她不会轻易地在我这里安心呆一辈子。她还要去克服对小佾而产生的自卑和不安,这要靠她自己,我不能,也不会出手帮忙。

在她真正接受自己和哥哥的存在之前,让她有可以依靠的港湾,就是我坚持的责任。”

墨景乾终于把话说完了,仰视着宫汐的棕色眼睛,暖暖的,很清澈。

短暂的寂静。

三原宫汐长叹一口气,眯起了眼睛。

“墨同学,你一定是非——常喜欢她吧?”

“在她接受自己之前,我只会把她当妹妹看的。”

“你不像她和她哥哥一样在ACGN的圈子里面吧?”

“他们偶尔会拉我一起看。”

“啊,那你把她当成妹妹的话似乎更容易出事情呢,麻烦了喵。”

“什么麻烦了?”

“不,不,没事了。话说回来,刚才那些话听起来明明就是告白呢。”

“啊?有、有那么明显吗?”

“你自己看咯。”

视线渐渐下移,刚刚“小睡”过去的云珀,脸正越来越红。

“呃,嗯,小云,不是,这个,我没…好吧实际上的确……”

“癫仔。明明刚刚讲的时候几鬼老道几鬼郞的。”

随着云珀埋在大腿上的脸转向他的腹部,家乡方言飙完之后又变回国语。

“人家才没有自卑呢,我就是不爽那个人。那种又好色又中二的哥哥早该绝版哒!哼。”

“绝版?也就是说只给你留一个就对了,是嘛妹妹酱?”

“你在说什么啊!才不是!绝版什么的就是让他,让他……”

“又来了又来了,一说到亲爱的哥哥就娇了呢小云珀~”

“————方才,是何者,在议论余等呢?”

吱呀。

不知为什么没有用手,他用脚轻轻勾开门。

走廊的影子中,室内只有一丝丝灯光泄露出去。肩膀两侧滑落下月光一样的银色长发——原来是因为他背着人,才没有用手。

挂在臂弯上的宝蓝色外套滑掉在地上,稍微嫌长的黑色卷发粘在额头上,被挡住的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今天穿的淡蓝色短袖前胸后背已经被浸湿了不少,颠簸的脚步声还是到了房间最深处才停下。

“木场同学,今晚要借用你的床了,还请多多见谅。”

沙哑的尾音落下,他也小心翼翼地把背后的人放在床上。银色的长发先流到枕头,再到身体轻压在软垫上,最后把鞋子脱下,将双足推回床上之后,他才停下来伸展四肢,混杂在噼里啪啦的关节扭动声中的轻叹,没有丝毫的如释重负在里面。

“哥,你的衣服。”

“喔,感激不尽。”

虞佾泽左手接住外套,双眼仍没有离开床上的人。

白色衬衣的两臂和双肩皱巴巴的,脸颊和眼角残留着泪水干涸的白色痕迹,白框眼镜折叠好放在左胸口袋里,刘海被人稍稍梳理过,看上去还算整齐。静静躺在床上的亚日真理,给人的感觉好似暴风雨后回归港湾的小舟,疲惫而安详。

“干什么去了你?会议上说的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哎呀,经历之美事甚多,连问三回又是何苦呢,小妹?”

他拨开刘海,一如既往地露出玩世不恭的浅笑。云珀离开景乾的大腿,狐疑地潜行到真理旁边,顺便扯下自己头发上的「认证机」。

“「实物检索」。”

十多个六边形的蓝色小框跳了出来,边框的下角延伸出蓝色的细线,横平竖直地连上了亚日真理的身体各处。云珀的手指左右划动着,不一会就停止了动作。

“我亲爱的哥哥哟,解释一下为什么把人家亚日同学弄•哭•了•呢?”

“哭了喵!哇,小泽,你真的很……”

“小佾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对吧?!”

“真凶是不能被包庇的哟墨墨,”云珀点开右边倒数第二个蓝框,放大,像是展示物证一样的提到了虞佾泽面前,“这个「泪迹」就是决定性的罪证哦。”

在「亚日真理的泪迹」这行字下面,有着一小段介绍。

亚日真理(17)在今日17时02分58秒后情绪保持在极不稳定状态,持续流泪出声,其原因与周围的人有强烈关系。

虞佾泽还没看完就转身过去,双手插在腰上。

“这等事,余携她同去「天之道」小食街,数次赠其女以美味,所以感动而哭。嗯嗯嗯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没错。”

“哦哦,原来是这样,小泽真好~”

“什么啊这个,这明显就是骗人的吧!时间都掐不准啊,要不要我细细数一下你的罪恶啊?”

“事到如今还数的清吗?”

云珀一边怒吼着一边伸出双手,正要够着佾泽旳耳尖时,另一双大手抢先一步拽住了虞佾泽的肩膀。

“景乾?你干什么?”

“在这稍等一下啊!询问这家伙的问题就交给我了!”

墨景乾一边说着——不如说是吼着,一边拽着虞佾泽的双肩跑出门外,两个人像是刮过走廊的疾风,云珀刚追出几米他们就不见了踪影。

“什——居然用「知识点」逃跑?真是作弊啊!”

“冷静,虞小姐,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可不是淑女该做的…”

“虽然说走廊上其实一个人也没有喵…不过他们肯定有不得了的事情要做才突然逃跑的吧,忍着悠你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追不追听的可不是你的命令,修女汐。”

“‘悠’这个称呼只能我和他哥哥这么叫,三原,懂?”

“!!!我、我错了喵!”

由于后方的支援部队(?)之间发生了不可避的内战(?),云珀咬牙切齿地锤击手边的墙壁,转而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没事,忍住了,没有哥哥们在我又不会少块肉。”

叹息声渐行渐远,云珀的智机「命运代码」的光子血管收回腰间,腰带扣一般的显示屏也缩小成卡状「认证机」,掉落在地上。

“云珀?”

“你们不用追了,谢谢你们。”

用「认证机」绾好头发,她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家人不会让家人太过担心的,对吧?”

