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石灰石天花板上的吊盏油灯并不能提供足够的光照，只有在灯光周围不到五公分距离以内的空间才算称的上是明亮。但那油灯高挂在头顶，不可能靠近他，更不要说他还会时不时滴落下动物油脂凝结成的膏，散发着古怪的臭味。
这股古怪的味道弥漫在这个四周完全封闭切昏暗不清的地下室中，会让人感觉感到沉重和难受。因为人满为患而显得焦灼的空气，更加重了这种感觉。
可是，如果这种感觉里混合进名为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化合物的话，会让人觉得整个人都包裹在这粘稠的蜜糖之中。虽然这会让你浑身上下都觉得难受，好像皮肤都快要窒息了，可又忍不住去品尝她甜美的滋味，于是只能心甘情愿的沉沦其中。
“各位，都已经下好注了吗？”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衣着也十分邋遢，被油烟染黄了的衣领随意的向一边折叠，衣袖里充满了油腻和污垢。显然根本没有打理过自己。但是他的眼睛却十分有神，左半边脸上还有一道可怖的疤痕，让人望而生畏。
“哦，加迪斯，你真是够了，你知道我们都已经把筹码放上去了，就不需要拖延时间了吧。”
“你已经压好了，可是说不定还有些人忽然改变了想法呢？如果我这句话说完以后没有人站出来的话，之后想反悔可是不算数的哦。”加迪斯微笑的看了一眼说话的这个男人，然后目光又扫视了一遍所有赌桌上的人，以示这句话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有效的。
“哎，反正我已经把今天的工钱输个精光了，哎，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家了。”那人似乎并没有更改筹码的打算，依然垂头丧气。
“得了吧，阿尔邦，你每次这么说的时候，总是你赢得最多。”另一个男人笑道。
“可……可是我这次真的已经没钱了。”阿尔邦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桌前所剩无几的筹码，“倒不如说你，这次你可赚大了吧，克莱芒。”
“不不不，我只是侥幸而已，事实上，我正考虑要不要收手呢。”克莱芒的话语虽然很谦虚，但神情却完全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显然这句话并不是出自真心。
“哈哈哈。你总不能一直赢下去，不然没人会跟你赌的。”加迪斯说。
“呵呵。”阿尔邦干笑了两声，“我倒是想一直赢下去呢。”
“没有人能一直赢下去的。”加迪斯又随口重复了一句，紧接着将手按在木蛊子上，“好了，接下来我可要掷骰子了。”
“快开始吧，好让我死心。”
“快别这么说。”加迪斯笑了笑，然后用木盅子盖住三颗骰子，随着手腕的发力，三颗骰子在木盅子里翻滚起落，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那只黝黑而布满裂痕的手，仿佛每个人的目光都要透过那双手和蛊子，看清蛊子里的骰子似的。然后在某个瞬间，那只手猛地停下，随着木蛊子落定，场面忽的安静。
“开！”似乎是赌博流程的一部分，所有人都喊出声来。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加迪斯缓缓松开了木盅子。
阿尔邦探头一看，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几乎要昏倒过去。
像是故意要气他似的，三枚骰子清一色的六点，是大的不能再大的大。
“天哪。”阿尔邦掩面扶额，“早知道我就应该压小的。”
加迪斯笑了笑说，“你看，至少我刚才给过你一个机会。”
“你那根本算不得上称之为机会，加迪斯。”阿尔邦摆了摆手说，“如果我压了大，可开出来是小的话，我会恨不得杀死半分钟之前的我的。哎，这就是赌博，有什么办法呢？”
“哈哈哈。”众人被逗笑了，加迪斯也微微一笑，“好吧，那我再给你一个建议怎么样？我还是奉劝你还是不要再赌了，赶紧把剩下的钱带回家吧，要是让你的妻子知道你输了这么多钱，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妻子会对你做出什么来。”
“如果你真的关心我的话，倒不如把我输掉的钱还给我来的实际。”阿尔邦哭丧着脸说。
“这可不能找我要啊，我只是来陪你们玩而已，赢你钱的可不是我。”加迪斯说完，看了看大家，面露难色。
而就在这个时候，借助昏暗的灯光，加迪斯发现人群中多出了两个不起眼的身影。他的眼神假装毫不关心的掠过，但是他的脑海里已经把那两个男孩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了。
“好吧好吧，感谢你的关心。不过如果我们还是好朋友的话，请原谅我不会听取你的建议的。我还要继续赌下去，直到输光为止。是啊，我把这些钱带回家和没钱带回家有什么区别呢？倒不如给我一个痛快。万一时来运转，我又把钱赢回来了呢。哎呀，世事就是这样难料啊，这就是我喜欢来这里的原因啊。我真是爱死你们了。”
“这才是阿尔邦啊。”加迪斯说道，“那让我们再来一局吧，你们都已经清点好自己的筹码了吗？开始下注吧。”
“希望这次你的手气能好一些。”阿尔邦垂头丧气地说。
“你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啊。”加迪斯摇了摇头，“虽说我们是好朋友，但我总要主持公平的。”
