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坦在一开始便失去了父母的爱,在灰烬帝国的老宅里,榨干了他对父母的最后一丝幻想。
然而,若是那失踪不见的父母,当真吊死在克里斯坦的面前——
吐着舌头,用失去生机的双眼盯着他。
克兰不保证自己不会声嘶力竭地咆哮,不保证自己不会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疲倦地饮尽一瓶又一瓶烈酒。
正因如此,他能够理解薙子的感受。
就如看着自己孩子在病床上断气的母亲一般,无助而绝望。
“真是抱歉,让你听我擅自讲了些难听的话。”
回过神来的薙子从克兰手中抽回手掌,用嘴吸吮干净上面附着的血液,随后简单地用手帕包扎起来。
“那个...你不会使用魔法吗?只是这点伤的话,二环的治愈术也能治好吧?”
“魔法?啊,就是你们那边的阴阳术对吧?”
“阴阳术...”
听到这个词,克兰的脑中浮现出身着净衣,手执符咒的男人背影。
“我听船上的商人谈到过,在西方甚至可以说是除这里以外的绝大部分地区,都有着较为统一的魔法...嗯,该怎么说呢...用你们的说法叫做‘系统’吧。
然而神明大人在弥生国这个小地方,似乎有着不一样的见解。”
薙子举起了刀,用手指按住刀背轻轻划过。
“同你们所用的术式与魔法阵一样,我们国家的魔法师被称为‘阴阳师’,以符纸和各种材料为媒介,用魔力在上面书写咒文以达到施法的目的。
而若是身为执剑的武士,仅仅是挥舞刀剑的话不就浪费了体内的魔力吗?
于是,在比我的先祖的先祖生活时还要更久远的年代,第一个将魔力与剑术联系在一起的武士诞生了。
据说他常年生活在山中,与自然亲近——终日聆听鸟兽的鸣叫、感受太阳与月亮的旋律,最终修成了这种技艺。”
向克兰解说的同时,薙子的手指也滑到了刀尖。
“日化雪...”
她轻轻的念出了某个词,下一瞬从刀颚开始,一层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覆盖了整个刀身。
“言灵——这就是所谓太初之武士留给我们的遗产。在言语中灌注魔力,以身体和武器作为媒介发动的‘魔法’。
随着时间推移,各个武家所传承下来的言灵各不相同,也各有倾向。但却从未有过传说中那种一刀切开海洋,呼来漫天风雪的强大言灵。”
克兰再次想起了不久之前薙子杀死影法师时的场景,那时他确实听到了像是招式名字的某个词语。
“似春剑——抽芽柳...这也是你所说的言灵吗?”
“不错,这是千神家世代传下来的言灵。它既代表了流派中的招式名,也是发动‘魔法’的必要条件,正可谓是将武技与魔力合二为一的流派。”
“额...就这么轻易地告诉我这些,没问题吗?”
“如果这样你就能偷学去的话,那尽管试试吧。”
看着薙子得意洋洋的表情,克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好在,终于把话题转移开了。他可不想再看见薙子刚才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既然能用言灵做到各种各样的事,那为什么不能给自己疗伤呢?”
“啊...关于这个...”
向克兰展示完毕后,薙子伸手甩了甩刀,覆盖在上面的冰层便像碎裂的玻璃一般四散飞舞,落入泥土中融化了。
“虽然千百年来各家传下了数不胜数的各种言灵,甚至能够做到浑身浴火或是观测未来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但无论过去多久,人们也没办法用言灵做到生长或是疗伤一类的事。”
“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否是正解,但我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说到这里,薙子若有所思。
“言灵是武士的武器,而武士的宿命便是杀生。哪怕是为了匡扶正义、守护他人,若是不杀生的剑,便终将一事无成。
武士的仁慈种下的只有恶果,武士的怜悯将是来日的末路。
无论我们如何去粉饰,这始终是事实。”
“...”
难以想象,这些话是从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女口中说出的。然而在薙子的脸上,克兰甚至看不到惆怅和悲伤的影子,有的只是理所当然的平淡。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会相信——所谓人与魔和解的谎言呢?”
“兜兜转转地,终究还是说回了这里啊。”
薙子凝视着受伤的食指,洁白的手帕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鲜血浸润。这时克兰忽然抢过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半空中快速地绘制魔法阵。
再松开时,她手指上隐隐的痛感已经消失了。解开染血的手帕后,细长的伤口已经消失了,被血染红的皮肤依旧光滑平整。
“这就是...魔法?”
“嗯,我想这样你就能专心思考问题了吧?”
“真是的...”
虽然薙子已经不止一次听过关于异国“魔法”的传闻,但真正见到这与阴阳术截然不同的技艺,她还是禁不住感到诧异。
“你不觉得,你的父亲是被鬼害死了吗?你能够原谅那些杀死父亲的仇人,或者说你能够原谅那个不为父亲报仇的自己吗?”