刚才锤过的墙上浮现出轻微的凹痕。

不安,察觉,明了。

这些情感在刚才如同暴风雨一样席卷而过。

有时候,拥有一个通过少量信息就能推出结局的聪明头脑,是一件好事。

有时候,拥有一个通过少量信息就能推出结局的聪明头脑,是一件可怕的事。

真理同学在说起和父亲有关的事才会情绪极度不稳定,平时不轻易露出情感。

虞佾泽从来没有背对人说话这样不尊重人的习惯,只有在害怕时会背过身去。

阿乾…只会因为受欺凌的动物,或是因为家人而激动。

答案只有一个了。

一定是,

谈到“父亲”了吧。

————

“这边。”

空气被飘扬的衣角划开,脚步轻点在地上,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玻璃窗的位置无声地放下了遮光的黑色帘幕,重力感应灯的亮光从缝隙中溢出,沉默地游荡在棕色和黑色的双眼之间。

蓝白色的「白发书生」化作云雾消散,墨绿色的「王朝白泽」散成一地的枯叶,一并溶解在空气里。「认证机」环绕身体几周,回到了左腕上。

这里是EA2233004班引导者的办公室,踏入这里的两人正是虞佾泽和墨景乾。

“就是这里了吗?也不算太远,你还能撑得住。”

“撑得住?是何意味?”

“还在逞强嘛,我早就发现了。毕竟你肚子饿的时候可是会皱眉头的哦。”

虞佾泽下意识地摸了摸眉毛——皮肤一点皱起都没有,肌肉放松得很。

“哥,你诈余?”

“很容易就上钩了呢…其实是因为你的泪迹还没弄掉呢。”

“唔!大意了……”

看着墨景乾手中的镜子,佾泽只得不甘心地蹭了蹭牙齿。

“所以那时候才转过身不让云珀看见脸,为的就是这个对吧?”

“然也。哥哥不会让妹妹担心的,你也会这么做,对否?”

“那当然。”

“所以接下来的事,一定要对云珀保密。”

“…我答应你。”

“善。那么就稍微安静一下吧。”

左手静脉部分离开屏幕,从认证部分向四周黑框处延伸出蓝色的线,线绕成框,白色的投影出现在墙上,相对应的,室内也昏暗了很多,简直像到了电影院里面。

投影中央的“MKG”字样闪烁两下之后就连接上虞佾泽的意识,两张图像显现而出。

“这就是赵指导让你和真理看的东西吗?”

“正是。开门见山地说,这些家伙,正乃余等之大敌。”

墨景乾注视着提取到眼前的图像。

那些面目可憎、犹如鲜血浴体的类人生物,要从照片之中走出来似的张牙舞爪着,光是看上几秒钟就要使人背脊发凉。景乾有些受不了地摆了摆手,佾泽用着几乎要把图像捏碎的力量,使劲握住了手中的数据立方体——但它只是缩得更小、变得更灰而已。如果是理系信息课的人在这里,或许这一握就能让这些数据灰飞烟灭。

把立方体扔回投影墙上之后,随着佾泽向左挥指的动作,三个新的文件转移了出来。他坐到墨景乾左边,静静地说着:

“方才这两张照片中的人…不,怪物,白金属面罩,红黑色基调于身者,皆名为「狱炎军」,地狱之狱,炎黄之炎。”

“长得真恐怖……就是这些怪物谋害了你们的父亲吗?”

“你说‘谋’?就凭这些东西?”

虞佾泽不知为何笑了出来——在看见那笑容的一瞬,景乾有种被从领口中倒了一盆冰水混合物的错觉。

“…小佾,先看看这三个吧,待会儿再笑。”

“如你所愿。播放。”

最上面的图像扩展到适宜的大小之后就开始动了起来——原来是视频文件。

第一个视频中,两个人正在交战。其中一个人身着血色的西服,惨白假面上的眼神空洞而深邃,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左手的枪械犹如空间直角坐标系,右手的短刃像染血的十字架。他对面的人背对着“镜头”,似乎正在大声喊叫着什么,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但他右手的「认证机」丝毫没有怠慢地刷过左后颈的「释放机」。「认证机」化为光点,立刻凝结为云白色的古代服饰。

“那个不是「白发…书生」吗?”

对,那个人的智机与虞佾泽的智机「白发书生」如出一辙,唯二不同的只有肩上没有银白色的肩甲以及战戟的割刃是完整的而已。腰上的鱼符,头上的方山冠,身体各处云卷云舒的蓝色勾纹,此外还有指尖前方漂浮的无字古书——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仅仅几分钟,“书生”不敌“狱炎军”,身上的枪伤越来越多,贯穿的地方随处可见,他最后倒下了,身下白色的沙子连血一起冻成了黑色,又和逐渐涌来的江水之黑杂糅在一起。

视频在此结束。

“那就是你的爸爸,虞三剑叔叔吗?”

“嗯,这就是余及云珀的父亲,逝去的「白发书生」一代。”

“你的智机难不成是继承你爸爸的吗!这怎么可能,智机又不是基因组,小佾……”

“此事之原因为何余亦不知,赵指导亦称之为不可思议之现象——因为未知原因而没有‘觉醒’,”虞佾泽把脸转向右边,声音微微颤抖着,“但是,余可以性命为担负,那白衣人即为余之亲父。于「觉醒仪式」中,他和余一并迎击那使枪的狱炎军,但还是……”

“…输了…吧。”

“对。狱炎军人如其名,地狱之炎,焚尽一切。”

“不…毕竟Unlit World是根据记忆数据来驱动的,只不过是梦一样的虚拟场景罢了——”

“——那才不是梦!!!”

骤然升高的音量把墨景乾吓了一大跳,佾泽的表情也阴沉下来,转而抱歉地低下了头,嘴角别扭地扭曲着,仿佛被吼声惊吓的是他自己。

“每一次,每一次余想起父亲的死况,每一次念起父亲的战斗,余都会感受到极大的愤怒,再而是悲哀……”

“悲哀?即将死亡,和家人再也不能见面,这可以理解,但是他为什么会‘愤怒’啊?”

“这就牵扯到之前说的‘谋’字也。谋害之‘谋’,比起有计划的猎杀,余更相信那只是狱炎军的「机制」罢。”

“机……制?”

