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给我带来了不少新鲜的灵魂,真是干得不错啊。”
又一天,在给莫斯提马的交差之中结束了,但这一次,宫殿之中却多了一位来客,一位红发白纱裙的女子,她的橙色眸子从我步入宫殿之时便注视着我,一刻不停。脸上刻意伪装的平静与这眼神,让我难以不去在意。
似是发现了来客的在场让气氛显得尴尬,莫斯提马急忙道,“这位是天界派下督查猎魂使工作的大天使长拉斐尔,快问给这位大人问好。”
“算了算了,你的猎魂使也是辛苦,让她休息去吧。”拉斐尔见状,连忙摆摆手,又反口夸奖道:“地狱维护的是生死轮回的权责,回收犯人的灵魂的工作由你接手之后,效率提高了不少,那些阳寿迟迟不尽的恶人能够尽早落下地狱,总是好的。”
虽说拉斐尔是天界的督查,可她身上的气息,却在根本上与地下的莫斯提马并无两样——一样捉摸不透、一样令人不安。若天界与地狱是一条莫比乌斯带的两边,以这两位来看,恐怕也绝非不可能。
橙色眸子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放下,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尚在陛下站着,拉斐尔又兀自与莫斯提马聊起来。
“路西法大人遭到袭击殒命以后,我们都以为地狱会乱成一团,但是幸好有莫斯提马大人在,方未酿成大祸。新到的猎魂使一定能在您的教导下好好延续这份天职——我们天界也得多关照我们的猎魂使。”
说着,拉斐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她原来未曾无视我,终于聚过来的视线与翘起的嘴角,似是刻意要把我的魂魄勾去。她在想什么?这个与地狱之主相类的“天界督查”在想什么?我完全琢磨不透。我只知道,余光扫过的地方,莫斯提马也正凝视着拉斐尔。
“行了,你快走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你要听的了。”
莫斯提马一个挥手,蓝色火焰便笼住我全身。层叠靛青也掩盖不住她脸上书写的凝重,即使她在微笑,那也是假模假样的礼节;平日的傲然之气遍寻不到踪迹,此刻之她早已不是往日之她,不消说,这位地狱的主使,如临大敌。
我有些不知所措,从宫殿走回树屋的路上差点跌了一跤。斯琳姆觉出了我的异样,几句关怀后,又要为我打杯水来。在椅子上的我本想制住她,叫她不要因我的一丝个人的不解而操劳,可又如此又似是不需要她,说不定会令她平生难过,便又息住了话语。去爱人,总是很难。
“斯琳姆,”才想起弯身打水的她,说不定也知道些什么,“你知道……拉斐尔是谁吗?”
“拉斐尔?”
她的身体颤了一下,杯中的水洒出些许。我有点后悔,是不是要按捺住我的冲动,等下去问比较好。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来视察工作的而已。”我向她解释着,她长出一口气,仿佛躲过什么灾祸,但她眼睛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我看的出来。我走上前,拿过她的水。“谢谢你。不过这位拉斐尔,又是什么可怕的人物吗?”
“莫斯提马大人曾经告诉我,天界的人,是有野心的。”她的疑虑仍未消散,不想正面去回答我的问题。
“天界的人?野心?”
对于闻所未闻的这些东西,我还在一问三不知地反问着,要去刨根究底么?但拉斐尔的微笑与莫斯提马的紧张带来的疑虑却推动着我的内心。
“创世之初,太始大人将路西法大人下派到地狱,由他负责管理地狱之中的魂灵,但是她却依旧对路西法大人并不放心——因为路西法大人是触犯了天界条律,被贬谪的罪人。”
说着,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所以,路西法大人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出事而死了,我怀疑,就是天界的人所为。只!……只是我怀疑而已。”
语句的末尾,她加上了怀疑自己的语气,我看着她那矛盾的态度,无所适从,是不是我无原则的刨根究底触及了她哪些敏感的回忆?我不想继续问下去了。在一顿话语之后,也许是她自己也察觉到自己话语的暧昧矛盾,便摇摇头拍拍脸,转头对我道:“可能只是我担心过剩了而已吧……我……我先去做东西……晚饭想吃点什么?”
