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接触。
◇◇◇◇
斯坦尔的商队在清晨整装完毕，这支规模迷你的队伍由两辆双驾马车组成，前一辆装用来和外界交易的货品，后一辆则塞着在野外过夜时必需的睡袋和干粮。
兼任商队头目的首车马车夫吉姆看了眼与其他商队成员格格不入的杰尔，摘下了嘴巴里叼着的玉米芯烟斗。
“你吃的多吗？”这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用口音很重的通用语问道，“外乡人？”
“什么？”杰尔一时没有会意，尽可能用轻松愉快的语气回答道，“你是想说我包里的食物还是我的胃口？或者二者都是？”
“我是在和你讨论干粮问题，”吉姆以冷漠地表情回应，将烟斗沿在木栏杆上敲了敲，抖落里面的烟灰，“你要买我们的食物，你不能白吃。”
杰尔耸耸肩。
斯坦尔商队的口粮里一定包括他昨天刚刚猎来的鹿肉，但这些人却不愿意分给他些许作为路上的干粮。
他给他们带来生存的物资，然而他们却反过来向他索取报酬。
“我没有钱，”杰尔叹了口气，补充，“我还以为昨天那匹鹿够支付我的旅费。”
在车厢里整理东西的菲力尔老人干巴巴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蜷缩起来。
“是这样，吉姆。他说的有道理，连［渥尔娃］都同意了……”他抬起一只手，按在了马车夫的肩膀上，“我们是好客的民族……”
“那个老不死明白什么？诗雅芬都没几年可活了，你还把她的一言一行奉为圭臬？”
吉姆粗暴的打断了老皮匠的话，然后嘴角滑稽地向上翘起，自嘲地对着杰尔苦笑，“我们都是讲理的人，但是我们也很穷。”
菲力尔不说话了，这个老头子只是紧紧地抓着马车沿，嘴唇抿的很紧。
气氛剑拔弩张，空气几乎降到了冰点。
杰尔做了个深呼吸。
这个商队头子很蠢，蠢到杰尔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他估量了一下缰绳的宽细，还有那支离吉姆的手很远的猎枪。也许自己可以用蛮力抢一匹马过来，然后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就扬长而去。
他的手开始伸向夹克的内袋，还有五发子弹的转轮手枪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毕竟杰尔•德亨特需要的只是能到达森铎的交通工具，而不是一群利欲熏心的乡巴佬同伴。
其实，以暴力行径结束争执的这个想法还算不错，但唯一的纰漏在于他的主意下的太晚。
因为凯斯背着博丹单响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马车旁，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甩到了车夫怀里。
“这是旅费，吉姆大叔，”以打猎为生的少年努力控制住心跳和音量，同时正了正猎枪的背带，“捎上我和杰尔先生。”
凯斯的突然出现让活尸愣了愣神，他的手指进而离开了夹克的下摆。
不过，比他又更加惊讶的是接到钱袋的吉姆，然而钱袋的份量让这个家伙很快清醒过来，于是他冷哼一声，把这份意外的财富放进口袋。
“挺有钱，小子，”他啪地振了下驭鞭，重新叼起玉米芯烟斗，“滚到后面那辆车去跟臭皮匠一起看睡袋去吧。”
凯斯拔腿想走，但突然停步，回头问道：“那杰尔呢？”
“你难道是这个吗？嗯？”吉姆叼着烟斗，没好气地伸出两根食指做出相互顶撞的模样，“小子？没这外乡人你不能活？”
这手势大概是在隐喻同性恋。
商队其他的人都哄笑起来，凯斯憋红了脸，快步翻上后一辆马车。
男人看向少年额背影，油然而生的好奇感几乎让他向凯斯发问，为什么会主动决定离开这里。
是某种原因？还是单纯厌倦了单调的生活？
吉姆看他一直定在原地，有点不耐烦了。
“你呢？大个子？”他开始催促，“赶紧滚到后面去啊？那小子交了两个人的钱。”
男人沉默着开始迈步，进而登上那辆微微摇晃的马车。凯斯在一堆铺盖卷里找了个位置，看到他上来，于是往里面缩了缩。
“……谢谢。”
杰尔扶着马车沿，缓缓倚着木板坐下时这样道谢。年轻的猎人罕见地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以沉默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外乡人把腿伸直一些，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
会下雪吗。
菲力尔从车厢里翻到了驾车位，向在首车按辔的吉姆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方言。
或许是错觉，远方似乎有模糊的狼嗥响起。
伴随着鞭声和木材的扭曲声响，车队开始向前进发。
◇◇◇◇
当训犬师的魔女放下了的望远镜，坐在自己的睡袋上，用长袍的下摆擦干了让镜片模糊不堪的清晨水汽。
“小棍子地”周围干涸的沼泽依旧翻涌着粘稠的烂泥浆，训犬师把一条用油毡布包裹着的板木摊在其中一片较牢固的泥土上，制造出了一个小小的平台作为观察哨的安身之所。
蒙塔格分出了七个人去看守这个陌生村庄的各个可能的出口，其他的观察哨都是两两成队，然而训犬师却孤身一人。
不……她还有自己忠诚的狼犬在不远处蹲伏。
彻夜未眠的疲倦开始吞噬她的精神，训犬师打了个哈欠，伸手向自己塞满补给品的包裹。
她取出了酒，干面包，乳酪和肉，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排，昨晚这一切后，训犬师对蛰伏于在十几步开外的茅草丛中的狼犬勾勾手指。
粗鲁的鼻息从侧后方响起，厚厚的肉垫让狼犬避免陷入半固化的泥沼之中。
将近一人高的巨犬用湿凉的鼻子摩挲她的手背，训犬师则以轻柔的抚摸为回应，她用还沾着狼犬唾沫的手指挑起一块还很新鲜的牛肉，凑到巨犬的嘴边。
“嗳，伙计，”她开始和自己的老伙计诉苦，“我们该休息了。”
狼犬费力地咯嘣咯嘣咀嚼被冻的硬邦邦的牛肉，用呼吸声附和着自己的主人。
“他不会来了。”训犬师自言自语，“我们一定会白等一场。然后蒙塔格会让我们进村，杀戮啊，流血啊……也可能会因为村民的反抗而全军覆没。”
狼犬继续咯嘣咯嘣地咬着肉。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训犬师抱怨，“几天里面换了指挥官，几天里面在巴伐利亚毫无目的地来回游荡……有时候，我可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要加入魔女们。”
狼犬的耳朵耷拉下去。
“别这样别这样，我知道要是不加入拜月教，我就没机会碰到你这个好小子了。嗯？”
训犬师揪住狼犬两颊的绒毛，来着玩笑。
狼犬停止撕咬肉块，而是竖起先前耷拉下去的耳朵，全身的毛发都膨胀开来。
训犬师在它做出反常举动的一瞬间重新俯卧下来，冷静地把望远镜重新对准了小棍子地的出口。
酸痒感自胃部涌上心头。认清马车的方位与车上的乘客后，她跨上狼犬宽阔的脊背，无声而迅捷地向野地深处狂奔而去。
开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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