墨景乾鹦鹉学舌般重复着,见此状的虞佾泽早料到结果一样,轻轻咬了咬牙。

“狱炎军从不明地出现,通过陆路或水路方式向人类密集区移动,残害一切所见到的人,杀够了一定数量之后,又和从未来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无影去无踪,逮住何人便灭亡何人的疯子。

父亲……正好被这帮狂人撞了个满怀。

真是……老天无眼。

低沉地诉说着已成定迹的事实,卷刘海下的黑眸闪着光,犹如泪滴。

上一次看见这个犹如亲弟弟一样的邻家男孩哭泣,差不多是两年之前的事了。这个乐观,中二(兄妹都是),情绪低落时刻从不超过十分钟的文科生,即便童年没有父亲的引导,他也自己学会了坚强。

在墨景乾的记忆中,虞佾泽有在八岁时哭过一次,但很快又恢复原样,转过头去安慰仍处于伤心状态中的妹妹。

第二次。本市没有为希冀人类而设的专用院校,兄妹俩要去省会城市上学。景乾好不容易说服佾泽同意三人一起住在墨家租的房子里,再提供经济帮助的提议却被一口回绝。每晚九点钟,虞佾泽才回到家。看着对热好的剩菜剩饭露出微笑,一边吃一边夸赞手艺的他,景乾还是忍住了,没有把事情真相告诉虞云珀。

当然,兼职赚房租的事情很快被发现了,云珀欲言又止,最后半字不吭。

之后,虞佾泽打工的那家店里多了两位新员工。当他看见新人的面孔时,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笑着说:“这身制服与尔等甚是相称啊。”

最后,眼角开始一滴一滴地渗出泪珠,但他只是转过头,背对他们几分钟,就在次露出微笑。

那就是虞佾泽十七年人生中第二次哭泣。

但在这一次堪称人生最大的挫折面前,前两次的悲伤可以说是什么都算不上。

“所以说,虞三剑叔叔是因为被狱炎军偶然找上,卷入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战斗,才这么愤怒吧……”

“余也…这么想。虽然赵指导没有多说,但应该也能猜到希冀人类其工作之一,便是要清理这些怪人。父亲他当时应该是十阶有余,征战数年,从未想过会在家乡而不是在战场被盯上的事件。”

“等一下!正因为是打了很多架的战士,对这样的事不应该有随时提防的警惕才对吗?为什么会忽略掉这一点?”

“赵指导最后有说,狱炎军是被改造的普通人类,他们一次性接受了过量的知识输入,大脑理所应当地被破坏了,简而喻之,他们像是在觉醒仪式中失败的「实验样品」一样,没有思想,脑中只有被灌入,连记忆都替代掉的「知识点」。”

“那…那和野兽还有什么分别?”

“狩猎野兽半辈子的猎户,在家被幼狼吞噬而亡的收尾,听起来是不是很像笑话?但是……但是……凭什么我和云珀的爸发生了就这样的事!”

语序,再次混乱了。

情绪,已经到了震颤的顶峰。

“小、小佾……”

明明下一瞬决堤的感情就要化为汹涌的泪水可自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挤不出来,只能呢喃着面前兄弟的名字。他伸出手,想抚住虞佾泽的肩膀。

在两人之间,距离不到一米的黑暗之中。

一只小手捏住了墨景乾的袖角。

黑色的底衣和周围融在一起,指尖和关节的赤铜色甲片之间,光子血管发出淡淡的红光,明显加重的力道停止了景乾的行动。伴随着佾泽的头渐渐抬起,重力感应灯像受到召唤一样恢复了工作。捏住衣角的手慢慢松开,光子血管收回腰间,再次化成卡状绕会侧马尾的根部。

“哥……你又哭了吗?”

虞云珀。

掩上身后的门,凑到虞佾泽的耳边。佾泽两只挡住眼睛的手狠狠地抹去眼泪,他甩开额头上的刘海,挤出一个落寞的微笑。

“余才没有涕泣。余已经是为了别人就能变得坚强的男子汉了。”

“别把悲伤都闷在自己心里啊魂淡!”

云珀怒斥着,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我,阿乾,还有亚日姐,明明都要为你做点什么才对,哪能只让你一个人去做复仇这种SSSS级任务!我们要一直、一直变得更强,到十阶的地方去,找到那二十几个,不,找到那一个狱炎军,然后把他往死里打才行啊!可恶孤军奋战是很帅啊没错,但是你给我记好了!我们是兄妹,是家人,班里即将成为小队战友的人,真理,宫汐,悠之介,安可,他们也能成为家人!我们不是路过的假——咳!咳!”

看来是说得太起劲,她喘不上气,卡住了,但两位哥哥都安静地等着她。

“你还没到别人因为你的强大就会哭出来的程度,所以说,所以说啊——”

十指紧扣着,双目直视着,云珀涨红了脸。

“让你身边的我们——好好负起责任来啊笨蛋!”

“唔?让……让尔等负什么责啊!”

“别再这样了,亚日姐都和我说了!今晚你们看完图片之后,是你先把父亲被杀的「历史片段」看完的,整个人都生气得想哭…她看完自己那份记录之后,因为害怕也一直在哭,但是啊,”云珀颤抖着说着,眼眶红了不少,“你自己立马止住,先去安慰她了,拥抱也好,擦眼泪也好,最后总算不哭了,你自己的感情就不管不顾了吧?”

“那是因为余答应过她,要负起责任,和她一起复仇啊!”

“是啊,你做到‘负起责任’了,但没有做到‘一起’呀!你一直都是这样,自己负责地照顾别人,为别人暗中着想……”

“这有什么不好?”

“这样最讨厌啦!”

“什什什么?不可理喻!”

听见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竟是如此让人厌恶,虞佾泽如遭雷劈一样睁大眼睛。

“亚日姐醒过来听见是你把她一步一步背回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个家伙蠢死了’啊!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帮别人又不给别人道谢的机会真是好可恶啊!”

“居…居然说什么可恶!”

“她才不愿只让你帮她,人际交往是两面的,没有单方面付出却没有回报的,你的做法让自己快变成人情的债主了,哥!你不让我们帮你,不是因为你不需要,其实是你在害怕我们承担不起责任,实现不了你的‘理想情况’而已,也就是说,你还没有接受我们啊!”