“喂!老爷你在说什么啊!这样不就像是你在挑起两族的纷争吗?”
当坎黑尔不满的声音响起时,克兰突然愣住了。
克里斯坦·灰手与克兰·暗影的思想同时在他脑中纠缠,他无法忘记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与魔,并终日为此而哀叹。
然而,他在作为人类时并没有那么仇视魔族。在作为魔族时也没有那么仇视人类。但令克兰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会如此反感其他人放下这种仇恨。
但是,他所说的的确是事实,他也毫不犹豫地信奉这种事实。
只是扭曲思想的种子早在他的脑中发芽,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尽管他是如此爱法德娜,也仍旧牵挂着泰雷莎,却从没有思考过人与魔和解的可能性。
光是这一点,就相当奇怪了。
想到这里,克兰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然而在薙子看来,克兰只是为自己的态度所苦恼。作为一个常年与魔族作战的士兵,薙子也能够理解他心中无法消融的坚冰。
“或许吧,毕竟父亲是从那以后开始才一蹶不振。在临死之前,那些可怖的面容或许也还在他眼前游荡,直至黄泉碧落。”
薙子抬头仰望天空,她的眼中倒映着云与犹豫的影子。好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终究没能开口。
“但是,我不想这个国家再出现更多像父亲一样死去的人。无论是人、鬼还是妖怪,逝去的生命已经够多了。
受到鬼岛之主的邀请,我也曾去过鬼岛作客。在那里它们有着自己的村子,有自己的爱人与孩子。那些四处奔跑嬉闹的小鬼,除了长有一对角之外同我们别无二致。
如果这种悲剧能够结束的话,那么无论如何我也会去促成它。”
“你就这么肯定,接下来的日子会变好吗?”
“我不知道。”
薙子摇了摇头,从台阶上站起身来。不远处处理完后续事宜的同伴已经在呼唤她了。
“但我觉得,只要有变好的可能性,无论如何我都该去尝试。”
“如果你这么觉得的话——”
和薙子四目相对时,克兰呆住了。
那对无垢的金色眼眸里,似乎寄宿着神明,将他的狭隘与卑劣都尽收眼底。
“真是...一派胡言。”
“那么这样如何?”
像是察觉到了克兰的犹豫,薙子微微笑了。
“无论是什么任务,要是情报的话就写信,要是运送的话就打包。我会委托寮里最厉害的阴阳师帮忙施式神之术,帮你送回灰烬帝国。和坐船相比,会飞的式神要快得多吧?
在那之后,你就留下来。”
“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你激起我的求胜欲了,克兰。
我想让你亲眼见证和谈,让你看看这之后这片土地究竟会不会变得更好。”
“这怎么行...”
虽然口头上仍在拒绝,但不得不说克兰的心动摇了。
不知是多久之前,他也曾做过一场美好的梦。虽然醒来之后就记不太清了,但他唯一记得的便是——法德娜和泰雷莎坐在一起的场景。
可惜,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这么告诉自己。
“那这样吧!”
薙子微微地低下身子,用手按住刀柄。她抬起头来望向天空,顺着她的视线,克兰看见几只蝴蝶在十几米的高空中飘忽嬉戏。
“如果我一剑能够把这几只蝴蝶都斩下来,你就乖乖留下来。
反之,我无论如何也在两天之内为你争取到船只,送你回国。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真是荒谬。”
“那你是同意了?”
“...”
无论这场比试看起来再怎么不可思议,在没有拒绝薙子的那一刻,克兰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那么,看好了!”
伴着金属摩擦的轻微声音,薙子缓缓拔出了剑。克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只蝴蝶,此时它们已经开始散开,即将飞往各自的远方。
“似春剑——蛰伏无间。”
一声尖锐的啸声自身边响起,是如同尸鬼临死前的哀嚎一般,短促而刺耳的声音。
当克兰再回过头来看向薙子时,她已经将剑收回了鞘中。
下一刻,白色的雪花自天空降下。
啊,那其实不是雪。
是如同飘落的雪一般,自天空中飘落的白色蝴蝶们。
它们的翅膀几乎都从根部被斩断了,成了两片自己无法控制,粘连在自己身体上硕大累赘。一直到落在地面上,这些可怜的虫子还在不停地蠕动,做着徒劳的挣扎。
仅仅是用剑,真的能够做到这样的事吗?
一时间,克兰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我们说好了,克兰。”
他无从知晓这是如何做到的,但薙子毫无疑问漂亮地赢下了赌局。
薙子伸出手来,看向克兰的眼神中写着“你知道该叫我什么”几个大字。
没办法,愿赌服输。
克兰苦恼的笑了笑,上前握住了薙子的手。
“你赢了薙子,我会留下来的。
就让我亲眼见证那个你所想要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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