这一夜,我们之后的谈话都不离平淡的家常,或许是我们再也不愿意去打开那个魔盒,也不愿意去想那件事情。
但很快,突如其来的事情,就让我再一次对斯琳姆的话语有了疑虑。
“久等了,这是今天要猎取的罪人名单。”
翌日,莫斯提马又一次坐在大殿上,给我派下了任务,面对我,她端着之前的高傲。挥手轻轻一弹,我的手掌上便出现了只有这里的人才能看得懂的文字——可过于简短,寥寥数语,便是今日猎魂之人信息的全部,我不禁心生疑问。
“只有一个人吗?”
“只有一个人,但是你必须得得手。”对我满怀的不解,莫斯提马解释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知道了。”
看着手上的这个名字,我朝着天空打了个响指,刹那,地狱的紫色火焰便将我包围。片刻火焰褪去,斜阳零落下的古刹已在眼前。
四周尽是山林,东风裹挟一丝尚未褪去的暑气卷过林梢。簌簌莺莺、清泉滴答,似乎再无什么声音。寺庙的石基上长满青苔,若是询问过路人,或许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清幽古刹——但罪人便在这里。
石阶上并无半点苔藓,大门也并未扣上,昭告着寺中已有人。我推开并不吱呀的大门,缓缓走向了寺庙的内里,一个头发稀疏、老态龙钟的人,正裹着僧衣,在对着巨大的佛像三叩九跪。扑鼻而来的香火味,让人睁不开眼,毕竟,这里的香炉,全都摆满了新插上的香,佛堂面前的贡品,也是堆得满满都是。
看着突然踏破宁静的我,那个人转过头来,和别的罪人不同,他的脸上意外地豁然,他知道、他更明白我是来做什么的。
“功刀莲二郎,”我说着他的名字,紧握住手中的镰刀,“应该不用我来宣判你的罪孽了。让你这种人活九十六岁,是冥府人员的失职。”
“十六岁那年,我被从家乡带走。他们告诉我,去部队就有白米饭可以吃。我满心欢喜,终于可以摆脱饥饿的生活。但哪知道,这就是罪恶的开始。充斥着杀戮欲望的癫狂军队里,谁能独善其身。我用那些无辜者的血肉筑起了上升的阶梯,从大头兵到少佐大佐,我自己上阵、我指挥别人,直到那个家伙的投降广播,我才明白我自己在做什么。”如同自报家门一般,他一字一句地自白着,但他的眼神之中,依旧有着一丝祈求的神情,“我是个罪人,我又是个小人,我做不到自我了断,我知道自己有罪,但还想苟且偷生。我凭着关系躲过战后的审判,又浑浑噩噩走完了后半生,现在我把什么都卖掉了,全供奉给香火和寺院。要死,恐怕也是到时候了。”
“能烧香拜佛,说明你的心里还有愧疚,”轻轻地把镰刀放在他的脖颈上,我向他道,“但,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再怎么赎罪也是不可能逃脱惩罚的,你会在无间地狱受苦直到永远,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我知道,”丝毫不惧镰刀刀刃的冰冷,他向我拜倒,话语无比平静,“所以,至少现在给我个痛快吧。”
“如你所愿。”
在他说完之后,我用力地一收镰刀,心想,今天的任务就要结束了。
一支箭矢倏地划开我的思绪,刺破寺庙的窗棂,寄宿在箭上的劲道,竟然将我的镰刀弹开。
“什么人?”
我抬起那镰刀,抬头望向箭矢的来处——云层之中,析下七彩的光芒,身披鎏金战甲,背弓带箭的神祇,驾云驭风,从天而降。我能够感觉到,那个人的身上有着和拉斐尔一模一样的气息,天界的气息。
“猎魂使,我乃建御雷,奉奥丁大人之命,前来领走这个魂魄,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他用着浑厚的声音向我宣着,手中扯着一卷卷轴,似要向我阐明来意,那卷轴上的文字笔力虬劲,散着熠熠金光。我不知道他的来由为何,便向他报告道:“可是,莫斯提马告诉我,我必须收押这个人的魂魄。”
“莫斯提马?”提到这个名字,他嗤之以鼻,对我道,“你就告诉她,我手中有着太始大人的亲笔诏书,有诏书在此,她别想造次。”
而此时,本跪伏在地的莲二郎,也站起身来。半是震撼、半是疑惑,对着建御雷问道:“我……如果到了天界,会发生什么?”