你,还没有,接受,我们,啊……

如果让家人知道余内心的想法,他们会担心,会伤心,最后谁都不高兴。

如果接受墨的资助,一定会产生依赖,难以独立,对大家都不好。

如果其他人也参与自己家的复仇,会被余连累,余自己再拼点命进去就好……

虞佾泽,当然这样想过。

他以为牺牲自己,保全他人,结局总不会坏。但事实上,也绝不会有多好的happy ending。

他错了,坚强,孤独的坚强,一个人承担,错了。

“你承担的又不是罪,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人,心平气和地寻求帮助呢…小佾…”

“乾哥……余不想…”

余不想麻烦你们,余自己一人便可完成所有的事情,平定一切困难,这样,妈妈和妹妹才能有安全感,才能将余视作倚靠啊……

爸爸已经死了啊……

只有余……

这样的想法,虞佾泽绝对不敢说出口,这种想法只会让家人认为自己很幼稚,很自傲,结果让他们更加放不下心。

“……啊呀,真麻烦,你这(jí)个(guó)人恁子更鬼傲啊……”

云珀无语地以手掩面,连语气都变成了桂省老家的方言。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似的,琥珀色眼眸直直地盯着佾泽的脸,黑目中几乎映出她的怒火。

又要讲教余了吗…也好,至少,能变得更坚强一点……来吧。

“哥。”

要开始了吗?

请。

虞佾泽无慈悲地想着。

两只小手一左一右压住了虞佾泽的脸,指尖硬硬的触感——那分明是茧。

“云…云珀?”

“嘘,好好听我说。”

噤声的手势又变回压住脸的手势,手心的温暖和柔软慢慢传导到脸上。

“我,我们,完全不会觉得你麻烦,只有在有些时候觉得你又中二又蠢而已呢,笨蛋。”

“平时小佾都是又厉害又可靠的哥哥哟。云珀在有你出现的场合不会夸你的,那我现在就帮她说出心声吧。”

看着虞佾泽呆滞的面孔而作出补充的景乾,被云珀嗔怪地“喂”了一声。

“让我来夸这种脸上都写着‘呆’字的生物很为难的……但这一次我还必须要这么做啊!之前的一切,都要谢谢你啦我的哥哥!为了你爱的人的笑脸,就连究极的黑暗,不对,究极的劳模你也能当啊(出自假面骑士空我)!”

“真有你的风格呢……”

无视了墨景乾的吐槽攻击,云珀继续说道:

“之前多亏了你的照顾,我们,我,才能变成现在想要的样子,我,我们,真的很幸运呢,有你这样的哥哥,一辈子都会幸福的吧?对吧?”

那个毒舌,倨傲,平时总是一针见血地戳穿自己的妹妹形象荡然无存,她居然在这么认真地赞扬自己(虽然她很可能不情愿就是了),虞佾泽都猜得到后面藏有多么艰难的要求在等着自己。

“可以是可以,那么,代价是什么(出自守望先锋)?”

“没有哦,完全白送!硬要说的话,就是要你相信我们!”

“相信…”

双颊是上骤然加重的力道让佾泽的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以前你只付出不求回报,让别人心安理得地依靠你,就是为了代替爸爸成为家里的……怎么说?”

“顶梁柱。”

墨景乾补充道。

“对,哥哥你想要成为顶梁柱,要成为我和妈妈的倚靠对不对?你的眼神已经自己说出答案了哦?别白费力气转头了哟?看着妹妹的眼睛哟?”

加重,加重,再加重,佾泽底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相信你已经是虞家的顶梁柱了,我可不会征求你的意见。听见没有,你,已经被你最•亲爱的•妹妹,虞云珀,认定为一生的依靠之一啦!妈妈那边的书面证明等明天吧。”

“嘟虾纸!叽郭妹时要捷昏之钮惩咩(等下子!这个不是要结婚的流程吗!)”

“才不是和你呢!这是终场绝杀之前的必定触发台词啊,所以就算是你不清不楚的说,桂柳话、文言文和国语混在一起我都可以听懂,然后回应出最后一段话啊白痴87!听好!”

细细的拇指和食指揪住耳垂向上扯,有点痛。

“这件事虽然说是发生在我们家,但是爸爸的死因已经不是我们一家的事了,至少牵涉到亚日真理的父亲,亚日映诚现实了……你没必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亚日姐已经和我说过了,后两段影像我已经看过了,在破开门权限密码的时候顺•便•借•的。”

听见她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后颈的寒毛竖了起来。

“‘呐,你也能感受到赵指导在解说时的担心吧’,亚日同学是这么说的。也许两个父亲的死,背后的源代码有几千页,谁都不知道,但能确定的是,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就能揭出谜底的麻烦了,哥……所以说,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相信我们的能力,都已经是希冀人类了,我们联手,一起…一起…”

泪,流了下来,但云珀的嘴角还是上扬的,缀满了晶莹水珠的琥珀色双眸,就像夜空中的两颗启明星。

“一起,找到爸爸的归宿吧。”

两颊的手放松下来,由挤压变成了轻抚。

虞佾泽明明可以说话了,但此时的空气却是难得的安静下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上因为发自内心的恳求和认同而流下泪水,虞佾泽心里面震惊的触动正在快速地消散掉,被惊愕抬起的嘴角又放缓。他此时此刻正像理系的希冀人类那样,或是像文系经济学科的希冀人类那样理性思考着,所以迟迟没有给出答案吧,毕竟是关系前半段乃至整个人生的大事…墨景乾这样想着。

“那个,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电灯泡一样呢,小佾。”

他认为时机正好,突然抛出话来打破沉寂,吓得云珀肩膀抖三抖,但佾泽一副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他捏住云珀的手,把它们握在了手心里。

“乾哥才不是电灯泡,复仇路上给你的戏份不会少,给你的云珀也不会少。”

“什么嘛后面那个…刚刚那个瞬间我可以理解为,哥哥你同意让我们加入了吗?”

“啊呀,此等意愿如何解释好呢……其实啊,”虞佾泽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两位期待的眼神,“其实云珀叫余一定要相信你们的时候,余心里就放下屏障了。”

“哈?!在那个时候就…”

“别那么震惊嘛乾哥,毕竟那个时候余想说的就是‘相信家人不需要理由’,结果被云珀以手压面给打断了呢。”

“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觉悟了?!那我、那我后面…”

在后面进行了一大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嘴炮啊!激动得都笑着哭了啊!还放下面子认定哥哥是家的顶梁柱啊!

