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薙子离开道场后,克兰从墙上的架子上扯下一条毛巾,一边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朝着大门走去。
“出乎意料啊,老爷!没想到你居然能和她打成平手!”
听了坎黑尔的称赞,克兰非但没有感到高兴,反倒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虽然我是想这么说,但薙子她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
他凝视自己的双手,十根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她只是不熟悉我的战法,而错误地运用了经验。就和西境那次一样,我只是占了‘第一次’的便宜罢了。如果有下次的话——”
“她会赢吗?”
“...”
“那如果是加上魔法与她所谓的‘言灵’呢?你还是保持和以前一样的观念吗?”
“在战场上,我会赢的。”
说到这里,坎黑尔已经明显听出克兰的语气中带着不耐烦了。所幸它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到的答案,便缩回脑袋去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叮铃铃——
叮铃铃——
“来了!别再摇了!”
门口的来客还在不停地拉着门铃,发出恼人的声音不停地挤压克兰的神经,令他感到有些火大。
推开门后,他发现来访者是一个年轻的武士。身着京都武士特有的红色铠甲,一手握住门口的铃声,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束白花。
“啊这?这不是——我没走错吧?”
看到前来开门的克兰,武士表现得相当惊讶。他反复抬起头来看大门上的门牌,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人家。
“如果你找的是千神流道场,那是这里没错。”
“可是——不应该啊?千神大人...”
“你没走错,如果想见薙子的话就进来等吧。”
无视了对方惊讶的表情,克兰转身朝着道场准备折返,却发现薙子已经来到了门口。
“怎么了?是找我的吗?”
她正拿着一根粗布毛巾不停地擦着头发,看这架势大概是把马尾解开后就直接将脑袋扎进水里冲洗吧?就连衣服也只是换了一件干净的套在身上便作罢,残余的汗水已经在表面留下水渍了。
“啊,千神大人!”
门口的武士听到薙子的声音,赶忙探出头来,看见的却是她凌乱的衣衫与头发。
“你们?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他瞪大眼睛看了看克兰,又看了看薙子,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啊,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们刚刚才完事。是将军派你来的吗?有什么事吗?”
“完事!?”
这下,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克兰注意到,他握住花束的那只手因为过于用力已经将花的茎干捏断,包裹着花的白布上渗出了绿色的汁液。
浑身湿透的克兰,以及衣冠不整的薙子。看样子在他心中是描绘出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画面吧。
“将军大人想要见你!命令你现在就动身去天守阁!如果有随行人员的话也一起带上!”
用耳朵难以听清的语速,武士飞快地把要交代的话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那奔跑时拼命的架势,就像是在远离什么令人难过的东西一般。
“啊,跑掉了。”
克兰转过身来,不由得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看样子那名武士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那束花多半是为薙子准备的吧,不过他也就这么拿走了。
“薙子,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京都这么多武士,我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认识。”
看样子薙子同样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慢悠悠地擦着头发,和克兰一同走回屋内。
“看起来老爷你伤害了某个脆弱的心灵哦,真是个横刀夺爱的偷心贼。”
“偷心贼什么的,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吧?”
听到坎黑尔的讽刺,克兰感到既好气又好笑。
“不过将军这么着急见你,莫非又是需要出城剿匪了吗?但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让我也跟着一起呢?”
“不知道,大概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就这样,克兰和薙子回到各自的房间,清洗过身子后换上一身更加正经的衣服前往了天守阁。
顺带一提,克兰身上的衣服是薙子父亲的遗物。在交给克兰时她似乎也经过了再三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灰色的绸布缝成的宽袖和服,领口和衣袖上都有烫金的花纹,显得相当气派。
“哦哦,这可真是难得!欢迎欢迎,薙子!以及——库林?”
“是克兰,将军大人。”
“好的,克兰。谢谢你纠正我的错误!”
在天守阁的顶层,将军的会客室里——
克兰再次见到了胜弦。与上回见面不同的是,这次房间里还坐着其他七八个人,胜月也在其中。
看他们的衣着,似乎都是幕府的官员。
那么,究竟是什么大事能让各位大人齐聚一堂呢?
“将军大人,此次突然唤我们前来,究竟是什么事?”
“哦哦!你可真是性急!但我也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啦!
这次突然把各位叫来,是有贵客突然前来,需要咱们招待。”
“贵客!?”
是什么贵客需要幕府这般大费周章?
克兰环视四周,似乎只有他一人感到惊讶。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啊,是他们要来了吗?”
“对的对的,如果和我一样守时,他们应该已经在楼下了。”
“他们指的是?”
就在克兰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而感到不满时,薙子突然揪住了他的衣角。
“克兰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什么心理准备?”
“我知道你可能会很不满,甚至是感到愤怒。但答应我——如果生气的话就咬紧牙关,难过的话就闭上眼睛。
我相信过些日子,你会真正接受这一切的。”
“你在说什么——”
就在克兰对薙子的谜语还一筹莫展时,门口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竖起耳朵来,克兰也隐隐约约能听清他们是在说些什么。
“请把刀交出来,会客室里不允许携带武器。”
“好的,麻烦他们了。”
“请吧。”
“谢谢。”
其中有一方说话时带着严重的口音,克兰好不容易才分辨出他究竟在说什么。
而且,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叮铃铃——
没等克兰多想,门口便响起了铃声。
“快请进!”
胜弦一边说着,从坐垫上站起身来。
不仅如此,在场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站了起来,注视着帘门。
“大家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但马!我的朋友!”
推开门走入房间的,是长着一对长角,拥有红色皮肤的“鬼”。
——但马·黄泉,或者说是黄泉但马,正是克兰所认识的鬼之主。
也是他来到这东之国度原因所在。
和久违的上次见面不同,但马这次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还穿着华丽的黑色金丝长袍,颇有种“荣华武士”的感觉。
跟随其后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鬼,看样子是但马的随从。
“好久不见,胜弦!”
像是没看到克兰一般,但马径直走到胜弦面前,和其问候握手。紧接着,他又向其他人挨个问好,一路来到了薙子和克兰面前。
“好久不见了,千神家的小姐。”
“好久不见,黄泉大师。”
相较于其他人的简单问候,但马和薙子则是郑重其事地互相低头鞠躬,还寒暄了几句近况。
“这位是?”
像是终于注意到了克兰,但马转过头来,朝他伸出手。
“啊,这是来自西边的朋友。不过不要担心,他不会像其他的西方人那样——”
“初次见面,我叫黄泉但马。如果用你们的说法,就是但马·黄泉。
和你所见的一样,我是‘鬼’,就是你们口中的魔族。
不过不要误会。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伤害你们,关于这一点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但马盯着克兰,暗藏深意地眨了眨眼睛。
克兰马上便明白,但马已经收到自己的信了。
“初次见面,我叫克兰。克兰·暗影,是来自灰烬帝国的士兵。”
在伸出手去与但马握手时,克兰怎么也没办法抑制住手臂的颤抖。
因为光是让自己不显露出一丝一毫的高兴,他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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