“你的灵魂会升上天堂。”建御雷并未正眼看他,不过将卷轴垂下面对着他,似乎此人能看懂其上的文字一般,“所以不必要犹豫,和我走吧。”
这个消息,顿时间让我的脑袋一嗡。
一个满手鲜血的人,竟然有资格升上天堂?!
在我震惊之间,建御雷的指尖便闪出一道金光,将那人的魂魄纳入其指尖之中。我甚至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凭什么?!这种人……这种人也配在天堂吗?!”
“猎魂使,你想抗旨吗?”
当我质问之时,建御雷却只是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他的反问,就好像那一切是理所当然似的。我的怒火,被他的言行彻底点燃了:“如果这是太始的决定,那太始本人也不过是个糊涂鬼!满手鲜血的人,难道就因为他一句悔过而饶了他吗?!”
“如果你再不走,我就当做你是抗旨了!”
似乎并不想听我说话,建御雷依旧自顾自地摆着一副臭脸,这样的态度,让我的怒火,立刻升了上来。
“写出这种诏书的人自己就应该考虑自己做错了什么!”
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冲动,我从围巾之中,将无数条带着刀刃的铁链点着地狱之火飞射而出,直朝着建御雷而去,我想要从他的手中夺过这个罪恶深重的灵魂。
“放肆!”
他被我的行为彻底激怒。盛怒之下,他拔出腰间的宝刀,我的链子顷刻一刀两断。他挥起宝刀,指向天顶,登时乌云大作,青紫电光撕裂天际,在云霄中炸裂开来。雷电直直向我侵袭,抬手念动咒语,紫色法阵在我掌中绽放出去,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轰!”
雷电冲撞护盾那一刹,飞沙转石,烟尘四散,亭台楼阁化为断壁残垣。山野中一片葱郁也已尽做飞灰,但贯彻天地之雷电依然绕于我的镰刀之上,久久不肯退去,即使有着法阵的护盾,那份雷电酥麻依然在我手上盘桓,我知道,我不能一直防御下去。
在承受住那份冲击的气力之后,我向后迈退一步,青色的雷电,顿时化为了紫黑色。我在尝试调用着魔力,与自然的元素共鸣。
“咔嚓!”
时机已成,镰刀挥起,闪电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弹了回去,他连忙提起宝刀,再一次打出一记闪电,紫黑与青色的电光,在对抗之中双双消散,而我则乘此时机,一个箭步踏到了他的面前,炽热的镰刀,朝着他盔甲的缝隙袭击而去。
“找死!”
但是,面前的建御雷并没有放弃,雷电又一次环绕在刀锋之上,与我针锋相对。他朝着我的镰刀狠狠地劈砍,又是一阵酥麻,我的手忽地一松,镰刀顷刻间脱手而出。
“去!”
就在我重新抓住刀柄时,刀刃上的雷电爆炸般向我袭来,在电流跳出刀刃的瞬间,我不得已高跃上空中躲避那些雷,看向脚下的地面,我忽然间灵机一动。在他还在为击飞我的刀刃沾沾自喜之时,他终于感觉到脚底上一阵松动——从他的脚底忽然出现的黑色魔法阵,将脚下的石板地面变成了一摊淤泥,顿时他便陷了进去。
“可恶——”
正当他想再故技重施之时,我赶忙把手向上一抬,顿时,那淤泥之中便出现无数的锁链,将他五花大绑,他手中的宝刀,顿时落下地来。
值此,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向着那已经看上去毫无抵抗之力的神,我刚想着开口再理论些什么时,却听到了不详的声音。
“嗖——”
掉在我的脚边的那把刀,忽然悬浮了起来,直直向我的腹部刺下去,那把刀把我的腹部划开了一道口,淋漓鲜血顿时喷薄而出,猝不及防的偷袭,让我重心不稳,倒下地来。
“咳啊……”
失血造成的头昏侵袭着我的意志,视线也些许模糊,我想再反抗,用残存的意志去反抗,但他已经把我踢翻在地,手中的刀对准了我的喉口。
“停手!”