现在想起来好尴尬好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啊啊啊啊!

虞云珀,坐到了另外一张办公椅上,还是背对着两人。

“云……”

“…闭嘴。”

“妹妹,刚刚的演说其实很帅呢,余完全被震撼到了呢。”

“都让你不要说话啦不要让我回想起来啊最吵的笨蛋白痴闭嘴啦!”

于是办公室里迎来了比等待虞佾泽回答时更久的沉默。

云珀发了一小会牢骚之后(约2min)。

“好了。气消了。是时候该走了,有人还在等着呢。”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扯着两个哥哥的衣角往门外走。

“我猜有亚日同学,毕竟你们两个晚饭都还没吃呢。”

“不全对,还有橘亲也在啊。”

“嗯,也好。对了,后两个视频余还没给乾哥看呢…”

“我说过我在破开门权限密码的时候顺•便•借了视频文件吧,墨墨在路上看就好了。”

“那我放心了。”

“边走路边看视频有害眼睛啊余之同伴,保存好还能清楚看见云珀的好眼睛哦?。”

“好好好~”

认证门在身后凝结成单向玻璃门的样式,映着三个越来越远的身影。

————

“呜嗯呜嗯呜嗯~哼哼哼哼哼哼哼~♪”

亚日真理和虞佾泽正在「天之道」小吃街的南边,这里远离十字路口,行人食客不多,空空的店铺内只有寥寥几人,独享美食的感觉非常充盈,橙黄色的灯火打在升腾的雾气之上,颇有一种怀旧的味道。靠落地窗的位置上有着一位银发的少女,以及一位黑发的少年,正是亚日真理和虞佾泽。佾泽左手边空碗里的汤凉了一半,真理仍在乐此不疲地吃着第二碗面。两个刚认识一周不到的人,在吃这方面居然有着不错的相似度,都喜欢面食,尤其是造型宽大、分量十足的北方面,讨厌辣,喜欢咸鲜,少葱少油,还有趁热来一口的冰西瓜汁。

真理一边把一夹热气腾腾的粗面放进嘴里,一边继续哼着小曲(听起来应该是Trust in you),显得心情很好,完全看不出来几个小时之前还是大哭过一场的样子。在她对面的虞佾泽则撑着一边腮帮,默默注视着她。

所以只有在吃东西和想家人的时候才会像个感情丰富的少女呢…

随着哐当一下以及一声满足的“哈呐”,真理结束了战斗,漫不经心地把玻璃管咬到了嘴里,同样撑着脸发问。

“这么说,问题还是被解决了呐,我就知道你会心软的呢。”

虞佾泽摇了摇见底的空玻璃瓶,微微颔首。

“要听听具体过程来促进消化吗?云珀刚回去,现在说她也不知道呢。”

“嗯……说来听听。”

亚日真理的西瓜汁也快喝完的时候,虞佾泽也把自己被说服的事情说完了,当然,为了防止某些特殊情况的出现,墨景乾看完那两段视频之后的反应他也没说。

将最后一口西瓜汁饮尽,真理像是叹气一样的小声说着。

“真好呐,有这样一个可爱又可敬的妹妹。”

“当面那么夸她,她可会不好意思到打人的哦?”

“那只是对你而言吧?”

“说的也是……不过在她心里能成为倚靠的话,表面上被骂一万次余也不在乎。”

“觉悟很高嘛。”

拉出一个长长的呵欠之后,虞佾泽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但亚日真理看上去倒是精气神十足的样子,兴冲冲地跑去结账(橘前辈的钱)。

“你精神真好,完全不似理系希冀人类之易困体质…”

“因为刚刚搞定那么好吃的东西呐。上战场的时候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那就珍惜一下现在吧,该回去休息了。”

“明天再不早起就不像今天早上一样那么轻松呐?”

“是是是……”

两个人互相说着话,向西北方走去。

————

“那么,现在就是在正式分科学习前的最后一节课了,希望各位把内容认真地记在脑子里。”

赵胤千站在讲台上,全身的装束没一点认真的样子,上身夏威夷花衬衫下身七分裤,还有脚上的皮鞋。眼神倒是很凶。

“各位基本都是自幼在希冀人类专设的学校里学习,现在又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海上学校,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出于对希冀人类的尊重?”

“哪有那么夸张。”

“更有效率的学习咩?”

“片面。”

“呵,一定是普通人怕我们对不对?”

“你很勇嘛?”

辰莘,陆进取,萝丝•怀德,三个快嘴的人率先作出回答,但都被赵胤千一个一个地否定掉了。

“你们生来就和一般人不一样,你们的大脑比他们更加发达,可待开发的潜力基因也比他们更加充沛,所以才能得到神之瞳(EOG技术)的认可。从一开始就按照你们基因组中预测的擅长科目来培养你们,不仅是为了高效的让你们学到更多的专业学科知识,更是为了尽早提升你们的智阶,让你们尽早认识到世界的真相,尽早承担起自己应该做的职责。”

他顿了顿,然后扔出来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你们觉得这个世界,安全吗?”

自20世纪末以来,虽然大战争早已结束,但是局部地区的争端依旧燃烧着,直到数十年后的21世纪末才逐渐销声匿迹。安全的环境使得第四次科技革命持续了八十多年之久,到数十年后的22世纪中期,人类又迎来了以想象力和精神力为动力的“第五次科技革命”,智机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发明出来,然后一点一点的改进,与此同时还掀起了“可编辑化”的潮流,只要是高分子可编辑材料制成的物品,拥有智机的人类就可以对其进行“编辑”,以前像是用魔法才能解释的现象已经逐渐融进了平常百姓家。最有代表性的“可编辑化”发明当之无愧要数“衣块”。把制成衣物的分子材料以意念“编辑”成几厘米高的小长方体块,极大的方便了收纳分类,以前家里最大的家具——衣柜,现在普遍缩到和床头柜一样大小。

扯远了。总而言之,第四次科技革命以来的世界似乎没有再发生过战争,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就这么延续下来。现在是二十三世纪二十年代,能想起战争残酷的孩子并不多,但相信和平的人哪里都有。

所以说这是个匪夷所思的问题,答案显而易见。

“和平不是当然的吗?”