“算了算了，随你吧。”本来阿尔邦也没指望加迪斯为自己做什么，更何况三枚密封空间里的骰子，一旦摇滚起来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失去控制，又怎么可能是人力可以驾驭的呢？
于是又经过了几个来回，阿尔邦有输有赢，但是幸运女神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人儿，开始渐渐的青睐于他。没过多久，他就把本钱赢回来了。而之前一直赢钱的克莱芒反倒是输了个精光，再也没有刚才轻松自如的样子了。
同样坐不住的还有克洛维。原本埃莉诺说她是要来赌博的，但是总刚才到现在为止，她只是默默的在赌桌边站着而已，即便是为了了解规则，几个来回之后怎么也明白的差不多了，更何况这只是最简单的赌大小，还不是扑克，转盘或是其他更复杂的赌博方式。
“怎么了？害怕了吗？觉得自己会输？”克洛维不失时机的打击埃莉诺，“本来就是这样啊，很公平的游戏，胜负都是对半开，没有人可以一直赢下去。”
“真的吗？”埃莉诺说，“你看那个叫克莱芒的家伙，从五十多个金币一直输到只剩五个金币了，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既然知道赌博会让人变得可怜，那你为何还要来这里？如果想要赚更多的钱，也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
“他可怜，是因为他没有发现其实自己一直被欺骗。”埃莉诺说，“我愿意帮帮他。”
“接下来让我们开始下一局吧。”克洛维还想继续说下去，加迪斯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
“唔……”克莱芒低头沉吟着。
“哦？克莱芒，你怎么了？”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所剩无几了。”克莱芒沮丧的说。
“你可别灰心啊，你看我刚才也不是只有几个金币了，你看，现在我又赚回来了。”阿尔邦指着自己桌前的一大堆筹码炫耀，“老兄，你刚才的运气也不是一直很好吗？只不过是暂时的挫折而已，难道就让你打退堂鼓了吗？”
“不……当然不……可是……”克莱芒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退缩了，但是从内心来讲，他确实是不想继续赌下去了，他可不相信那些时来运转骗人的话，他虽然也不甘心，但理智告诉他要赶紧收手，损失一点也没什么。但现在的问题就是找一个什么借口离开这里，毕竟如果被别人知道他是害怕输钱而离开的话，会被这里的人笑话的，以后他可很难再有脸面来这里了。
“那就继续吧。”加迪斯说，“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规则，那么请大家下注吧。”
“可……”克莱芒看着手里仅存的五个筹码，脸色痛苦不堪。
“克莱芒先生累了。”这个时候，埃莉诺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我来替克莱芒先生赌吧。”
众人惊诧的看向这个男孩，他们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完全没注意到他。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男孩，但他们的身高只不过刚好高过赌桌而已，口气却像是一个小大人似的。
加迪斯一早就发现了他们两个，他们两个年纪太小了，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也不知道他们俩要做什么。如今那个男孩竟然主动站出来替克莱芒下注，即便只是两个小孩，加迪斯却依然感到略微不安。
“不……我是说，感谢这位小先生的一番好意，但这里是大人的事，你们不要掺和进来。”克莱芒虽然很感激还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窘境，并为自己着想，但事实上他已经不想再赌了，无论自己赌还是别人替自己赌，结果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这个男孩看上去连变声期都还没到，声音听上去还像是个女孩，这么小的孩子，又懂得些什么呢？
“我是带了钱来的。”埃莉诺从口袋里把刚刚偷到的钱包亮了出来，“这里一共有三十五枚金币，我用这些钱替克莱芒先生赌。如果我赢了，钱就是克莱芒先生的，如果我输了，输的是我钱。在这样您就没有意见了吧？克莱芒先生。”
“这……恐怕不太好吧。”克莱芒搞不懂这个家伙想要干什么，因为这对这孩子来说完全就是一个赔本的买卖。还是说他只是想体验一下赌桌上的感觉？这么小的年纪，就想染上这样的恶习。呵，真不愧是巴黎的孩子啊。
“没什么不好的。”埃莉诺简单回答了克莱芒的话，然后他直视加迪斯的眼睛，说道，“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要和这位加迪斯先生对赌。”
“哦，对了，你们可以叫我布兰特。这位是我的仆人，克洛维。”
埃莉诺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克洛维，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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