刀刃宛如依然坠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声熟悉的女声却宛若机械降神,建御雷顿时间怔住,望向那声音的来处。
踏着金光降临的拉斐尔,温柔的眼神难掩当中隐约之杀气,模糊的视线里,建御雷抬头望天,我难以判断他有几分惊讶,几分不解。
“拉斐尔大人,还请我杀了这个藐视诏书的猎魂使!”他恳求着。
但拉斐尔却摇头道:“你还有很多事情不懂变通,猎魂使初来乍到,不懂得规矩,你应该教会她才是。跟那些凡人一样满身都是暴戾之气,那算什么?”
说罢,她抬起手来,建御雷手中的诏书脱手而出,落到了我的身边。或许是我狼狈的样子让她口气变得怜悯:“对不起……你拿着诏书回去和莫斯提马交差吧,有我担保,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还想再站起身子追上去,但侧腹的疼痛却提醒我要坐下休息,虽然魔法瞬时间修复了我的伤口,但对这尖刀的刺痛,只能是暂缓。
看着那丢在手边的诏书,愤怒如涌泉爆发,但我所能做的,只是无力地捶打着被雷电烧焦的地面,把怒火发泄在那被我捏紧的、已经沾上污泥的诏书。
“混……蛋啊!”
不甘的呐喊,伴着泪水而下,但此时,已经于事无补。
当我空手而归的时候,莫斯提马忽然间绷紧了脸,她看着灰头土脸,只拿着卷卷轴回来的我,语气明显低了几个八度。
“人呢?你怎么只带了卷破纸回来?”
我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手上的卷轴抛到了她的手里,对她没好气地道:“你自己看看你口中的‘破纸’上写的什么吧。”
当她接过那封诏书,打开了卷轴扫了一眼,顿时,她的情绪就平静了下来,我似乎能够听到她隐隐约约的“啧”声。
“我不会责怪你,毕竟你也尽了自己的职责,你回去吧。”
即使被下了逐客令,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压抑已久的问题,转头朝她问道:“在回去之前,我想问你。天界为什么也需要灵魂?”
话语落地的那一刻,莫斯提马沉默了片刻,在沉思之后,她却只给了我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就像你们人界说的一样啊,有的人死后会升上天堂,有的人死后会下地狱。”
这样的答案显然不可能让我满意,怒不可遏的我,反问道:“那为什么……功刀莲二郎那种人能升上天堂?而我……却只能下地狱?”
“很多任的猎魂使,都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但他们的求知欲最后都是无疾而终,你也不会知道的,”仿佛看着一个幼稚的孩童,她朝着我摇摇头,故作深沉地道,“这背后的东西,与其让你你知悉冰山一角,不如让你就这么蒙在鼓里。”
“你!……”
我还想辩论什么,但莫斯提马却大手一挥,转瞬间我就被传送出了宫殿的外围,她秘而不发的态度,让我一时间不知说什么。疑问、疑问,依然是疑问。
回到树屋,我面如死灰,躺在藤椅上一言不发,甚至忘记说了每一次回到树屋的“我回来了”。
“怎么了?”看着这般没精打采的我,斯琳姆的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而我,只能把之前的所见所闻闷在心里,对她道:“没事……你说的或许没错……天界的人是有野心的,但果然……我目前还是只能安于现状呢。”
“不要话只说一半啊,”
似乎是为了让我放松。斯琳姆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对我笑道:“应该要脚踏实地不断地努力吧。你要的魔法书,我给你找来了——十字架封印阵的下半本,这可是我从古书市场花了好久才淘来的。在还有机会变强之前,可不要轻易放弃啊。”
我接过那本书,紧紧地捏住了封皮。
只要有光,秕草也不会停止生长,哪怕是抓紧最后一根稻草,我也必须要达成我的目标,为此,我会用上所有能够知道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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