“不……世界的阴暗面依旧在,对吧?”

反驳辰梓的不是赵指导,而是蒙问详。他看见老友的脸色在问题提出时变得阴沉。

“正所谓,越耀眼的光亮之后——”

“——往往是更深沉的黑暗。”

被抢话的悠之介在看见抢话者是木场巧时,微微皱了眉头。

“不然也不会把这种东西随随便便就给我们‘希冀人类’了,对吧,赵先生?”

“你这么敏锐咋就不是俺们理科生呢……对的,黑暗大大的有,我们004班的十八人中,有几位已经领教过那‘黑暗’的力量了吧?07,08,12,16,18。”

除了木场巧,其余四人的表情都非常难看。

“行了,不逗你们了。各位都知道,经过人类的开发,地球的资源正在逐渐消减,化石能源,生物,环境啥的少了很多,很庆幸的是,人类自从上个时代以来,对地球的利用就趋向环保,现在氢电使用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但是嘛,有那么些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帮人,姑且可以称之为‘EC’,和我们‘MKG’相对而存在的组织。”

“Instead of?是因为希冀人类不能对明天的地球置之不理吗?”

“喂,希冀人类又不是救世主。”

“怎么说呢,相对,姑且可以说是‘希冀人类的使用方法’不一样。MKG社培养希冀人类是为了研究更加先进的科技,促进一部分人,甚至全部人的脑进化,那样对人和地球的未来都有好处……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扯?我年轻那会刚进来那会听见这样的话也是想吐的,不过事实上,人类的生活是方便了不少,‘促进进化’这种事也许不是屁话呢。”

赵胤千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向一脸懵的同学们解说。

“那些总目标对咱们这些小年轻太遥远了啊…所以说,我们现在能解决的问题大部分来自EC社,某种程度上还要谢谢那帮家伙。EC社的目的之一就是尽可能地收集资源,说白了就是榨干地球,用来干什么还不知道…在了解到之前,那帮家伙做的事情我们就忍不了了。他们近乎毁灭式的开发带来了非常严重的破坏和污染,是个有正义感的人都会反感的。所以说,还有人记得「温室」这个玩意吗?”

“嗯…智机的发明者,海灵顿•哈鲁托的父亲,单向粒子物理学家雷德莫德(Redmode)•哈鲁托,制造出的小型屏障,用于粒子隔离和调控,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就很少听到了。”

安可定了定神,想起这件不怎么出名的事。

“记忆力不错。实际上,「温室」被他的儿子一起带进了MKG社研究了,刚开始只是一个没什么实际意义的附属品,研究智机之余玩玩而已的东西,没想到发挥了很大的用处。EC社造成的灾难级污染,正好就用「温室」挡住了。”

“啊?升级换代的「温室」大到把EC的污染全部罩起来了吗?”怀德两手一摆,画出一个大大的圆,赵指导只是摇了摇头。

“我们也想啊,怎么可能找得到那帮神出鬼没的人!全球在建设九处希冀人类专用院校的时候,顺便把升级的「温室」装在了核心位置,这样,在很大一片区域内,EC就搞不了事情了。”

“所以说舮沧塔是……”

“对啊,大概就是「温室」的发生装置了。九个「温室」建下去,虽然说有点贵,但是好歹保护了不少地方,EC制造的的污染也能很**觉到,但是就算是这样打击了EC社的嚣张气焰啊,他们还要惹我们MKG啊,还有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那帮*鲁省粗口*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善罢甘休啊!!!”

赵指导像是磕了药一样怒吼着,甚至还咒骂出声,在场的中国学生都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其他国家的学生因为智机翻译不了也是一愣一愣的。

“嚯,赵老师是鲁省的汉子啊……”

“性情甚是刚烈啊…”

“EC社的那帮人,曾经绑架了MKG社的高层人士,智机技术泄露了大半。他们没有制造的能力,就会劫掠MKG社的智机装备运送航线;他们的希冀人类样品不够,要么掠夺我们的希冀人类作为战俘,要么就对从未知渠道搞来的普通人进行「觉醒仪式」,承受不了的人就会变成——”

“狱炎军!”“狱炎军者。”“狱炎军。”

云珀,景乾,真理,异口同声,其他人都是或震惊或疑惑的表情。

赵胤千皱了皱眉头,不情愿似的,又把昨天给两家人看过的图片文件再次放映出来。

“是的。虞氏兄妹的父亲,虞三剑,被狱炎军所杀;亚日真理的父亲,亚日映诚,同样被狱炎军夺取生命。这是他们的仇人,但是,”他看向露出疑惑表情的木场巧和岛田悠之介,“巧,你给我们展示过的,记忆中带走妹妹的那个人应该是一身黑,完全不是狱炎军这样红和黑的颜色对吧?”

“我从不怀疑。”

“那么,岛田悠之介,你还记得你最后一次看见你哥哥时,「浪速白龙」是什么样子吗?”

“白口罩,蓝色能量管,全身轻甲是白……不对,黑色?!”

想着几乎要让自己“死亡”的那一天,悠之介脑中惊现出一丝诧异。

“那两个人,也不像狱炎军一般成群结队,因为他们是特殊的「狱炎军」,要么是承受住了觉醒仪式的普通人,要么是被改造的希冀人类,我们曾经的战友。他们受命执行较为特殊的任务,不像狱炎军以杀戮为主,所以说,巧的妹妹可能因为‘特别’而被带走,悠的哥哥可能因为加入EC社,接到了‘击杀岛田悠之介’这样的变态任务……”

“怎么可能……贤…”

“真是越想越可怕。”

悠苦闷地咬着嘴唇,巧的脸也蒙上一层阴云。

“狱炎军的「认证机」大多是劫自我们的,配色是和我们的一样是红和黑,但是另外的狱炎军,他们的「认证机」配色是蓝和黑…整体形象也是一身黑配蓝色装饰,为了区别狱炎军,我们称之为「暗霖军」。”

「狱炎军」——直接执行着杀戮行动的狂人。

「暗霖军」——暗中执行着特别行动的刺客。

敌人?

五个人的敌人。

说不定之后,会成为整个004班的敌人!

——不,已经是了!已经是希冀人类不得不清除的对象了。希冀人类想要平稳地进行研究工作,人类想要和这个世界平稳地生活下去,平稳地进化,就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赵胤千指导,以非常激动的语气诉说着。

而全部的学生,也以各种各样的表情表达着自己的内心波动。

“搞、搞什么啊!这里的生活不是研究研究学科知识就可以了吗?!我还以为打架在我小时候就结束了呢!”

看着不断挠着自己的鲨鱼头的陆进取,萝丝•怀德和安可•狂克纳面面相觑。

“管他呢,只要能打赢安娜大姐头,哪个领域无所谓。”

“反正我们也不讨厌打架。不过,小玫瑰你行吗?”

其他人也在纷纷议论着。

“什么啊,像我这样的singer要怎么作战啊…”

“我还担心自己的军医知识没用处呢,这是机会也是挑战。”

佐仓钢斗安慰着朝仓琴玖,后面传来低低的声音,正是别林斯基•范。

“战士,像姐姐和爸爸一样做个士兵吗…”

“作战么?为民除害?巾帼不让须眉?”

“应该……还不错啊……”

前面的声音则是辰氏姐妹,底气明显的很不足。

沉默不语者如皇甫明磊,红色的眼睛依旧对着屏幕上的游戏,当然像金瓷铉这样正常地发出“好可怕,好可怕”声音的人也不是没有。

这就是你们不得不做的事情吗?

蒙问详隔着一排看着老友们,担忧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那无论多危险,都要去做吧?那就放手一搏吧!

像是感受到了蒙问详的视线一样,虞佾泽微微笑起来,竖起一根拇指。

“好了好了好了,都给老子讨论结束。”

赵指导咬咬牙,双手按在讲台(漂浮)上。

“所以说,这就是我们希冀人类的工作之一。MKG社创造出的智机本是对人类智力的延伸和发展,但却被EC那帮*鲁省粗口*拿去用来榨干我们的资源。既然是我们自己家搞出来的麻烦,还*鲁省粗口*是大麻烦,那我们就必须去搞定他。”

他挺直腰杆,俯视着台下的学生。

“要是有怕麻烦怕死的希冀人类,现在可以申请不出战,我可以取消他的战斗特训。不过,我们这里应该没有孬种吧?”

一时间的沉默。

“那我就当做全员默认咯?”

“等一下,不上场战斗但是上场救人的角色有没有?军医什么的?”

“同问,不直接上场的分析型角色有没有?”

佐仓钢斗和皇甫明磊同时举起了手。

“有啊。”

“指挥官可以上场作战吗?”

“可以啊。”

安可满足的放下了手,不知为何朝萝丝笑了一下。

“作战成功之后有奖励吗?”

“有啊。庆功宴的菜我自己做给你们。”

“作战的频率?”

“随机啊。看EC社那帮*鲁省粗口*的心情,切。”

“一次作战要多久?”

“要看什么等级…哦对了俺忘记跟你们说作战任务的分级了!听好了!”

“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记啊喂!”←橘

“无视你。任务等级有六个,从高到低分别是K,L,M,N,O,P。”

“这不是核外电子层排列顺序吗?!”←范

“同样无视你。P就是post,也就是派送文件之类的初级任务;O就是own,单人或双人执行情报侦察等简单任务;N就是normal,清除敌对组织的小型分支等普通任务,就是灭了人家的一个狱炎军小队啥的;M就是monster,清除敌对组织的精英干部,比如暗霖军,对你们来说是困难的任务;L是leader,目的是清除敌对组织的高级领导者,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简称累得要死;最后是K,kingdom,剿灭一整个敌对组织,将敌人全部击杀或逮捕的终极任务……小橘,我没念错什么吧?”

“你英文还挺好的嘛,一口气全部念对了。”

“用‘敌对组织’而不是‘EC社’,为什么?”

“你真的很敏锐啊。因为除了主动找上门的EC社这个威胁,偶尔还有一些黑道或者犯罪团伙之类的小鬼捣乱。如果是一般的罪人呢,交给警察就好,但如果是比较难摆平的罪人,或者有使用智机的罪人出现,就要我们出手了,而且这种情况还挺多的。”

赵指导一边说着,一边以颇有深度的眼神看着岛田悠之介。

“也就是说同样是在做好事,是不是?”

“不然呢?”

“哦。”

“???莫名其妙。”

木场巧的反应挺奇怪的。

“任务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派遣,然后有空的小队就可以接受任务,你执意要拒绝,任务就会给另外一个小队;你执意要自己找任务做也可以,但必须有充足的实力证明你可以胜任它,还要有高阶希冀人类的责任证明。。”

“好麻烦喵。”

“安全第一,保护学生是教师的工作。”

“装得那么帅,小队知识也没说啊。”

“小橘这有啥说好说的,不就是分开了人好干活吗?人我早就分好了。”

“学分制呢?出击舰呢?宿舍呢?!啊啊算了算了我来说吧!”

用身体把赵胤千挤下讲台,橘前辈很有气势地扶了扶墨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室内还要戴这墨镜。

“各位平时在学校里衣食住行的费用制度有严格的要求,我们这里有很对国家的学生在一起学习,所以不流通货币,但流通学分。平时的学习和研究就是固定的加分项,所以说认真学习不可避哟?还有呢,校内兼职和出外战斗什么的就是不固定加分项,而且出外战斗虽然风险高但是赚的分非常高,你们的‘经济来源’就是这个。啊啊,对了,校内的学分呐——

——可以换成本国的货币使用哦?是不是很好?嗯?”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着“上、上学还能赚钱?”这样的好事,尤其是岛田、怀德和虞佾泽“是是是,是是是!”地非常激动,次者也有惊呼“老赵不早说”的,当然像皇甫明磊或者木场巧这样低吟着“无所谓”的人也不是没有。

“像现在我们是刚刚入学的新生,学分基本为零,只能住得起条件最差的初阶小队公寓,也没什么能力到食堂的六楼以上大吃特吃,出击舰的配件也只能用学校统一配给的,想要找希冀人类定制的装备也很难,不过呢,总的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哟!”

“私(朕)能否用钱买学分也?”

“啊啊,不行,贫富差距反对反对。”

“兼职招聘处位于何处?”

“在「天之道」转转就好。”

“简单来说就是学分和生活条件正相关呐,橘前辈?”

“嗯。”

“低分会被迫害呐?”

“啊啊,不会,顶多就是一些贵重的实验器材买不起,一些非常高级的料理吃不起罢了,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南北图书馆的一些机密资料和「亘古轩」里的希冀人类机密信息一样,智阶不够就看不到,但不一样的是足够的学分可以换购到机密资料的阅读权利哦!”

“果然赚学分很重要呢!”

“不就是打怪升级做任务RPG?”

“当然重要啊,金同学。皇甫觉得像角色扮演游戏也是正常,毕竟人生本来就是一个没办法存档还难得要死的RPG啊,我们每个人都是行走的勇者,都有着自己的魔王要打呢。”

橘前辈很用力地说着,脱下墨镜后的双眼里满是兴奋和坚定,向前方伸着的右手,无风自动的黑衣,让人联想到向着阳光启航的船长。

“橘前辈,居然会这样鼓励人啊……”

“啊啊,范,不喜欢这样我就用鞭挞了?”

“不、不用了,没事……”

冷冷的表情几秒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橘前辈又挂着自信的笑容上阵。

“所以,舮沧书院的生活和战斗介绍就是这样,具体的日程安排每个人都不一样,今天晚些的时候会发日程表到各位的「认证机」里,记得看哦。”

“那么我就说点不那么吓人的事吧。根据各位同学的数据,我们已经制定出了最合理的小队方案。004班十八人分成八人和十人两个小队,八人小队成员包括安可,范,墨景乾,虞云珀,虞佾泽,亚日真理,三原宫汐,岛田悠之介;十人小队包括怀德,陆进取,蒙问详,辰莘,辰梓,皇甫明磊,金瓷铉,佐仓钢斗,朝仓琴玖,还有木场巧。出击舰编号分别是0007和0514,宿舍编号是0041和0042,初阶小队一楼哦,待会开完会就可以去搬行李了,晚上去东北港区领出击舰。”

“这个分析数据包括什么?为什么把我分到这帮人里面来?”

木场巧对数据合理性表示怀疑。

“学科,战斗意识和战斗类型,最主要的是好感度。”

“好感度?”

“对啊,你和悠之介之间的敌意太浓了,不能安排在一起。”

“然后又因为一个队伍里有两个历史科的希冀人类会不合常理,你就把我安排到这个队里面了?”

“机智啊你,咋就不是理系的呢!”

像是有些厌恶赵指导的大嗓门似的,木场巧两只手捂住耳朵。

“所以说,毕竟是要一起上战场的人了,各位要好好相处哦,相处到最后白头偕老也说不定哟?队里面有两对好感度很高的那啥,还住在一个宿舍里面,我很期待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诶嘿嘿。”

“喂喂喂不是男女生分宿舍吗怎么可能住在一起啊?”

“最过分的也就男生住0041女生住0042而已吧?!”

虞云珀后面跟着接话的是墨景乾。

“混舍?岂不美哉?!”

“希冀人类自制力好得很好吗?”

然后是虞佾泽和三原宫汐。

“那两对小可爱是谁啊萝丝?!”

“未成年谈什么恋爱啊安娜?!”

“朕欲知其人!”

“私亦欲知何人也!”

……

诸如此类的话语一时间席卷了整个004班。

“磅!!!”(拍桌)

赵指导一脸严肃地看着下面安静下来的学生嘴唇微微动起来。

“你们这帮人为什么那么抗拒男女生混舍啊有那么好的事情让你们这帮*鲁省粗口*遇上为什么你们只有嫩么点人接受安排啊男女生分开住不利于感情啊知不知道当年我们「三角论客」小队三个汉子在这个舮沧书院里面住了那么多年就因为一时脑热一时兴起拒绝了和同队的小姑娘一起住于是一直都没有老婆啊他们两个人离开这里之后回老家好快就找到妹子结婚生子了啊剩我一个在这里还是个万年单身啊好不容易有了妹子她还带着孩子一起跑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指导像个牛一样喘着粗气,两只手一起拍压在桌子上。

“*鲁省粗口*才不管你们想什么,这混舍既然是我定的那就不要轻易反对我我只是为了你们家庭幸福好不好!”

“才不要啊!糟老头子!”×18

“呵呵,呵呵呵呵,是吗?反对的人,举手!”

虞云珀,墨景乾,范•别林斯基,金瓷铉,安可•狂克纳,蒙问详,萝丝•怀德,朝仓琴玖和佐仓钢斗。

“人还挺多…支持俺的人在哪里?”

虞佾泽,三原宫汐,辰莘和辰梓,举起了手。

“那剩下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无所谓。”

亚日真理,木场巧,陆进取,皇甫明磊,岛田悠之介异口同声地说道。

“*鲁省粗口*没办法,那么你们这反对的一半人…不对,全班的,十八个人,全部到四班专用训练师和我对打,哪一边的人打赢我,宿舍分配就按照哪一边的喜好来!成不成?”

“无所谓的怎么算呐?”

“人这么少,扔支持那边去!那么——”赵胤千抓住在身边环绕飞舞着,如同高速甲虫一样的「认证机」,裂开嘴狂笑,“来来来,我要一个打十个…不对,十八个!”

“榴弹要爆炸了!”←范

“小心友军坐标系!”←亚日真理

“把老赵眼睛挡住!”←虞佾泽

“干掉我方狙击手!”←虞云珀

“快点打他个*苏省粗口*!”←陆进取

“我左臂中弹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岛田悠之介

“我我我报告老赵他想打飞行目标!”←佐仓钢斗

“打得漂亮!欸飞行目标不是我的…”←朝仓琴玖

“真有意思…”←木场巧

“小心友军大斧头!”←萝丝

“废话、吃我一锤!”←辰梓

“不、不行喵!”←三原宫汐

“*德军粗口*密集阵型快集火!”←安可

“你打的是友军啊啊啊啊啊啊啊!”←辰莘

“我需要碰撞!!!!!!”←墨景乾

当天下午,004班专用的训练室内传来了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喊叫声,没人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很多人都看见了一个伤痕累累的新人小队,在东北区领走了一黑一灰两架出击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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